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你聽著。”馮裕庭有種怒極反笑的神情,“別想躲避。”

  “我要睡了。”紫時心裡有些慌,連忙閉上眼睛。

  馮裕庭一手捏著紫時的下巴,逼迫他與自己對視。

  “他根本不是我的骨肉,和我沒一丁點關係,你記住了。”

  “那他的父親是誰?在哪裡?”紫時脫口而問。

  馮裕庭笑笑,笑容有些森白可怕,目光嗜血。

  “應該在地下吧。”

  紫時腦子裡泛上一陣恐懼,頓時空氣逼仄,時間凝滯,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好了,睡吧。”馮裕庭鬆開捏著紫時下巴的手,輕輕摸上他的臉。

  紫時僵硬在那裡,好久才閉上眼,心裡卻是一片悽惶。

  接下來的幾日,劉律師頻頻出現在小別墅里,和馮裕庭商議著什麼,紫時看見堆在他們面前一疊的文件,劉律師有條不紊地著手處理。

  “崇華,先吃飯吧。”馮裕庭起身,拍拍劉律師的肩膀,“待會再處理。”

  三人坐在餐桌前,傭人準備了較豐盛的菜式。

  紫時默默地看著這個坐在對面的男人,犀利的短髮,微微發胖的身材,一副淺色的眼鏡,面上帶著隱隱的笑而眸子裡又是一抹精光。

  “還在讀書嗎?”劉崇華笑眯眯地問。

  紫時點點頭。

  “學的是什麼專業?”

  “會計。”

  “喜歡嗎?”

  紫時搖搖頭:“不怎麼喜歡,只是覺得比較容易找工作。”

  “也是。”劉崇華笑笑,又低頭吃飯,沒再說什麼。

  馮裕庭笑笑:“小君,你劉叔叔可是法學的高材生,當年是以優等生保送的,絕對的天之驕子,喜歡他的女孩可以排成隊。”

  “現在不行了,看我都胖成什麼樣子了,哪還有什么小姑娘喜歡。”劉律師謙虛地笑笑。

  “很厲害。”紫時笑笑。

  飯後,馮裕庭和劉崇華又在書房裡繼續商議,隔著門,紫時聽到兩人隱約說著什麼收購,併吞之類的事。

  應該是生意上的事,紫時心想。

  劉崇華走之前上了趟洗手間,恰好碰上紫時。

  “要走了嗎?”

  劉律師點點頭,笑笑:“下次來還要聽你彈琴。”

  “好啊,我很榮幸的。”紫時笑笑。

  劉律師告辭,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眼裡是隱隱的笑。

  “和你說件事。”

  “什麼?”

  “那天聽馮先生說購買了一架兩百多萬的斯坦威,我第一反應就是暴殄天物,現在想想自己倒是想錯了,你很適合擁有。”

  紫時一愣,垂眸:“謝謝。”

  劉律師笑著走了。

  紫時站在原地,看著這個端著胖胖身體的男人,心裡清楚他早已明了自己和馮裕庭的關係。

  月末,商報,名媒上公布了馮裕庭成為夏氏集團最大股東的消息,一時間,輿論喧囂,猜測紛紛,有人說夏老頭行將入土,馮裕庭趁虛而入,有人說夏老頭早就懼怕馮裕庭已成的氣候,現在這樣的妥協忍讓也是自然的事情。

  畢竟還是一家人,這樣的鬧劇成了一些達官貴人飯後的閒談。

  紫時看著茶几上的報紙,這則消息不大不小地占在左下角。

  “看這個做什麼?”馮裕庭走來,輕輕拿走紫時手上的報紙。

  “這個和我沒關係。”紫時說。

  “當然。”馮裕庭笑笑。

  靜默了一會,紫時還是有些艱澀地開口,目光游移在那份飄落至地的商報。

  “不管怎麼樣,燕恆是沒有錯的。”

  “是嗎?”馮裕庭笑笑,“你是在譴責我?”

  “沒有。”紫時說,“我沒有權利譴責你,只是想說燕恆是無辜的,他是個善良的孩子。”

  “他不過是個野種,別和他扯上什麼關係。”

  淡淡的幾個字,話畢,馮裕庭收斂了眼神中犀利的一刺,起身上樓。

  紫時震驚,想說什麼,卻還是選擇了沉默。

  自己沒有立場說什麼,這是一家的私密,這是幾個人心的抗衡,這一切是自己這個旁觀的外人無法置喙的。

  夜晚,馮裕庭進入臥室時紫時已經半靠在床上。

  “這段時間過去了,我放下工作好好帶你去玩玩。”馮裕庭聲音輕柔。

  “好啊。”紫時疲倦地笑笑。

  “怎麼?很累嗎?”

  “好睏。”

  “睡吧。”馮裕庭將紫時擁入懷中,“別想了。”

  紫時偎在馮裕庭臂彎里閉上眼,很快就被強大的倦意侵襲,睡了過去。

  做了一個夢,夢境是嘈雜的,有人在嘶喊,有人在廝打,喧闐過後突然收尾,只剩一片明晃晃的白色,然後一絲血色蜿蜒一線。

  紫時驚醒,一身冷汗,看看鐘上的時間,快近黎明,天色依舊郁暗一片。

  身邊的馮裕庭睡顏沉靜,一隻手臂還擱在自己的脖頸下,安然的,溫熱的。

  插pter37

  黑暗的蒼穹,寒風中沙礫騰躍的聲音,慢慢地,黑色稀薄,漸漸散開,天空露出第一抹魚肚白,成灰色,成灰紫色,成紫紅色。

  又是新的一天。

  紫時幾乎是一夜未睡好,兩眼惺忪地坐在餐桌前,傭人端上新鮮的牛奶,土司,培根,水果色拉。

  “每天吃這個,我都膩了。”馮裕庭笑笑。

  “這個比較有營養。”紫時說。

  “明天改改口味,帶你去一家小攤子吃餛飩,那餛飩很好吃。”馮裕庭說。

  “好啊。”紫時邊說邊打哈欠。

  馮裕庭笑笑,順手翻開早報。

  報紙上的事情每日都在變,有喜有悲。西南的山區又發生塌陷,十餘人喪生,北方一小鎮冰凍肆虐,雪災造成半百人喪家。

  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紫時看著報紙上那張特拍的近照。

  馮裕庭表情淡淡地:“天災人禍,在所難免。”

  紫時吃著果醬土司,頓時覺得沒味,原來貧與富,生與死就是這樣鮮明的事實。

  早餐剛用完,肖豫便行色匆匆地進來,紫時有些小驚訝,他從沒看見肖豫這樣陰沉的表情,只見他神色凝重地在馮裕庭耳邊說了幾句,馮裕庭面色一變,隨即閉上眼。

  “我現在就去。”

  紫時聽見馮裕庭聲音低沉,有種隱忍著的情緒。

  “好。”肖豫立刻又折回出門。

  馮裕庭起身,身子微微向前傾,走了幾步,慢慢轉頭看紫時。

  “你也去吧,燕恆在醫院裡。”

  “什麼?”紫時問。

  “他出了事。”馮裕庭的聲音幽幽的,像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紫時的眼前本能一黑,昏昏的,但還是撐住了自己的身體。

  醫院的手術室外,紫時坐著,看見幾個閃著紅光的“手術中。”

  這個場景是電視上常有的,但原來生活的戲劇化不亞於那些。

  夏海莉面色蒼白地坐在一邊,蓬頭垢面,已經不是紫時初次看見的溫婉如梨花的女子,她的手指緊緊抓著膝蓋上擱著的包,指甲上的顏色由紅轉白。

  馮裕庭只是抽著煙。

  紫時坐在最遠處,這樣的場合,自己的身份是非常尷尬的,但一切都已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的朋友,那個單純的,如火的燕恆,一直對自己很好的燕恆,他也許快要離開了。

  閉上眼睛,等待中。

  手術燈暗了,夏海莉的眼中陡然出現一抹恐慌,立刻踉蹌起身,一個醫生走出來,還戴著大口罩。

  “誰是病人家屬?快做輸血的準備,我們要進行第二場手術。”

  醫生的聲音冷靜中帶有一點急切。

  夏海莉囁嚅:“我,我……”

  馮裕庭睜開眼睛。

  “她是母親。”

  “那就過來吧。”醫生吩咐。

  夏海莉胡亂地點頭,身體顫顫的,跟著醫生走,走了幾步,突地回頭,兩眼死死地盯著馮裕庭,眼神里是怨恨,是無奈,是妥協。

  那雙眼睛,紫時後來還記得,像把刀子。

  “你也過來。”

  馮裕庭靜靜地看了她一會,起身快步走過去。

  紫時留在原地,垂頭看著自己的鞋子,明晃晃的地板上顯示出自己恐懼的一張臉。

  四周都是白色,幾個護士拎著血漿包,神色自然地走去,猩紅濃稠的血色在紫時的眼睛裡跳躍。

  仿佛過了很久很久,紫時聽到一陣絕望的嘶吼聲,那聲音像是獸的聲音,只是本能地嘶吼。

  夏海莉跪倒在地上,兩手抓著醫生的白色工作衣,吶喊,癲狂。

  紫時抬頭,看見馮裕庭。

  那張臉沉靜片刻後,怔怔的,巨大的痛苦爬上了眼角,馮裕庭閉上眼,錯覺一般,紫時看見他的肩膀微微顫動。

  然後這個魁梧英挺的男人慢慢俯身,蹲下去,低頭,兩臂垂在膝頭,最終明晃晃的地板上有透明的液體緩緩地挪移。

  血色相融,原來事實是那麼諷刺,他終還是他的骨肉。

  但這個孩子從小就沒有父親的概念,冰冷的語言,冰冷的目光,冰冷的隔膜……他們從不是一對正常的父子,他沒有帶他去過一次遊樂場,沒有給他買過一個玩具,沒有抱過他,沒有親吻過他。

  可憐的孩子只是悄然地躲在書房門外,透過門fèng看著裡面捧著書的父親,心裡恐懼又焦急:為什麼不喜歡我?為什麼討厭我?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熒幕上啼笑皆非的事到到了生活中就只有是殘酷。

  馮燕恆因車禍而死,也許他在死之前還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父親從小就討厭自己,他原以為自己的母親的確是背叛了馮裕庭,他去找過那個男人,是一個書卷氣十足的男子,他以為這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他樣貌平凡卻有寬容的笑容。

  但他沒多久就死於非命,他的死讓馮燕恆對馮裕庭原有的淡漠感情終於轉變成漸烈的仇恨。

  陰差陽錯,世間的事也許就是一出悽惶,慘澹的戲碼。

  這個孩子閉眼前看了馮裕庭一眼,嘴唇在氧氣罩里微微蠕動了下,不知說了什麼。

  馮裕庭看著這個幾乎是面目全非的孩子,平靜的面色上是種釋然。

  就這樣結束了。

  最後得到的只有是“愛子馮燕恆之墓”,邊上是生卒年月,立碑人,還有大堆的聖潔純淨的百合花。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