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終於一陣鈴聲劃破這片蒼茫。
司機接了個電話,面色一變,一掌重重地敲擊在方向盤上,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然後摔門而出。
又過了好久,那司機才又鑽進車子,重重地將手機摔在玻璃窗上,然後轉頭用眼神示意兩個男人。
兩個男人立刻收到命令般,鬆開了一直鉗制著紫時的手,打開車門。
紫時幾乎是被推出車子,身體僵直,動也動不了,一個傾身便倒在雪地上。
車子飛速離去。
紫時費了很大力氣才從雪地里起身,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還是沒什麼力氣,索性俯下身坐在地上。
周圍是烏黑一片,錯覺一般地,紫時看見江面上海盤旋著一隻飛鳥。
已是寒冬,這隻飛鳥卻被遺落在凜冽的江面上,撲棱著翅膀,越飛越低。
紫時抱著膝,將頭埋在膝蓋里。
終於遠處跑來一個人,漸漸地近了。
“小君。”
紫時抬頭,看了好久,只感眼睛痛得發澀。
馮裕庭立刻俯身,脫下身上的厚大衣,將紫時裹起來。
“你來了,我以為見不到你了。”紫時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嘴唇乾裂地出了血絲。
“對不起。”馮裕庭聲音很低,兩眼凝視著紫時,眼神里有痛楚,有疼惜,有自責。
紫時伸出兩臂緊緊圈住馮裕庭的脖子,想說什麼卻發現說不出口。
“沒事了,我們回家。”馮裕庭抱起紫時,“等會就會暖了。”
紫時閉上眼,已是淚流滿面,整個身體依偎在馮裕庭暖熱的身子裡,說不出一句話。
但心裡知道,這一刻有了一種近二十年從未體會到的歸宿感,在他的懷裡。
回到家,馮裕庭立刻把紫時放在床上,輕輕地將紫時的衣服褪去,吩咐傭人將熱水端上來,用熱毛巾為他擦身。
煮熱薑湯,餵他吃小點心,慢慢地,紫時才有了些精神。
“怎麼樣了?”馮裕庭一掌摸著紫時的臉,輕柔地問道。
紫時笑笑,囁嚅道:“太好了,終於回家了。”
馮裕庭一愣,隨即重重地將紫時抱在懷裡。
這一夜,紫時摸著馮裕庭的鬢髮,主動親吻他,主動索取更多的溫暖,盡力地相融在一起。
抵死纏綿,聽到馮裕庭粗重的喘息聲時,紫時落下淚來。
後來的日子又恢復了平靜,馮裕庭依舊是一周只來四次,有時候來去匆匆,和以前並無異同。
但紫時知道有些東西是不一樣了,有些情感在微妙地變化,他越來越依賴馮裕庭,對他的敬畏一點點消失,腦子裡永遠是那天那刻馮裕庭從遠處跑來,將自己抱回家的情景。
他是自己的家人,就算不是,至少他能給自己家人的感覺,紫時暗想,兩手在黑白琴鍵上彈奏。
他給自己太多東西,吃的,穿的,還有……愛。
這樣也許就是愛吧,紫時想,自己第一次感受到這樣一種溫暖和煦的情感,第一次有被人保護的充實感,這樣的情感是不是就是愛情?
紫時疑惑了,對馮裕庭的情感不同於生命中任何一個人,父母,朋友,燕恆……
也許這樣就是愛情。
是吧?對吧?是吧。對吧。
馮裕庭又一次出差回來,有些驚喜的是紫時的變化。
“你回來了?”紫時笑著,踮起腳輕輕親吻馮裕庭的臉頰。
“很想我嗎?”馮裕庭摸摸紫時的臉頰。
“是吧。”紫時笑笑,“今天是我下廚,做了些簡單的菜。”
“哦?那我要好好嘗嘗。”
“先喝杯熱茶,今天很冷。”紫時端上一杯冒著裊裊熱氣的茶,又用干毛巾輕輕撣去馮裕庭西服上的雪秄。
幾個簡單的小菜,馮裕庭吃的很好。
紫時夾了大蝦放在馮裕庭的碗裡。
“你知道我喜歡吃這種蝦?”馮裕庭微微挑眉,笑問。
紫時扒著白米飯,點點頭。
“原來你也是一直關心我的,我很高興。”馮裕庭說著伸手摸摸紫時的頭。
“我,以後也會關心你的。”紫時說。
“真的?”馮裕庭驚喜地問。
紫時點點頭,淡淡地笑:“其實……我也想對你好,讓你快樂。”
馮裕庭微微一怔,面色複雜:“這樣的話,從來沒人和我說過。”
紫時不語,只是又為馮裕庭勺上熱騰騰的湯羹。
“聽得心裡暖暖的。”馮裕庭用手指指自己的心窩,“真的。”
晚上洗浴時,馮裕庭愜意地躺在熱水了,微微閉著眼。
門被推開,紫時進來。
“我幫你按摩。”
“不用了。”馮裕庭笑笑。
紫時卻撩起袖子,指發嫻熟地滾揉在馮裕庭堅硬的肌肉上。
“沒想到你力氣挺大的。”
“舒服嗎?”紫時問。
馮裕庭點點頭。
“你為什麼會要我?”紫時突地問。
馮裕庭睜眼,懶洋洋道:“怎麼問這個?”
“我只是覺得奇怪,我很普通,想了想,還沒特別到可以吸引你注意。”紫時笑笑。
“你今天倒糾結起這個了。”馮裕庭伸手撩撩紫時垂掛在前額的頭,“想聽哄人的話?”
“哄人的話是什麼?”
“算是我對你一見鍾情?”馮裕庭邊說邊說,兩眼直直看著紫時,有些欲望的小火苗在聳動。
“這就是哄人的話。”紫時低頭苦笑,“好聽的確是好聽。”
馮裕庭笑笑,一手又慢慢滑移在紫時的脊背上
插pter36
春日漸近,馮裕庭像是有了些麻煩,常常坐在沙發上抽著煙,微微蹙眉。
“有煩心事嗎?”紫時問。
馮裕庭只是搖搖頭,摸摸紫時的頭,繼續吐著煙圈。
紫時直覺馮裕庭在做一個重大決定,不像是生意上的,因為生意上的事情無論再怎麼費力,他都不曾有這樣的表情。
煙霧瀰漫後的馮裕庭臉上有種難言的疲倦。
果然是一件不算小的事。
這日,紫時回家便聽見客廳里一個激動的聲音,似宣洩,似抗議,刺入人心,以至於好久後紫時才反應過來這聲音是馮燕恆的。
“你這個禽獸!”
紫時一進門便看見滿面通紅的馮燕恆指著馮裕庭咒罵。
“燕恆。”紫時叫道。
“還有他!你要糟蹋他到什麼時候!你是個變態!冷血的殺人魔!”年輕的兒子這樣地向他的父親吼道。
“你和你母親又何嘗不想置我於死地?說起冷血,我們彼此彼此,至於我的私事,更是輪不到你來插手。”馮裕庭捻下煙,聲音冰冷。
“你!你心裡只有自己,為了錢勢利用了一個女人,還不惜殺人,你根本已是良心泯滅!你會有報應的!”馮燕恆全身哆嗦。
“燕恆!”紫時說,“你怎麼能這樣咒詛你的父親!”
“他不是我的父親!”馮燕恆吼道,“我恨他,恨不得他去死!”
馮裕庭冰冷地看著他。
“紫時。”馮燕恆立刻走過去抓住紫時的手,“別在他身邊了,他會害死你的,跟我走,他能給你的我也可以。”
話畢,馮燕恆狠狠地攥住紫時的手腕往大門口走。
下一秒,一股強大的力量就把馮燕恆推到在地上。
“真是反了。”馮裕庭兩眸冰芒似的尖銳,“你有什麼本事帶他走?”
馮燕恆惱羞成怒,猛然用肘撐地,起身撲向馮裕庭。
“燕恆!”紫時還來不及阻攔,就看見馮燕恆被重重地摔出去,倒在壁爐邊,臉上,脖子上都是紅腫的印記。
“我還從來沒教訓過你。”馮裕庭冷笑,“果然是有爹生沒娘教的野孩子。”
馮燕恆倒在地上,頭髮凌亂,頓時流下眼淚,嘴角向上撇,露出一個古怪之極的笑。
“是你把我爹給殺了。”
然後又是陰陽難辨的笑聲,聽得紫時一片恐懼。
“燕恆。”紫時趕緊過去扶他。
“滾開!”馮燕恆吼道,“你不過是個被人豢養玩弄的男jì!”
紫時震驚,伸出的雙手僵直在半空中。
“噁心!可恥!不要臉!”馮燕恆兩眼盯著紫時,咬牙切齒,一字一字說得刻骨刻肌。
頓時天昏地暗地一片,兩個傭人偷偷躲在柱子後,兩眼精明地窺伺著這鬧劇似的一切。
“閉嘴!你馬上給我滾!”馮裕庭一把扯起馮燕恆,連拖帶拉。
“我自己會走的!”馮燕恆猩紅著眼,掙扎著。
“放開他。”紫時一手輕輕撫上馮裕庭的背,“別……這樣,他說得沒錯。”
馮裕庭鬆開手,馮燕恆起身,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又回頭,蓬亂的頭髮,古怪的表情。
“你們會遭報應的,一定會的。”
紫時渾身血液凝結,這樣的馮燕恆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像頭血淋淋的,被困住的小獸,奮起反抗,面上是單純的仇恨。
“小孩子……”馮裕庭低聲地笑。
紫時轉身去了洗手間,將冷水潑在臉上,用毛巾擦乾,頓時清醒了許多。
“怎麼了?沒事吧。”馮裕庭握住紫時的手,貼在胸口處。
紫時不語。
夜晚,兩人躺在床上,一言不發,馮裕庭信手翻著一本期刊,像沒事人似的。
“他怎麼……那麼恨你?”紫時緩緩開口。
馮裕庭抬抬眼皮,嘲諷的語氣:“野孩子一個。”
“你,不應該這樣說他。”紫時轉頭,凝視著馮裕庭。
“哦?”馮裕庭笑笑,“你信他所說的?”
紫時不語。
“也對,我本來就是個惡劣的人,正如他所說的,不折手段的。”馮裕庭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紫時辯解。
馮裕庭伸出食指按在紫時嘴唇上。
“你想知道嗎?”
紫時楞了楞,本能地搖頭:“算了,我不想知道。”
話畢,紫時轉過頭,側身而睡。
下一秒卻被馮裕庭的手掌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