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這個場景在她腦子裡過了無數遍,把她自己慡得在夜裡輾轉難眠,可結果其中最關鍵的那位的腦思路完全不跟她在一個次元上!

  見鬼!這時候!怎麼還能想到留下來工作?!激情呢?!親情呢?!恩情呢?!她那麼千里迢迢皮披星戴月的趕過來不是為了當三陪的!陪吃!陪睡!陪工作!

  命好苦……她心裡抹眼淚,委委屈屈的坐在了邊上,看一個男護工扶著一個傷員一瘸一拐的過去,隨後這個傷員的隊伍就綿綿不絕,抬著的,瘸著的,盲著的……

  實在看有幾個人走得累,離岸又遠,黎嘉駿瞥了二哥一眼,二哥意會,抬抬下巴:“去吧。”

  她便站起來,扶了一個走得最累的,也沒搭理人家模模糊糊的謝謝,一路扶到了舢板上排隊等著下船,隨後又回頭找二哥,正看到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軍醫正蹲在他旁邊看他的腿傷。

  “……”想到上回發個電報回去冒出個方先生,現在轉個頭又殺出個年輕軍醫,黎嘉駿深深懷疑自己是不是穿到某本耽美文里來了,這麼長時間了,妹子就看到一個村姑,漢子卻十七八個了,二哥這招貓惹狗的體質可比她厲害多了。

  到底誰是女主角!

  她黑了臉,走過去,正碰上那軍醫抬了頭,很是年輕白淨的一張臉,嫩得有點違和,二哥比他就像塊老臘肉,但其實兩人貌似差不多年紀。

  “養得還不錯,一會兒再給你打一針就成,不過你這傷要徹底養好還是難,畢竟是貫穿傷,你傷票呢?我給你備註一下,省的下面人到時候眼盲給你斷錯了。”軍醫說著,眼角瞥見旁邊黎嘉駿定定的看著,就問,“你是哪裡的護士?來,勞駕把那個凳子上的藥箱給遞一下成不?”

  “野護士”黎嘉駿一聽要給二哥打針,剛才那點鬱氣頓時煙消雲散,二話不說跑過去把藥箱拿來,這邊二哥卻叫起來:“別,別別!這藥留給別的兄弟吧!我不用,我真不用!”

  軍醫哥哥壓根不聽他的,動作麻利的掏出針管酒精燈操作起來,一邊弄藥一邊說:“別嚷了,我也是奇了怪了,大老爺們的,一個兩個挨槍挨刀都不怕,都怕打針!怎麼著,能給你打死咯?”

  二哥欲哭無淚,惡狠狠的瞪著黎嘉駿:“你如願啦!”

  想到前兩天醫生數次巡查,黎嘉駿想讓二哥打個針消炎防破傷風的企圖全部被他各種撒潑打滾的逃過,此時看著眼前的場景,她慡得腳底板都在痒痒:“醫生,打他!打他!”

  軍醫:“……”一針利落打完,忽然反應過來:“等下,你哪兒的,我怎麼沒見過你。”

  黎嘉駿指了指二哥:“我是他妹妹,我不是護士。”

  “……親的?”

  “……親的。”

  “哦。”軍醫看看二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熱淚盈眶。

  碼頭停滿了船,沿江都綿延了數里,此時想等岸上的人安排停靠恐怕還要許久,大家都有了心理準備,明明已經到了宜昌,卻還是懶洋洋的不起來。

  那軍醫繞著船巡診了一圈,回來一屁股坐在兩兄妹旁邊,嘆口氣:“哎呀,累煞我也!”

  兄妹倆:“……”這麼自來熟真的好嗎?

  “對了,我叫瞿憲齋,山東人,你們呢?”軍醫伸出手朝著二哥,見他身後的黎嘉駿一臉好奇,笑道,“怎麼了?我憋了這些天就見著你們兩個看起來能聊的,可別當我是來幹嘛的啊,你們有兩個人呢,我能把你們咋地?”

  “明明你們才是那’兩個人’……”二哥控訴,“能把我咋滴?我這針孔哪兒來的?”

  “呵呵呵。”瞿憲齋哂笑,“快,麻利點,自我介紹呢。”

  二哥當然不是想找茬,當即笑著把自己這邊也簡單介紹了一下,兩邊都是年輕人,又處在一個環境下,話匣子當即就打開了,瞿憲齋果然和二哥同齡,厲害的是他居然去德國學過醫,回來才沒兩年,本來正被家裡安排著在一個醫院實習,後來抗戰爆發,他不願意在醫院裡醫治日本人,便追著他一個叔父的足跡到了湖北勛陽,在那兒當了一陣子校醫,現在被徵召到後方到一個醫院的代理院長。

  “我於戰前應急有過研究,畢業論文便與此有關,有個同學推薦了我,我便卷著鋪蓋來了。”瞿憲齋撩開白大褂,露出裡面嶄新的軍裝和上面的徽章,“以前想從軍家裡不讓,現在學了醫上來就是個校級,真不知道這世事到底怎麼輪迴的。”

  黎嘉駿卻對他的足跡很好奇:“勛陽好像快靠近四川了吧,你是怎麼想的,到了勛陽,又回武漢,現在又到宜昌?”

  “我任的本就是戰地後方醫院的院長,當然後方到哪我到哪了。”瞿憲齋頗為無奈,說話間眼神卻往西面望去,頗為懷念,“實話講,若不是為了以前一腔熱血,我是真不想離開那兒。”

  “哪?勛陽?”黎嘉駿只是在地圖上見過,其實對這個地方完全不認識,二哥卻好似有點了解,他問:“是不是山東的聯合中學辦在了那?”

  瞿憲齋點頭:“是,現在改名國立湖北中學了,校長就是我們省教育廳的科長。”

  “山東的聯合中學在那?”黎嘉駿腦子裡叮了一聲,“那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許夢媛的女老師?”

  二哥聞言,也想起來似的,一起望向瞿憲齋。

  瞿憲齋愣了一下,茫然搖頭:“沒有。”

  “咦,是山東所有流亡過去的中學都集中在那了嗎?”

  “差不離,是的。”瞿憲齋看情況不對似的,補充了一句,“但也難說,大大小小那麼多學校,不一定都通知得到。”

  黎嘉駿哦了一聲,說不出失不失望,只是明顯沒剛才的精神頭了。

  旁邊二哥簡單和瞿憲齋講了一下他們路遇許夢媛夫婦沿途教書的事情,瞿憲齋很是感慨,說那些學校一路過來都這樣,路照走,課照上,而且校長發了話,不管什麼時期,該上什麼課就什麼課,不搞抗日教學。

  這一點兄妹倆略微有些不明白:“該學的學是對的,但為什麼單單說不搞抗日教學,戰爭時期總該有些不一樣的吧。”

  瞿憲齋笑:“開初我和你們想的一樣,但後來觀察了一陣子,也回過味來……教育是一輩子的事,總不能為了一場戰爭,把人一輩子都給帶歪了吧,那些孩子還小,那些不好的事,能終結在我們這一代就最好不過了。”

  黎嘉駿恍然想起,當初路遇許夢媛的時候,在大樹下他們餓著肚子,敞開書讀的還是弟子規,並不曾說什麼你們看我們現在這麼慘是誰害的……

  想到傳言中日本的教育,就是在孩子還小的時候拿出一個蘋果問喜不喜歡,孩子說喜歡後,老師就會說,中國多的是這樣的果子。

  雖然不知真假,但是空穴來風,這麼對比一下,還真是一聲嘆息。

  “不過這麼說來,那位許女士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見場面沉悶下來,瞿憲齋忽然道,“幸而她沒坐船,不少坐船的人,都沒活著到勛陽。”

  “這麼危險?”

  “嗯,漢水豈是那麼好惹的,不用日軍飛機,自己都能掀翻很多船……我來之前剛發生,校長的妻女,連帶二十二個女學生,全都遇難了。”瞿憲齋苦笑,“當時各方勢力鬧起來,要人擔責任,很多人老婆孩子都去了,還要挨罵,譬如校長……我實在看不過去,正巧來了徵召,便應了。”他嘆口氣,“這麼想想,還是出來好,雖然危險,但至少單純,比跟一群大肚子扯皮好得多。”

  三人一頓瞎聊,等天都快黑了,終於輪到停靠,小客輪在密密麻麻的桅杆中小心的停靠了,開始下客。

  黎嘉駿原想帶二哥繼續去之前住的那家旅店,但二哥卻在這時候已經重新回到自己的角色中,兩人蹭了運傷員的軍卡出了碼頭後,便與瞿憲齋互留了聯繫方式,直奔宜昌鎮府,交通部里人滿為患,留了二哥去報導,黎嘉駿便出門去找電報局,把兩人到了宜昌的消息發給了家裡。

  確認發送了電報,她拿著回執單有些恍惚,總感覺好像自己什麼都沒做,一切都回到了宜昌這個起點。

  這還不是指她前幾天到宜昌,而是指更久前,徐州會戰以後,她與二哥從陸路過武漢到宜昌,那時候她也是這樣茫茫然的站在路上,而二哥則在交通部里里外外忙碌。

  但願這一次也像那次一樣,能夠順順利利的回去吧。

  第183章 回家的路

  形勢已經嚴峻到什麼地步?

  從各地輾轉至此的人,老師、學生、工程師、企業家、政客和各界名人,已經近三萬,把這不大的小城擠得滿滿當當,加上原先就滯留在此和不斷增加的難民,整個宜昌城到處可見衣著光鮮但是席地而臥的人。

  太擠了,擠到無處落腳。近十萬噸的貨物,隨意堆積在城內外任何一個可見的空地上,幕天席地風吹雨淋。

  太累了,撐不到找到落腳處的時候,人擠人貨擠貨,坐不了車跑不了步,走路都難。

  連原先被搬空的旅館都睡滿了打地鋪的人,就這樣他們還願意給掌柜錢,畢竟有了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巨大的人流量直接拉高了物價,也加劇了物資的消耗,飢餓和疾病開始蔓延,而藥,無論什麼藥,都早就已經有價無市,一片奎寧價比千金,有些人捏了半片出來賣,見到的人甚至都不敢問價。

  這是內憂,外患則更要命。

  似乎已經意識到現在中國人在宜昌做什麼,日軍的飛機幾乎每天都要來轉一圈,他們在這兒滯留了兩天,飛機就來了兩次。這還算好的,畢竟這裡的絕大多數人,都已經滯留了半個月甚至一個月了。

  第三天,追著日軍轟炸的飛機,又來了一架飛機,看著上面下來的人,所有人表情都激動起來。

  盧作孚來了。

  “過了三峽就是進了自家門。”這是當時所有人奔波至此的唯一信念。

  而要過三峽,只有坐盧作孚的船。

  看著像歸巢的小鳥一樣迎上去的交通部眾,黎嘉駿只想唱一句:“他是人民滴大~救~星~”

  這一次他來,可是來得重如千鈞,帶著交通部常務次長的官印,一來就拉起了整個交通部的班子,天還沒亮就開始開會。

  二哥前兩天已經熬得眼圈發黑,每日被十七八個船廠和工廠的負責人圍著打仗,這麼焦頭爛額的情況下他卻仿佛找到了第二春,一直興致勃勃,此時盧作孚的重磅上場更是讓他如打了雞血,貼上去抱住大腿就沒影兒了。

  黎嘉駿也想跟著,可她雖然證件上寫著助理,但其實是個黑戶,只能放二哥自己去飛。

  時值家國和家業雙危之際,盧作孚親自上陣似乎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但隨著他的到來,宜昌大街小巷的變化卻也讓黎嘉駿好好驚訝了一把。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