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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詞接過,看了一眼,鄭重地道了聲謝。
秦朕看著她,目光一時無限的深邃,“姜詞,你還年輕,又有才華,前途不可限量。人都會自然地老去……你不必非得歷經滄桑。”
姜詞怔忡。
秦朕站起身,在她頭頂輕輕按了一下,撈起遙控關了電視,“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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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姜詞出發去大理的機場。秦朕去送她,破破爛爛的車慢慢悠悠地開在路上,他哼著歌,依稀是那天彈著吉唱的那首。
到了機場,秦朕從汽車后座拿出一個紙袋,塞進姜詞懷裡,“送你。”
“什麼?”姜詞打開看了一眼,一條深藍長裙,層層疊疊,紋理繁複。
秦朕向前一步,虛虛地將她抱了一下,又很快鬆手,“我還得回去看店,不陪你等了,你自己進去吧……唔,你那堆破書,到了給我發個地址,我給你寄過去——行了,我走了。”
說罷,也不待姜詞回應,擺了一下手,轉身拉開車門。
正這時,一隻手攀住他的頸項,將他往下一拉,緊接著一個溫熱的東西在他臉頰上碰了一下。
姜詞退開一步,笑意盈盈,“秦朕,謝謝你。”
秦朕愣了一下,猛地擦了擦臉頰,“我。操,全是口水。”
姜詞揚眉,“我走了,你路上小心,別又栽進水田裡了!”說罷,招了招手,拉著行李箱走向候機大廳。
新年伊始,她又去了一趟感通寺。
蒼山聖應峰腳下,仍與幾年前一樣,幽深寧寂,古木森森。她捐了香火,叩首禮拜,再次掣了一支簽。
只近貴人,淘沙成金。魚翻桃浪,喜變龍身。大利北方,諸事皆吉。
是支上籤。
第48章 水洗藍(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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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仲夏時節。
西秦畫廊主辦的拍賣會在郊區的度假村舉行,來往皆是名流巨賈。恰逢西秦畫廊成立十周年,十年間被其運作成功的簽約畫家紛紛前來站台,更有海外藝術家鼎力相助。
畫廊老闆陳西子趁著拍賣會結束,而酒會尚未開始之時,回休息室拿東西。一打開門,卻見沙發上坐了個紅裙女人,頓時嚇了一跳,按住胸口,“祖宗,你怎麼在這兒。”
姜詞雖坐得端正,可腳下高跟鞋東倒西歪,藏在身後的餅乾袋子露出一角,嘴角還沾了點兒餅乾屑。她見來人是陳西子,索性又將餅乾拿出來,笑說:“我從下飛機到現在,只在路上等車加油的時候吃了包薯片,真的餓慘了。”說罷繼續狼吞虎咽。
陳西子從一旁抽屜里拿出一本名冊,擱在桌上,順道掏出鏡子補妝,“拍賣會你沒去?”
“沒,到處找吃的。”
陳西子忍俊不禁,“你最喜歡的那位新加坡畫家,那副《夤夜》拍了二百一十一萬。”
“管它多少錢,再少兩個零我都買不起。”
“那還是買得起的,”陳西子手裡動作一頓,轉頭認真看她,“——姜詞,你的畫拍了二十萬。”
姜詞頓時一怔,笑了,“誰這麼大手筆?”
陳西子旋出口紅,仔細地抹了一下,“好東西總有人識貨,今年簽的三個,你這幅最貴。”她揚眉笑了笑,“看來我眼光依然精準,也不枉費這兩年時間了。”
西秦畫廊背後有靠山,且如今的靠山十分不簡單,其性質與其說是畫廊,不若說是藝術投資公司,能與之簽約的畫家,必都有兩把刷子。可拍賣會上一副新人作品能拍出二十萬的價格,也是十分難得。今年畫廊簽了三個人,其中一個剛滿十六歲,畫廊前期宣傳頗多,對其定位為“天才畫童”。反倒是姜詞,這兩年在國外,一直默默無聞。
姜詞也是難掩喜悅,“還得感謝你。”
“別謝我,我可是雁過拔毛的商人,小心我把這二十萬扣下來,一分都不給你。”
姜詞笑說:“車馬費還是得給我留點。”
陳西子補完妝,敦促姜詞也趕緊收拾好,去酒會上露個面。經陳西子引薦,姜詞跟拍她作品的藏友打了個招呼,也沒記住名字,只跟著陳西子叫他“雷總”。
“你這幅畫,構圖大膽色彩奇崛,我這麼多年沒見過如此有靈氣的作品了,放個幾年,鐵定升值。”
姜詞笑說:“承蒙雷總抬愛。”
“還年輕,好好兒畫,跟著陳老闆多歷練歷練。”
陳西子笑說:“雷總,您太會講話了,一句話就誇了兩個人。從前只聽說您眼光獨到,今日一見果真不假。就您今天拍的這畫,我保證穩賺不賠,二十萬絕對划算。”
眼見陳西子與雷總你一言我一語,很快便談到生意合作上,姜詞自覺無聊,敬了雷總小半杯酒,藉故離開了。
她拿了一盤子食物,靜靜悄悄上了二樓,坐在欄杆旁的休息區,邊吃邊看著底下。靜坐片刻,忽覺旁邊光線被遮去寸許,姜詞抬眼,頓時一愣,急忙起身,“許小姐?”
許盡歡笑道:“我就看著像你,果不其然。”
姜詞伸手與她一握,“你怎麼來帝都了?”
“跟家裡吵架了,出來散心,這拍賣會上有我很喜歡的畫家,找朋友要了張請柬混進來了。我真沒想到特別拍賣環節上能看見你的畫,酒會一開始就在找你。”
姜詞笑道:“我之前一直在休息室——咱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吧。”
姜詞端著餐盤,領著許盡歡去了休息室。
許盡歡一路忍不住觀察。她長發挽成髻,皮膚深了幾分,再不似三年前那樣蒼白如紙,帶著森森病氣;剛及膝蓋的大紅色小禮服,顏色張揚卻不艷俗,襯得她宛如一支保加利亞玫瑰——她以前絕不會把玫瑰與姜詞聯繫在一起。
到了休息室,姜詞正要招呼許盡歡坐下,看見餅乾袋子還扔在沙發,立即撈起來丟進垃圾桶,“唔……請坐。”
許盡歡不由笑了,“你別拘謹,咱們也算是故人重逢是不是?”
姜詞笑著點了頭,“我上午才下飛機,沒想到第一天就能碰見熟人。”
“從哪兒飛回來的?”
“英國。”
許盡歡看她一眼,並未說什麼,“畫挺好的,要不是我現在身無分文,也願意支持你一下。”
姜詞笑了,“千萬別當這個冤大頭,還有更好的,你要是喜歡,回頭我免費送你。”
許盡歡一時沒說話,靜了片刻,還是問道:“這三年,你一直待在英國?”
“兩年前去的。那時候正好有個進修的名額,西子姐——也就是畫廊老闆——就給我了。”
“你離開崇城就來帝都了?”
“不是,之前在大理待了快一年。”
許盡歡仍是看著她,沒能想到有生之年竟會見到這樣淡定從容的姜詞,和三年前那個渾身利刺的少女簡直判若兩人,她不由笑問,“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姜詞神情稍稍一滯,靜了片刻,手指悄悄攥緊,又緩緩鬆開,“……他好嗎?”
“還行,起碼外表看起來健健康康沒病沒災。”
姜詞便又輕輕笑了一聲,“那就好……”
“可心裏面是怎樣的,就說不準了。”她見姜詞神情一變,不由促狹一笑,“……逗你的,梁景行還好,他這樣的人,輕易打不垮的。他最近在投資做製片人,忙得幾乎不見人影。梁伯父天天催他解決終身大事,我也跟著遭殃。”
姜詞聞言心裡一動,轉而另一個多年以來的疑問再次浮上來,她看了看許盡歡,躊躇片刻,還是問道:“你和梁景行……”
許盡歡急忙擺手打斷她,“他沒跟你講過?”
“他只說你不想結婚,所以拿他當幌子。”
許盡歡大笑,“這人倒真夠朋友,唔……怎麼說呢,其實我不喜歡男人。”
姜詞此前已隱隱有這個猜想,“……對不起,我之前對你有所誤會。”
“沒事兒——我要是早知道你跟他的關係,肯定會親口跟你解釋。梁景行也是實誠,讓他保密他就真的一句話也不說,難怪女朋友都給氣跑了。”
姜詞笑了,漸而淡下去,微微低垂目光,“……其實我不是故意不跟你們聯繫,就是有點跟自己較勁兒,畢竟都出來了,總不好灰頭土臉地回去。”
許盡歡笑道:“我理解,而且恐怕就我一個人贊成你倆暫時分開。”
姜詞抬頭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