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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覺非急忙擺手,“累死了,烤不動了。”

  許盡歡坐起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在姜詞身上停留一瞬,“讓姜詞靜一靜吧,都鬧她一整天了。覺非,我買了輛新車,你想不想試一試?”

  陳覺非躍躍欲試,“正好我剛拿了駕照。”

  許盡歡笑了笑,“那行,就這麼定了。等會兒去試車,完了我帶你倆去金運大廈頂樓吃大餐。”她頓了頓,看向梁景行,“那姜詞就麻煩你送回去了。”

  梁景行看她一眼,“嗯”了一聲。

  歇了一會兒,三人結伴走了,留下姜詞和梁景行。

  姜詞立即蹬了鞋子,整個仰躺在沙發上,“總算能跟你單獨相處了,陳覺非可真黏你,一周能有四天跟你在一塊兒。”

  梁景行笑了一聲,“你跟他吃什麼醋?”

  姜詞拍了拍沙發,示意梁景行坐過來。她將頭枕在他腿上,仰頭看他,“如果他知道了會怎麼樣?”

  梁景行輕撫著她的頭髮,卷了一綹在指間,又緩緩鬆開,“不會怎麼樣,我要找什麼樣的人,誰也別想干涉。”

  姜詞頗為受用,“你要是一直這麼強硬就好了。”

  梁景行挑了挑眉,“這話怎麼說。”

  姜詞笑了笑,搖頭未答。屋內暖氣很足,加之梁景行梳發的動作分外輕柔,過了片刻,姜詞不由打了個呵欠。

  “去床上睡,在這裡容易感冒。”

  姜詞不動,雙眼似睜非睜,朝梁景行伸出雙臂。梁景行無奈笑了一聲,將她抱起來,緩緩上樓,放在臥室床上,替她掖上被子。

  起身要走,手腕被一把捉住。

  梁景行回頭,對上一雙清亮的黑瞳,“我又老一歲了。”

  梁景行輕聲一笑,“你還算老。”

  姜詞緩緩起身,跪坐在床單上,定定地看著他,“我很喜歡我生日與你生日之間的這兩個月。”

  “為什麼?”

  姜詞臉頰輕輕靠向他的手臂,眼眸低垂,低聲說:“因為我們之間的差距,縮小到十一歲了。”

  空氣一時靜了,梁景行呼吸一滯,另一隻手在身側攥緊,又緩慢放鬆。

  姜詞手往下滑,握住他的手指,“但也無所謂,不管十一歲還是十二歲,這樣的差距原本就很動人。”

  這樣的差距很動人,差距造就的觀念分歧很動人,分歧導致的掙扎、輾轉於隱忍很動人,所有困難最終解決的圓滿也將很動人——你已歷經繁華,而我剛剛走入綺年錦時。但我們分享過同一片綠蔭,看過同一天的月色。這是你最好的年歲;而遇到了你,又何嘗不是我最好的年歲?

  她眼睛一分分抬起來,被雪光照得一片清明,“梁景行,你還要教我等嗎?”

  第33章 絳紫色(03)

  ·

  時間一時竟似凝滯,而下一秒,她便被狠狠一推,整個人仰躺在輕柔而溫暖的絲絨被上。那人覆上來,粗糲的手掌捏住她的下頷,附上不由分說的一吻。

  姜詞閉眼,環住他的背。

  八歲學畫,第一次見陳同勖,被要求現場作畫。她那時已在興趣班學了兩年,有了些基礎。她畫了一個倒吊的女人,筆法粗劣,但用色大膽。大片的紅與藍,便似天穹裂了道傷口。

  陳同勖看完心驚肉跳,遣了姜詞出去,與姜明遠單獨交談。姜詞趴著門fèng,聽得一清二楚。陳同勖說,孩子早慧,領悟力太強,但這是柄雙刃劍,若不好好引導,未必是件好事。心性敏感之人,將世界看得太透徹,生命便會過於淺薄鋒利,若一意孤行,只會走入極端,所謂慧極必傷便是如此。還有一言,現在講興許為時過早,這孩子,在情愛方面恐怕也得遭遇劫難,心性太高,必有毀天滅地的架勢。

  她自然不信,一個人哪能從一副畫中看出這麼多,不像畫家倒像神棍。

  然而此時此刻,心口一點熱血急劇翻湧,只想將此身化作熔岩,打碎泥塑木身,就此毀天滅地。讓人窒息的吻中,她上衣被推高,大掌緊捏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似要將其生生折斷。

  一寸一寸,攻城拔寨。

  她似被置於利刃之上,在狂風驟雨之中瑟瑟顫抖,一隻手猛然覆在她胸前,她身體跟著一個戰慄……然後一切都停了。

  姜詞猛喘一口氣,緩緩睜眼,卻見梁景行雙臂撐在她身體兩側,眼神如淬火的刃,只靜靜喘氣,看著她。

  姜詞不明所以,而下一秒,梁景行已翻身起來,喑啞著嗓子說道:“抱歉,我太衝動了。”

  姜詞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口,“梁……”

  梁景行邁開腳步,飛快離開了房間。

  熔岩熄了。

  恥辱,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什麼……姜詞頭痛欲裂開,已不想去分辨。她睜眼靜看著天花板,不知過了多久,從床上爬起來,緩慢地整理好衣服。

  梁景行正倚著窗戶抽菸,周身煙霧繚繞,腳邊一堆丟棄的菸蒂。姜詞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進了洗手間。

  鏡子裡自己嘴唇紅腫,頭髮凌亂,狼狽如喪家之犬。她面無表情地往鏡子上澆了捧水,忽覺門口光線一暗。

  梁景行走進來,伸手將她一拉,不由分說地按進自己懷中。姜詞掙扎了一下,梁景行便抱得更加用力。

  “阿詞,對不起。”

  一時所有的憤怒和恥辱盡數化作無盡的委屈,姜詞緊咬著牙,“你是不是覺得我哪裡不好?”

  “不,不是你的問題。”

  “那是你的問題?”姜詞一愣,緩緩抬眼,錯愕道,“你……你有問題?”

  “……我沒有問題。”

  都這時候了,她竟然笑了出來,笑完卻覺眼眶一熱,立即緊咬著唇,硬生生逼回去。

  “你還太小了。”

  “不小了。”

  “太小了,”梁景行微微卸了幾分力道,騰出一手輕撫著她長而柔順的黑髮,“我有罪惡感……”

  “那你喜歡我嗎?”姜詞悶聲問。

  “遠比你想得更深。阿詞,我能給你庇護,但我恐怕同樣可能給你造成不好的引導。再等一等,我們之間還要磨合……”

  “你別跟我打官腔。”

  “沒有,我不會敷衍你。”

  姜詞靜了數秒,“那我問你,去年四五月份的時候,你為什麼開著劉原的車停在我家附近。”

  梁景行一怔。

  姜詞仰頭看他,“你敢說那不是你?”

  沉默片刻,梁景行終於回答,“附近亂,我怕你回家不安全。”

  “就這?”

  “嗯。”

  姜詞盯他看了許久,從他懷裡掙脫,退後一步,背靠著流理台,“那你究竟是什麼時候下的決定?”

  梁景行靜看著她,沒有說話。

  姜詞聲音不由冷了,“守了兩個月,結果還是在高考當天出了事,所以心懷愧疚?”

  “阿詞,並不是……”

  “你的確不敷衍我,”姜詞似是疲累不堪,閉眼嘆了聲氣,“你只是騙我。”說罷靜站了片刻,也不看他,從旁擦過,閃身出去了。

  她回房間鎖了門,在床上躺下,腦中一片混沌,自然毫無睡意。數分鐘後,她聽見梁景行敲了敲門,沒應。過了片刻,又三下叩門聲,她仍是沒應。等了片刻,門外靜悄悄的,再無任何聲響。

  姜詞拿了個枕頭蓋在臉上,無聲地落了幾滴淚,自覺矯情,又急忙抹掉了。將所有事兒翻來覆去想了一遭,仍似面臨一堆亂麻,束手無策。

  年紀是道坎,毫不講理地橫亘在那兒,似是當年愁倒了愚公的王屋太行,可她縱有移山的心,那人只當她是個孩子。

  上了歲數的人都是這般頑固自大,仗著早生了幾年,就能冠冕堂皇地以長輩自詡,無論說起什麼,統統以“我是為你好”打回去。

  她有次在公園遇見有個女孩兒跟媽媽吵架,五六歲的小姑娘想吃香蕉,她媽媽卻往她手裡塞著蘋果。僵持了幾分鐘,女孩兒拿著碩大的蘋果,哭著走了。她在旁看著,數次差點忍不住上前:“她想吃香蕉,你給她香蕉就好了啊。”

  安安靜靜空空蕩蕩,似有一隻巨掌攥住了她的心臟,使那裡傳來雖非劇烈,卻綿延不絕的隱痛。

  她以為兩人在一起就可以了,現在才知道不過是萬里長征第一步。而她此刻深感無力,因為深知梁景行便是這樣一個人,如果他不肯說,如何哀求脅迫都是徒勞。她只能盡力去相信,他的隱瞞和拒絕都是善意,他不會傷害她——就像當日人走茶涼之時,唯他一人願意冒雨前來,為她寒傖瘠薄的歲月,送來些許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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