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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呀,她的歷史觀要被重組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她會好好的?一直到見到外公?

  她拿著這個相機,就這麼抖著,各種情緒翻湧,眼淚掉下來。

  “嘉駿,怎麼了?哭什麼,聽說你原先那樣的實在買不著,這兒也找不到可以修那個機子的師傅,你哥他們商量了很久,才決定買了這個的,你大哥囑咐我,說如果你生日的時候他還沒回來,就我們送你,我想著……”大嫂吸了口氣,“你就,拿著吧。”

  黎嘉駿沒敢說徠卡她會,這個祿來弗萊她是真不會,但想著怎麼都不至於不會用,她便點頭,打開看看,發現膠捲可以通用,就連著自己存的一些空膠捲也放了進去。

  大嫂嘆口氣,又把相機拿出來,包上了油紙,再放回去,黎嘉駿埋頭點著東西,冷不丁頭頂忽然掉了一滴水,緊接著,眼前的油紙包就滴答一下出了個水印。

  她抬頭,正看到大嫂在擦眼淚。

  “嘉駿。”她哽咽著,“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黎嘉駿怔愣了一下,恍然明白了一點什麼,可就這麼一遲疑,卻讓大嫂的眼淚跟決堤了一樣嘩啦啦往下掉。

  她也不說話,無聲的哭著,哭了許久,才像給自己下了命令似的,猛地一收,連著喘了幾口氣,硬生生逼自己冷靜了下來。

  “你,船票備好了?”她啞聲問。

  “嗯,明日中午的。”

  她點點頭,又從布袋裡掏出東西來,一個巴掌大的綢布袋子裡裝了滿滿一袋小金珠子,串成一串:“這是我熔了自己的首飾打的,反正也用不上,現在外頭不知道錢管不管用,這金銀肯定是管用的,你常穿的小背心給我一件,我給你fèng在最裡面。”

  黎嘉駿茫然的掏出一件比較結實的厚背心遞過去,大嫂利落的拿出針線,扯了件舊衣服開始fèng暗袋。

  大嫂手裡fèng著,下巴朝布袋努了努:“裡邊還有,都是你的。”

  黎嘉駿上去扯開布袋看,裡面幾乎什麼都有,一把手搶,一盒子彈,手搶比當初大哥二哥給的還嬌小,能放進口袋。

  “那原本是你大哥要帶走的,我挪來給你了。”

  “哦。”黎嘉駿還是木然的應著,她覺得情景挺詭異,有些反應不過來,“哇,連薑糖都有!”

  “這個啊,我和金禾琢磨出來的,差不多全是生薑了,天冷下來了,就算沒大用,泡水口服都可以,可辣了。”

  “好好好!”黎嘉駿喜滋滋的,把薑糖連著藥包一起放大包里,上了外頭這些都是奢侈品,輕易不能用來當享受。

  緊接著又是一些小刀之類的東西,也都被歸置好了,大嫂手快,她幾件備用背心都fèng了結實的暗袋,可以扣紐扣,防掉落。

  事情都做完了,兩人又歸於沉默。

  大嫂一遍又一遍的掖著她的床單,眼睛還是紅紅的,許久,久到黎嘉駿肚子都餓了,她才輕聲道:“嫂子很沒用,是不是?”

  “……你別多想。”

  “從嫁進來開始,就一直受著你們的照顧,尤其是你,駿兒,你比我小,可和你在一塊兒,總覺得你比我強得多……嫂子不是嫉妒,只是心裡難受,幫不上忙。”

  黎嘉駿心裡暗嘆,她知道大嫂並不是要聽她回應,只是想找個地方發泄出來,她閉上了嘴。

  “你大哥他決定走的時候,我倆也談過,這個家就剩下我和你,怎麼維持,怎麼等,聯繫不上人就找誰,出了事怎麼辦……可轟炸一來,什麼準備都沒用了,我和他說,家裡現在不能缺男人,他便問我,那二弟怎麼辦,你怎麼辦……我答不上來,我恨不得自己能去,可這話說了多餘,我根本幹不了。”

  “我想和他說,讓嘉駿去吧,她想去,她願意去,她不比你差,她在家裡也呆不住。可我怎麼說得出口,假裝不知道這一行多危險嗎?不行。我不是怕你大哥出意外,三一年那會兒我就做好了守寡的準備,我怕的是他若有了萬一,我連這個家都守不住……那我對不起的,可不止他一個人……”大嫂說著,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擦著,繼續敘敘的說。

  “你大哥心思重,他心裡明白,可他說不出,更做不出,他這個人,恨不得把你們兄妹、把這個家都綁在背上走,可他不行啊,你看他這身子,他連磚兒都抱不動了。”

  黎嘉駿微微張嘴,她並不知道這些,此時只覺得心裡一團亂。

  “駿兒。”大嫂輕輕的握住她的手,“不管你以後怎麼看我,我只是選了我覺得對的。明天不管怎麼樣,家裡、你哥這邊,我幫你處理,你只管去,我去叫了人來接你。”

  “嫂……”事情發展有點快,黎嘉駿有些反應不過來。

  “還有,你可千萬不能出事,你若出了事,嫂子不會讓你一個人在路上的。”

  此言一出,什麼話都多餘了,她還蹲在地上,怔怔的抬頭,只看到大嫂微笑著,淚痕在陽光下閃著光。

  黎嘉駿笑了:“嗨,說什麼傻話,要陪葬也輪不著你啊,我就在路上坐著,等我家秦小娘。”

  “哈哈。”大嫂破涕為笑,“你呀,蔫兒壞,人家秦長官已經夠可憐了,哎,只是這次我也有份,我就不說什麼了,以後吃你倆喜酒,嫂子幫你擋酒。”

  “那你這些日子可得好好練練了,哈哈哈。”黎嘉駿緩緩站起來,有些缺氧的晃了晃,等眼前黑霧過去,繼續沒心沒肺,“那明天我一早就出發,麻煩給準備點吃食吧,原本想去碼頭的路上帶的。”

  “有你哥的呢,都備齊了的。”大嫂又一笑,她也起身,抱了抱黎嘉駿,一股奶香盈盈入鼻,“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黎嘉駿心情很輕鬆,好像放下了心裡的一塊大石,接下來只需要煩惱以後的事兒就行了,她拿出維榮給的證件,貼上了自己的照片兒,攤開筆記本寫了一點找人的思路,等下樓吃了晚飯,便上床睡了。

  早上,大嫂忽然敲門進來:“嘉駿,快起床,車來了,準備走了,你的行李袋我先給你拿下去。”

  嘉駿睡得很淺,聞言立刻跳起來,快速的洗漱了一下,跑下樓。

  此時早飯時間還沒到,老爹他們都還沒起,黎嘉駿路過二樓時停頓了一下,到底歇了作死告別的念頭,硬著頭皮一路奔出房,門口金禾又問:“大奶奶,三小姐,你們這是去哪啊?”

  黎嘉駿嘿嘿一聲沒說話,直接衝出了院子,正張望著,走手邊靠在路邊的一輛小轎車滴滴一聲,她便跳起來跑過去,正趕上大嫂放好包出來,沖她比劃:“快,你哥早上就回來。”

  她連忙鑽進車,呼的就哆嗦了一下,即使手裡被塞了一袋熱乎乎的東西也無濟於事,她耳朵里聽大嫂說著:“餅子乾粉都塞你背包里了,悠著點吃。”眼睛卻看著駕駛座的位置。

  開車的人轉過臉,面無表情的問:“碼頭?”

  居然是秦梓徽!

  黎嘉駿驚恐的望向窗外,大嫂不遠不近的站著,望著這邊,微笑,但眉頭輕鎖。她有些肝顫,心跳飛快,快到聽不清自己的思緒,只能點點頭。

  秦梓徽扯了扯嘴角,實在笑不出來,便只能繼續冷著臉,又問:“碼頭?”

  這回黎嘉駿即使肝顫也回神了,她再次點頭:“嗯,碼頭。”

  他不再說什麼,回頭發動了車子。

  一路無話。

  對於去宜昌這件事,其實黎嘉駿誰都不怕說,即使對家裡,也只是怕麻煩,因為她頂多挨一頓罵,然後大家要麼好說,要麼不歡而散,她繼續任性出走。

  可唯獨對秦梓徽,她是極度逃避的,她敢寫信讓他知道,可打死她都不敢面對知情以後的他。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說什麼他都懂,所以她單純的就是怕,怕自己怎麼都處理不好,怕隔閡,怕失去。

  戀人之間是需要一些衝動的,可她的衝動,全給其他人了。

  而偏偏,家人不會離開,他卻可以,即使目前為止一直是他追著自己,但難保自己不在作到極處時,再次成為一條單身狗。

  可她大概是真的智商不夠,怎麼都想不出兩全其美的法子。

  胡思亂想之下,這一路也就特別快。

  碼頭處人山人海,最多的就是難民,他們空忙忙的來此,大多什麼根基都沒有,只能就地紮根,企圖從碼頭開始重新發家。

  車子是開不過去了,秦梓徽遠遠的停在了路邊。

  他下了車,打開後門,探進來:“我送你過去。”說著,他伸出手。

  黎嘉駿提起包遞過去,他一接,手正好抓住她的手,兩人皆是一震,頓住,對視。

  他忽然眯了眯眼,在黎嘉駿汗毛豎起來的那一刻,猛地掀開包裹撲進來,就這麼把她撲倒在后座上!

  “你!人!唔!”黎嘉駿話都來不及說完被堵住了,她只能眼睜睜看著秦梓徽後頭敞開的車門外人來人往,隨後自暴自棄的將臉徹底挪到他的臉下,嘴中被入侵的感覺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噁心,相反,她甚至因為他沉醉的表情先入為主的感到了一種奇異的愉悅感,可到底理智尚存,羞恥感更是爆棚,她畢竟是那個臉朝上的,外面密密麻麻的人流,好像隨便一個都會探頭往進來,又好像其實人人都是因為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才不望進來,她緊張的舌頭都快抽筋了。

  實在覺得夠了,她忍不住捶他的背,才逼得他起身,可他只是堪堪撐著,並不起來,兩人都喘著粗氣,她甚至錯覺自己能聽到他的心跳。

  黎嘉駿怒:“你要死啊!”

  “看到你的信,我才真要死!”秦梓徽硬聲回了一句,見黎嘉駿表情一變,立馬軟道,“嘉駿,婚禮我們不要辦西式的好不好,我們就用老祖宗那套,喜服我繡都行,到時候你坐在轎子裡,我騎著馬,雇個樂隊吹吹打打,走不完整個重慶城,至少要過了沙區,然後拜天地拜父母,那樣熱熱鬧鬧的,別人都知道你嫁給我了。”

  “那怎麼行,那是要抬嫁妝的呀,我家現在一點家底都沒,除了花轎什麼場子都沒有,多寒磣。”黎嘉駿下意識的反駁。

  “可我也窮,沒有聘禮啊,沒關係,我們以後一樣樣補,人家西式多沒意思,請個神父,小教堂站一會兒,完事兒,看著就沒意思。”

  “等等,為什麼現在討論這個,我們現在該討論這個嗎?!”

  秦梓徽又眯眼,湊過來,氣鼓鼓的:“不討論這個那就繼續吧。”

  “行行行!”黎嘉駿拼死掙扎,“你狠!你厲害!快出去快出去!你居然門都不關!你不要臉我要臉!”

  秦梓徽依依不捨的爬起來:“我要是坐進來關上門你絕對從另一邊跑了。”

  “……”好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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