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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著,胡芽兒把這陣子數演上的心得體會先給傅清溪說了,又舉了許多古往今來孤身一人逍遙一生的名人異士例子,欲告訴她“吾道不孤”,不必膽怯傷心。

  她這信還沒寄出去呢,就收到了傅清溪寄來的請她前往自己訂親儀式觀禮的請帖。胡學姐忽然想起來,這傅妹妹原是學俞姐姐的,瞧瞧,學得多像啊……

  傅清溪的訂親禮挺簡單,都在她京城裡的宅子裡辦的。前頭又走過幾道禮儀,她也不甚清楚,就是老先生那句話“自會有人操辦”的。倒是這天正日子,雲在天帶著人親自來下聘,朗月前行,清風在側,邊上還有什麼人,還有幾個人,都下了什麼聘禮,全沒人管了。尤其女賓這邊,都不曉得要怎麼說才好。

  董九樞回頭還跟柳彥姝說:“你總說那丫頭不開竅,你看看,哪裡是不開竅,分明是個好色之徒!”

  柳彥姝除了啐他一口也不曉得說什麼好,傅清溪說了這是她同學兼先生,亦師亦友,他們那些高明的學問旁人聽不明白,只看了這傅清溪未來夫君的樣貌,柳彥姝比較想知道謝翼心裡啥想法……

  越栐信卻說的另外一樣:“嗯,不錯,挺會搶步子啊。這明明是咱們的事兒先定下的,倒叫他們搶了先了。這麼著,到時候你出嫁的時候,那丫頭就不能陪轎了吧?沒準還得你先陪她去!你說可惡不可惡?”

  俞正楠道:“這個你也要爭,男人家家的,別整天什麼都算計,瞧著就那么小肚雞腸的。”

  越栐信趕緊道:“你看,我就說了我這性子不好,就得娶了你進門能好好管管我不是!”

  俞正楠真想知道這人的臉皮是什麼東西做的,往後會不會傳給子孫娃兒們……

  雖說一開始聽說傅清溪要出嫁都挺驚訝,且打聽了知道家世也不顯,那男方也只是個書院裡的學生。可這事兒是老太爺經辦的,這越府里還能有別的什麼話?更何況傅清溪那裡早立了戶了,都是她自家門裡的事兒,外家親戚指手畫腳可不好。是以同越荃那會兒不一樣,這裡可沒有外甥女婿訂婚前先上門瞧瞧外祖母和舅母們的規矩。倒是老太爺是見過人的,拍胸脯打包票說是一等一的人才。

  等定親那天瞧見了真人,從老太太到太太們,都打心裡佩服起老太爺的眼光和傅清溪的運道來。這樣的夫婿,真是一等一都說低了!四太太頭一個心裡轉起來,——越芝是已經定了,越苓的婚事是不是也叫老太爺費費心?

  因那新郎家世不顯,才學這也不是一打面能看出來的,要贊可怎麼贊呢,只好說“好孩子,是個好孩子”。總不能叫一堆長輩跟那兒“生得好,生得俊”地讚嘆吧!別的不知道,反正老太太和幾位太太心裡,“芝蘭玉樹”這個詞兒的標準忽然被拔得極高了,以至於後來給越家姑娘們挑女婿的時候,都沒法子太落下來,也挺耽誤事兒。

  傅清溪定完親,老太爺又發話了,說成親的日子也挑好了,就倆月之後。

  老太太趕緊道:“會不會太趕了?這我們就見了個孩子,他們家長輩呢?”

  老太爺道:“我都見過了。”

  老太太生氣了:“就你一個人見過算怎麼回事兒?這往後傅丫頭是要同他們一處過日子的,同咱們就是親戚了,不得都見見?”

  老太爺道:“這親戚往來也只有他們小輩跑的,難道我們還會出去走動?一個道理,他們那頭也一樣啊。再說了,都住在深山裡頭,出入也不方便,還是省省吧。”

  老太太一聽說是在深山裡頭,更不放心了。這外孫女婿瞧著是一表人才,天下恐怕尋不出第二第三個來,可這人好還得家來襯,難道叫好容易考上崑崙書院的傅清溪往後跟著去山溝里過日子?

  她一說,老太爺就道:“他們都是做大學問的人,都得在外頭做事,哪裡還用擔心那些!你就少操心吧,這同咱們家這些是不一樣的。”說完就顧自己去了,留老太太一個人在那裡生悶氣:“嫁郎嫁郎,嫁進人家家裡就是人家的人了,有什麼不一樣?!老爺們自己不用換地方過日子,都說得輕巧!”

  之後緊跟著就是柳彥姝同董九樞、俞正楠同越栐信定親,傅清溪索性也不回書院去了,參加完這兩個頂要好的姐妹兄弟的定親禮,雲在天忽然過來找她,說要帶她去見見自己家人。

  傅清溪跟著他從渡口坐了自家先生的那艘大船,走了兩日,到了一處山腳下。從山裡進去,一路上都是小村農莊,心裡越發好奇起來。她自己的事情雲在天早在還是“老先生”的時候就知曉得七七八八了,雲在天倒是也同她說了許多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也提到過父母家人,只說還有一個哥哥,也說過父母在山裡種地為生。傅清溪想想他這等天資,當日不曉得是被什麼人發現的,給帶去了書院。小小年紀就開始入了數術一道,也不曉得是幸還是不幸。

  他雖離家甚早,對家鄉的風物卻十分熟悉,一路上不停指著路邊野草遠處山坳說給傅清溪許多趣事,叫傅清溪常有驚訝之嘆。

  此行二人並無隨侍,也多虧了在書院這幾年,要不然傅清溪還真是不曉得怎麼辦好了。兩人又走了一個多時辰的山路,才到了一處山腰的小村莊。大約二三十戶人家,沿山溪散落在坡上。坡地上開著些田地,田地周圍還種著些草木。

  雲在天拉著她往裡頭走,沒走兩步,就看一對夫婦從道上走了過來。倆人個頭都比尋常人要高些,臉上都有風吹日曬之痕,打扮也同一路上所見農人無二,只是那風華卻絕非常人能有。傅清溪看了便是一呆,雲在天拉著她向前道:“我爹同我娘。”

  公公婆婆?傅清溪這輩子讀的書裡面,就沒有哪本教她如何見公婆的。幸好在出行前去同老太太辭行,被留下來說了半日的話,臨陣磨了幾槍。

  可這會兒渾渾噩噩由著雲在天拉著手往前走,連“在公婆面前切不可與夫婿太過親近”這樣的話都忘乾淨了,可見這學問的東西,靠臨時抱佛腳總是沒什麼太大用場的。

  跟著雲在天一起行了禮,雲母笑著上來拉住傅清溪道:“可算來了,孩子,受苦了!”

  傅清溪莫名就覺著眼睛一熱鼻子一酸,差點失態,雲父在邊上笑道:“這下好了,算是團圓了。”

  就這麼兩句話,傅清溪覺著好像她本就該是這家裡的一份子似的,一路上雲母與她說話,好似對她知曉甚多,到了家裡,連端出來的茶果也多合她口味。等之後說起來,才知道這雲家本就是數演的世家,雲父雲母雖未曾去過冶世書院,卻也是數術高手。這就難怪了,恐怕一早就算出來會有她這麼個兒媳的,才有“團圓”和“受苦”一說。

  傅清溪迷迷濛蒙間,只覺著這命數天定,竟也是極件極可靠的事情,心裡莫名安穩起來。

  在山上住了半個來月,傅清溪踏踏實實感覺到了“家”的滋味。這不是從前的外祖父家,不是自己為了立戶置的宅子,不是自己在書院裡一住幾年的院子,這是有家人在的、不會更改、命中注定的家。等又說起要下山時,她都有幾分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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