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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下了車,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過頭看著他的車,路燈下的車影有些茫然,透過光,她看見他清雋的輪廓,很安靜地固定在畫面里。

  僅僅這幾步的距離,她竟然有些不舍,感受到某種淡淡的,別離的哀愁。

  直到他側過頭,對她擺手,示意她上樓。

  她克制住這突如其來的,陌生又奇怪的情緒。

  *

  熊橙回家,熊暉正在洗手間低聲說電話,她走過的時候聽到他態度冷淡地說:“除了高考,我現在不想考慮其他的,該說的我都和你說過了。”

  不用說也知道他在和戴曉笙打電話。

  熊橙回了房間,坐在床沿,腦海浮現戴曉笙一張哭啼啼的臉,她說她愛熊暉。

  不到二十歲,沒有多少閱歷,還沒有經歷過人生的女孩,如此輕易地說出了愛這個字。

  她呢?她經歷過生離死別,還是不敢說出這個字。

  簡直是一個膽小鬼。

  但……如果這一次,他回來告訴她,他的未來有她,那麼她會勇敢地告訴他,她愛他。

  如果他心裡有她,她主動一點又何妨,她計較的是他對她的感情,而不是其他形式化的東西。

  正想著,熊暉叩門進來。

  “姐,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藕粉?”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熊橙的聲音很溫柔。

  “對了,我和曉笙說清楚了,我和她分手和你無關,是我自己的決定。”

  “那她也接受了?”

  “她同意了。”

  熊橙默然,輕輕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放心,我分得清輕重,對我這樣的情況來說,高考是唯一的機會,我必須好好把握,不為別的事情分心。”

  “你明白就好,其他事情等高考結束了再說吧。”

  熊暉看著熊橙,似乎欲言又止,但還是沒開口,他走出去帶上了門。

  熊橙清楚他想說什麼,她也理解他的擔憂和顧慮。父母走後,他們一直相依為命,彼此是對方唯一的親人,說實在的,除了熊暉,誰還會這樣關心她?

  只是,熊暉不了解貝翊寧,她了解貝翊寧,她信任他,所以她才會選擇給自己多一次機會。

  *

  一輛又一輛的車子行駛在S市和H市交界的工業區。

  這裡是外商投資的基地,白日裡喧囂,夜晚平靜寥廓,鮮有的私家車和貨車馳騁在道路上。

  貝翊寧提前結束在S市的實地勘測,開車回H市。

  從傍晚起一直下小雨,天空一片鴿子灰,他不喜歡這樣的天氣,也不喜歡開夜車,但他駁了主辦方的面子,拒絕了宴會邀請,沒有吃晚飯就匆匆趕回H市。

  也許是這幾天總惦記著那晚她坦誠,直率又略帶緊張的一張臉。

  為此,這幾日的工作他不能完全集中精神,偶爾走神,會想起她輕輕地晃著他的手,用撒嬌的口吻說的那句“那可以為我去想一下嗎?”

  ……

  他第一次沉下心去考慮自己的以後,他不再是一個人,而是有另一個人陪伴。

  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真正的,唯一的一個女人。

  他也是第一次能接受這樣一種長久的親密關係,讓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其實並沒有考慮多長時間,很快就能得出這個結論。

  在某個夜晚,他坐在空曠的客廳沙發上,想起房間裡的她,不想再面對無盡的黑夜,只想和她待在一起。

  那一刻,他必須承認自己明白了什麼。

  左又宜說過,他不懂愛情,他沒有愛的能力,他只是一個沒有情感的,冰冷的機器,甚至連簡簡單單的喜歡一個人都做不到。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想去嘗試一下什麼是簡簡單單的喜歡一個人,什麼是愛的能力,為什麼別人可以做到,他不行?

  但和熊橙在一起後,他並沒有刻意去改變自己,也沒有去學習那些愛情的技巧。

  一切自然而然的,因為太自然,反而覺得少了什麼,似真非真。

  但現在他明白了,這樣的事情不用去學,也不用人去教。

  他只需要尋找,直到找到自己的某部分缺失。

  人人都是天生一半,找到她之後,他才承認自己一直活得封閉而孤獨。

  也許,還少了一點樂趣。

  如果婚姻是唯一可以留住她的形式,他似乎沒任何理由排斥,反正他就是和她兩個人,不需去理會其他。

  這個世界怎麼樣,別人眼中的婚姻是怎麼樣,都和他無關。

  對他來說,只要是和她在一起就行了。

  她弟弟曾過來找他,告訴他她吃過很多苦,她從沒有享受過一個女孩子應有的快樂,警告他不要去害她,但那些她的過去和他無關,只要從現在起,他把她留在身邊,讓他一個人照顧她保護她就行了。

  她有他就夠了。

  ……

  雨下得有些大,天色越來越暗,不幸的是,後面一段路的路燈全滅,黑夜只剩下微弱的車前燈光束,甚至看不清前面車子沾著水珠的車牌。

  轉彎的時候,後面一輛車沒了耐心般地突然加速,超車後打滑,車頭直刺過來之際,耀眼如雪的車燈投she過來的光讓貝翊寧微微蹙眉。

  他本可以躲開,只不過那一刻,他看清楚了駕駛座上那張滄桑的老人臉。

  片刻的遲疑,車子已經飛速,惡意地撞上來。

  雨水,轟鳴聲,支離破碎聲,電光火石,猝不及防,然後消匿在陣雨中。

  肇事車逃逸,只留下幾塊散落的車燈碎片。

  ……

  雨持續地下,貝翊寧動了動手指,雨水從破碎的車窗外飄進來,融著他頭部的血水一起往下,他持續地動手指,費力拿出手機,按了救援的號碼。

  發不出聲音,甚至連呼吸都很困難,慢慢地,手指沒了力氣,源源不斷的血水滴滴答答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依舊很冷靜,思維尚且清晰,知道自己出事了,傷口很嚴重,直到劇痛後知後覺地升騰,他垂下眼睛,沒有力氣去思考。

  身子像是無止盡地往下墜,墜至一片虛無。

  沉睡之前,他輕聲地說了句:“倒霉。”

  然後極其疲憊地閉上眼睛。

  ……

  ☆、第54章

  貝翊寧回來的前一天,熊橙加班到晚上八點,下班後在地鐵上,她打開手機瀏覽今日新聞,眼睛漫不經心地在一行字和一行字間跳躍,而後疲倦地眨了眨眼睛,退出網頁,用指關節揉了揉眉心。

  又一站到了,上上下下的人都風塵僕僕,窸窸窣窣的動靜後,車廂轉眼又恢復了平靜,卻多了一點渾濁的氣息。

  熊橙的胸口莫名地有些堵,輕輕攥了攥拳頭,攤開掌心,有些微微的汗意。

  她突然很想念他,想知道他在做什麼,有沒有吃過晚飯,想聽一聽他的聲音。

  他們已經長達十一天沒有聯繫。

  他說過會好好考慮他們的以後,回來後就立刻找她,給她一個答案。不過,很顯然,她已經有點等不及了,甚至無所謂他給她什麼答案,她只是想儘快看見他,聽一聽他的聲音也好。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又打開手機,給他發簡訊,很簡單的幾個字:“你現在在幹嘛?”

  發送成功的那一刻,她心情有些忐忑。

  等待回復的途中,她看著對面車玻璃上自己的臉,影影綽綽,模模糊糊,看不清真實神情,很快消融在一片暗色中。

  隨著一聲“叮”,她低頭,看見了他發過來的新信息,打開一看:

  “在忙工作。我會在這裡多待幾天。”

  頃刻,她很失望。

  “是嗎?還多待幾天?”

  如此一來,明天又見不到他了。

  片刻後,他又回覆:“別等我了。”

  周圍有人起身,又有人坐下,帶著一股陌生的酸澀味,她一動不動,看著屏幕上的四個字,確認自己沒有看錯,慢慢地敲了一個字過去:“嗯?”

  “你不用再等我,這幾天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我不會和你結婚。”

  ……

  熊橙清清楚楚地看著這句話,握著手機的手指僵硬麻木,儘管感受到胸口某處一點點地塌陷下去,她還是費力克制了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回覆:“等你回來後我們再談。”

  “沒那個必要,我的意思就是這樣。以後我們不需要再有聯繫。”他的答覆很平靜,好似一個最終決定,和他一貫的風格一樣,沒有拖泥帶水。

  “你真的確定這是你的答案?你要和我分手?”她按鍵的手指慢慢地發顫,簡單的一句話敲了很久。

  “我確定。”

  ……

  車廂里的異味越來越重,坐在熊橙身邊的一個婦女忍不住低頭吐出來,周圍的人立刻嫌惡捏起鼻子散開,恨不能離她越遠越好,唯有熊橙一個人坐在原位,低著頭,對著手機一動不動。

  那個婦女依舊在難受地嘔吐,過了一會,熊橙才反應過來,木然地把手機塞回包里,順便找出紙巾,遞給那個婦女:“你沒事吧?”

  婦女終於止住了嘔吐,搖了搖頭,聲音虛弱:“沒事。”

  然後接過熊橙遞來的紙巾,說了聲謝謝,擦了擦嘴巴,看清楚熊橙的臉後反問:“小姑娘,你沒事吧?”

  熊橙輕輕說了句“我沒事”,然後轉回頭,一手撐額,目光聚焦在茫然的一點上,臉色越來越白,表情越來越僵硬,車廂的光很亮,如雪刃切割她的瞳孔,一陣又一陣的刺痛後,她垂下眼眸,清晰而艱難地消化巨大的情緒。

  她想起哪本書里寫過的一句話:百分之八十的分手是兵不血刃的,甚至沒有拉鋸,沒有掙扎,沒有彷徨,只是一個人平淡地說“我們到此為止”,另一個人說“好。”

  大多時候是通過一通電話或者一個簡訊。

  她一直覺得分手不可能這麼容易,但這一刻切實的體會告訴她,分手的確就這麼簡單。一個人提出,一個人接受。

  沒有追問,沒有指責,沒有嘶聲力竭、歇斯底里,一切如同默片一樣,無聲地結束。

  她,失戀了。

  她後知後覺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掌心很快濕潤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地鐵到站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站起身來,裝作沒事人一樣下車,從後上來的人不小心用力踩了一腳,她也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對方說不好意思,她低頭看了看皮鞋尖,一個灰撲撲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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