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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姑娘沒有回來。”長青在那頭焦急,“她會不會出事?”

  唐流不響,只是看住平,說:“玲瓏不會回來了,長青將官復原職,我要嫁給齊王了,平,那你呢?太后允了你什麼樣的結果?”

  太陽已經升起,第一縷陽光自房頂天窗透入,照得他眼神明亮,平眉心微蹙,眼裡滿含了溫柔與憐惜。他正用這樣的眼神看她,輕輕說:“我倒不記得太后曾說過的話,只是剛才我發了個誓,如果齊王敢碰你一下,我必與之同歸於盡。”

  唐流怔住。

  如此簡單,原來在掙扎於抽絲剝繭般的真相之後,仍可以聽到這樣肯定的句子。

  “那好。”她微笑,“正好我也有一個誓言,如果齊王敢碰我一下,我也必與之同歸於盡。”

  太后果然遣人來召她,沉著臉,開門見山,“你知道嗎?那個叫玲瓏的女子昨日夜裡刺傷了少相,已被侍衛斬殺於齊王府中。”

  “是嗎?”唐流淡淡說,“我以為她是去殺齊王的,她沒有成功嗎?不要緊,我可以把這事做完。”

  昨夜一夢成讖語,然而她早知道,玲瓏所有的心思,甚至是昨夜的情景,她穿著殘破血污的衣裳,昂首走向齊王,說:“我有一個關於羅永城的秘密要告訴你,但是,請你放我一條生路。”

  彼時,她所有的生命已不在那裡,可她所有的力量、勇氣、決心、智慧,凝聚成最後一擊,令她絕對不會空手而歸。

  太后費了很久很久,才明白自己並沒有聽錯,她扶了桌角,慢慢坐下來。

  “看來你是準備與我拼命了。”她極緩極緩地點頭,說,“在這之前,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羅永城在一夜之間老去,鬍鬚里有星星的白,他坐在椅子上,高大寬闊的身架成了一堆皮黃瘦骨。

  “你不是要見她嗎?”太后對他說,“我把她帶來了。”

  “不錯。”羅永城道,“我要你帶她來,是要她站在這裡,聽我們之間的一個交易。”

  “什麼?”太后奇怪,“我同你會有什麼交易?”

  “是的。有一個。”羅永城長嘆,“請你放了這些人,長青、唐流、平將軍、玲瓏、葛瑞。只要你肯放了他們,我保證,你不必再擔心那個誓言,我會自己死在你面前。”

  “你認定我要殺你?”太后皺眉,“我不會殺你。”

  “不,你會的,如你這樣謹慎小心的人,真的會放心讓我繼續存在這世上?你這次匆匆趕到這裡,難道不是想除去眼中釘的嗎?”羅永城苦笑,“你說得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這些人卻是為了我才到這裡,他們全部受我所累,我知道你辦事向來周密,將來,你會一個個地滅口,你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保住我的身份來歷,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並不需要那麼麻煩,何必去殺這許多人,只要我死了,立刻萬事乾淨。”

  他抬頭看她,“母后,請你念在當初與我的一段相處時光,放過這些人。”

  太后被他一聲“母后”叫得簌地一抖,眼前椅上濃須漢子面目漸漸浮動,隱隱綽綽換作記憶里某個頑皮魯莽的孩子,腰佩小刀,手裡捏了彈弓,甜甜道:“母后,看兒臣為您打下樹上那隻鳥。”

  她猶豫起來。

  “你若是硬要把唐流嫁於齊王,這孩子脾氣執拗,說不定反而會壞了你的大局,不如讓她同平將軍走吧。”羅永城道,“自家的孩子,難道也非得趕盡殺絕了不成?”

  太后沉默,她的目光又落到唐流面上,那一處傷疤與冷然的表情。在後宮裡還有另一個表情淡然的女子,整日依在窗前,自顧自哼唱一首詞。當長公主開始發瘋時,所有人都以為她是中邪,宮裡請了道士作法,結果只令她病情越來越重。有時候,太后自己也懷疑,為了顧全顏面同皇族尊嚴,這一切犧牲是不是太過巨大。她沉沉地,嘆了口氣。

  7擬把慧眼

  房間裡燃了龍涎香,皇族慣用的排場,愈襯出羅永城蓬頭垢面,風霜滿面,與周圍背景格格不入。他自己也查覺,因此更憔悴,終於放棄,任頭髮散亂鬍鬚糾結,一夕之間老去的不止是他的容貌,還有信念與生趣,如一個拼盡全力跋山涉水也生入死後的遊人,柳暗花明後卻發現面前只是萬仞懸崖。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已不知該如何去面對餘生,於是轉而將生命雙手奉於他人——因他之迷途而牽連的朋友。犧牲?不如說是順水人情。

  唐流面無表情,然而一瞬間將他看透,不是輕蔑也不是憐憫。羅永城與傅長青,其實始終不明白自己真正的願望,他們一直反抗與掙扎的,卻是他們內心極渴望的東西,而當某日與實質真相略一觸及,便立刻潰不成軍。

  她淡然地笑,目光穿過羅永城,投在某處,她在想,如果一切重來,自己會不會還會捲入這場事件。不知那個時候,平會在哪裡?而玲瓏又是怎麼樣?

  原來,他們同熏兒才是她這一生最重要的人,世情寒暖如何?貧富相爭又如何?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羅永城雖已走到末路,仍被她蒼涼目光看得發梢發寒,他只得轉而問太后:“我的交易你可同意?”

  太后不語,不自覺蹙緊眉心,她向來以辦事果斷狠辣自居,只要能牢固兒子寶座,殺人見血全是一咬牙關之間的決定,難得羅永城肯引頸受死,不用破誓便可除去她心頭多年的隱疾,可是話到嘴邊,不知為何總不能開口答應下來。

  羅永城緊張地盯住她,欲要探出些許端倪,唐流忽地冷笑,她發覺太后並不是不喜歡這筆交易,只是不喜歡這樣容易地答應他的要求。多年玩弄權勢於股掌的習慣,已令她放不下高高在上的虛架子,她是寶相莊嚴如神人的仙姬,萬事只有她提個頭,後人才能豁然開朗,哪有被小小羅永城一言說中的可能。

  於是她雖然心裡千肯萬肯,臉上照例要勉強深思,度量著該說些什麼堂皇的話,先絕口令羅永城死了這條心,再繞個圈子兜轉回來,便是要如此,也非得變成她的主意。

  唐流走上前,在羅永城椅旁半蹲下來,“莊主,允我替你梳頭好嗎?”

  “哦。”羅永城吃一驚,不料她在這當口仍有閒暇,倒不知該怎麼拒絕,只好看她去桌上妝龕里取了梳子,拆了自己頭巾,一下下梳理髮絲。

  太后也是奇怪,她看唐流一眼,才要說話,門外有宮人進來傳話,在她耳旁道:“稟太后,派去少相府的太醫回來了,說少相傷勢嚴重,只怕……不知可否挨到晚上。”

  “什麼?”她怔,來不及多想轉身就走,在門口停一停,低聲吩咐,“加派人手把這房子看緊了。”

  她匆匆去了。

  侍衛們持刀在門外守住,窗台前也立了人。

  唐流看一眼,向羅永城道:“莊主不必擔心,太后會答應你的要求。”

  “是嗎?”他鬆一口氣,又覺得矛盾可笑,浩然長嘆,“想不到我竟走到這一步。”

  他頭髮粗且質韌,唐流慢慢一綹綹地梳通了,結好頭巾。

  她在他椅邊半跪了,看住他眼睛,“莊主,唐流還有一事不明。”

  “傅將軍說你知道我的來歷身份,只是當初你八歲離宮,長公主還未遇到我父親,一個孩童怎麼會知道將來發生的事?請莊主替我解惑。”

  “什麼?”她的眼睛明如寒星,羅永城一時倒不敢與之相對。

  唐流不響,她只是靜靜看住他,看到他垂了眼,道:“唐姑娘,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

  “也許。”唐流說,“但若是連疑問也沒有豈不是更好?放心,羅莊主,這幾天已沒有我承受不下的話。”

  “那好。”羅永城考慮再三,終於下決心,抬頭道:“唐姑娘,你父親是被人冤枉的,那個諂害他的小人完全是受人所指,只因為他曾援手於我,才惹禍上身。”

  “他是死是活一早註定,出事是遲早的。”唐流淡淡道,“太后留他在只是為了將我撫養成人,若是安份守己自然不會這麼快引她下手,只是我父親與你是何種關係,他為什麼要幫你?”

  “呃,當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後,一直耿耿於懷,有一次醉酒口出狂言,雖然眾人都不在意,但太后始終派人在暗中監視我,那次後,她藉故把我打入驃騎莊,明則犯人,實則軟禁,其間,你父親也是監視我的人。”

  “哦?”

  “不錯,因為有你,太后才放他一條生路,並派他做些私隱的事,譬如看守我,只是她想不到,長公主曾將太子猝死的事情告訴過他,因此,他也懷疑到我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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