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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管不了你,我只給攝影系的上課。”

  提起上課,姜詞忽想起一茬,“你在帝都留到了三月,這學期難道不上課?”

  梁景行立時沉默,過了片刻才說,“我沒讓排課。”

  姜詞好奇,“為什麼?你那位……朋友,莫非沒別的親友,需要你全程照顧?”

  梁景行只說:“我在帝都還有別的事。”

  姜詞張了張口,聽他這語氣,自然知道即便再問下去,他恐怕也不會回答,便住了聲,將大半杯牛奶一飲而盡,垂頭低聲道:“我明天得去醫院見語諾的爸爸。”

  劉亞芬沒真的對姜詞造成什麼傷害,在派出所說明情況之後,也就放走了。臨走前,狠狠剜了姜詞一眼,那黑漆漆的眼中,似有無限的怨毒。

  “法律上,你並不對張德興負有任何責任。至於你父親,公司破產,所有財產均被抵押沒收,加之出車禍去世,法院不會對其經濟犯罪行為追究無限責任。換言之,阿詞,你是清白無辜的。”

  姜詞神色懨懨,“這話,我爸的律師曾跟我說過。早年我爸公司剛開張,張德興跟著我爸走南闖北,立下了汗馬功勞。張德興如今癱瘓了,一切全因我爸而起,我不能憑著別人的一句‘清白無辜’,就能丟下他不管……我良心上過不去。”

  “那你打算管到幾時?張德興一輩子癱瘓,你準備照顧他一輩子?”

  姜詞沒吭聲,她對張語諾一家,尤其是對張語諾的情緒,實則十分複雜。

  沒出事前,兩家交好,姜詞一直拿張語諾當親妹妹看待。出事之後,張語諾沒與劉亞芬同仇敵愾,讓姜詞十分感激。但如今她的境遇已是雲泥,再也無法如往日一樣看待張語諾。每次張語諾笑意盈盈地與她分享種種趣聞之時,她心裡就會生出一種扭曲的嫉妒——嫉妒她是受害人,嫉妒她立場鮮明,更嫉妒她良心清白。

  當然,這些隱晦的心事,她肯定不會說給梁景行聽。

  梁景行嘆了聲氣,思索片刻,說道:“你過幾天再去,他剛知道自己癱瘓,恐怕情緒不穩。”

  第22章 石榴紅(05)

  ·

  靜了半晌,梁景行再沒開口說話。姜詞抬眼:“這就聊完了?”

  “當然,你還打算聊什麼?”

  姜詞斜睨著他,“我們呢?”

  梁景行一時移開了目光,“我們有什麼可聊的。”

  姜詞立即從沙發上站起來,蹲到梁景行跟前,仰頭看他,“梁叔叔,你不誠實。”

  梁景行扶了扶額頭,“別這麼叫我。”

  姜詞樂了,“你是不是真後悔了?”

  梁景行目光落在她臉上,沉靜淡然,和他這人一樣,“不後悔,有什麼可後悔的,活了三十年,什麼樣的結局接受不了。”

  姜詞並未細想他這話,聽他這麼說,心裡滿滿漲漲的,只覺得高興,她往前一步,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膝頭,輕輕喚了一聲,“梁景行。”

  梁景行“嗯”了一聲,伸手撫著她的發,動作輕柔。

  片刻,姜詞腳麻了,這才站起來。她還有無數的話想問他,可又覺得這數小時發生的一切跌宕起伏,她應該花費些許時間捋一捋。梁景行既然接受了她,她有的是時間,還有什麼可著急的。

  “我想先去睡覺。”

  梁景行跟著站起身,“好,你是該休息一會兒。”

  姜詞被領去有衣帽間的那間臥室,她在門口停了腳步,試探地問他:“這房間平時誰睡的?陳覺非?”

  “許盡歡。“

  問這話的時候,姜詞一直注視著梁景行,然而他神情如常,似乎並不以為有個女人常在他這裡居住有什麼不妥。

  還要細問,梁景行擱在茶几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他匆匆囑咐一句:“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晚安。”說罷,頓了頓,伸手將她虛虛一攏,便轉身往客廳去了。

  姜詞望著他,見他接起了電話,點了支煙,走到了窗邊。菸灰色的家居服,襯得他眉目沉靜,在他身後,是一窗風雨。

  姜詞斂目,走進房裡,輕輕闔上了門。

  姜詞這一覺睡得極沉,醒來已是天光大亮。窗外日色明淨,隱約有鳥聲啁啾。她從床上爬起來,打開窗戶,往外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天已放晴,窗前青翠的枇杷樹上,停了幾隻布穀鳥。

  姜詞靜靜看了一會兒,合上紗窗出去。二樓靜悄悄的沒有人,姜詞走到樓梯口,往下看去,梁景行正在往麵包上塗果醬。

  梁景行也不抬頭,“還不趕緊下來,都幾點了。”

  姜詞看了看掛鍾,時針赫然指向十點,她不由咋舌,“你怎麼不叫我。”

  梁景行將麵包和牛奶遞給她,“我預備十分鐘之後就上去叫你。”

  姜詞也不坐下,背靠著餐桌,咬了一口麵包,笑看著他,“你什麼時候起來的?”

  “七點。”

  “起這麼早?”姜詞打量他一眼,襯衫西褲,穿著正式,“你出門了?”

  “有點事。”梁景行並未細講。

  他這一趟,先去了崇城美院找校長許秋實。

  許秋實便是許盡歡的父親,德高望重,早些年做過崇城書畫協會的會長,本身也是赫赫有名的書法家。梁許兩家交好,梁景行小時候,跟著許秋實學過幾年書法,後來上高中學了理科,才漸漸荒廢。

  許秋實辦公室在行政樓的三樓,窗戶朝南,正對著圖書館古樸的大樓。梁景行到的時候,他正在做早課。

  許秋實四十多年的習慣,晨起一定要練一個小時的基本功,橫撇豎捺,“永”字八法,酸梨木的案上,鋪了厚厚的一疊宣紙。

  “還有半張,景行,你先坐著,自己泡茶。”

  梁景行提起一旁小火爐上的水壺,斟了兩杯鐵觀音,等許秋實練完的時候,茶水溫度剛剛適宜。許秋實濯了濯手,端起茶杯淺啜一口,笑道:“你一貫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這回又是什麼事。”

  梁景行笑了笑,“能有什麼事,還是得在您屋檐底下討口飯吃。”

  許秋實瞥他一眼,“年前歡歡告訴我說你打算辭職,我可是依了你,這學期課都沒給你排。”

  “不瞞您說,我前段時間去帝都應聘了。”

  許秋實笑著擺了擺頭,“你這小子……原來是要跳槽,怎麼,應聘沒通過?”

  “通過了。”梁景行如實回答。

  “通過了還屈尊待在我這座小廟裡?”

  梁景行笑道,“左不過也就三四年,帶完這一屆,今後全心全意幫我姐打理公司。”

  許秋實好奇,“這一屆新生裡頭,莫非有你什麼親戚?”

  “算不上親戚。”梁景行頓了頓。

  “那是誰,能有這麼大面子?”

  “陳同勖先生的關門弟子,您聽過嗎?”

  許秋實想了想,“人倒是沒見過,不過我似乎見過她一副畫?”

  梁景行一怔,“什麼畫?”

  許秋實擱下茶杯,微蹙眉頭,沉思片刻,一拍手掌,“在一位藏友家裡,我記得是幅人物畫像?那人還說呢,這畫買時花了二十三萬,如今恐怕一文不值。”

  梁景行忙問:“您看還記得是哪位藏友?”

  許秋實又想了想,搖了搖頭,“也是去年的事兒了,一時想不起來,回頭我問問歡歡。”

  梁景行點頭,“行,你要是想起來,一定打電話告訴我。”

  許秋實看他一眼,“依你的意思,陳先生這位愛徒,是打算報我們學校?”

  梁景行垂眸,“她第一志願是央美,昨天高考,遇到點事兒,錯過了英語聽力,去央美恐怕是沒什麼希望了。”

  許秋實沉吟,“我記得她那幅畫倒是畫得不錯,專業基本功過硬,能去央美自然更好……也是可惜。”

  又閒聊了一會兒,許秋實問梁景行,“課還是照你原來的規矩排?”

  “再開門選修課吧。”

  “那我跟系裡打聲招呼,你自己去跟他們商量。”

  “行,麻煩您了。”

  臨走前,許秋實問及許盡歡的下落,“她現在也是越來越野了,滿世界跑,連聲招呼都不打,你知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

  “前幾天給我打電話,說是去土耳其採風了。”

  許秋實低哼一聲,“采什麼風,我看是發瘋還差不多……景行,你倆的事抓點兒緊,結婚了好管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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