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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期望著二哥不會也那麼倒霉的餓醒,摸去灶房翻了半天,才想起當初北平城困,她已經搜颳了自家的存糧都貢獻出去了,也就是說這深更半夜的她連掛麵都煮不起。

  絕望的她蹣跚著往房間走,忽然發現自己的房間亮著燈,二哥的身影在窗簾後影影綽綽。

  “哥,還沒睡?”黎嘉駿走進去,二哥嘴巴鼓鼓的,他遞來一個紙包:“看來你也餓醒了。”

  “啊你居然有吃的!額,烙餅?”

  “下火車的時候順的,幸好。”

  “……順的?”哪個順?!

  “買!”

  “哦哦哦。”看二哥手裡的烙餅老大一塊,黎嘉駿放心的吃,一咬心都涼了,“冷的誒!”

  二哥啃了一口嚼著說:“有的吃不錯了,哪那麼多事兒。”

  黎嘉駿拍案而起,一把奪過二哥手裡的烙餅:“不成!咱不能因為能糙咱就糙了!有條件當然不能將就!這冷冰冰的怎麼吃啊!我去熱熱!”

  二哥非常無奈,有氣無力的說:“妹妹,哥餓……”

  “憋著!”黎嘉駿衝出去,從天井打了水倒進鍋里,洗了洗蒸籠,把烙餅裝盤放進去,下頭點了火,蒸饅頭一樣的把烙餅連著裡頭的肉和菜都囫圇一團給弄熱了,再泡了壺茶進屋,此時二哥躺在她的床上捂著肚子作躺屍狀,嘴裡發出長長地:“額……”聲。

  “吃吃吃!熱的!”黎嘉駿把烙餅伺候過去,二哥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搶過烙餅就吃,一口以後,以一種劫後重生的語調長長地嘆了口氣。

  兩人一陣狼吞虎咽,吃完了以後捧著肚子面面相覷,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二哥指著黎嘉駿:“哥不在你就這吃相?你跟大哥一起吃過飯了吧,他沒打死你?”

  黎嘉駿毫不心虛:“大哥都是給我好酒好菜伺候著,哪像你那麼不靠譜,給個烙餅完事兒,我沒蹲牆邊吃就已經很對得起你了好吧!”

  “有烙餅你還嫌?不知道何方神聖半夜餓得爬出去覓食,誰要是娶了你簡直倒血霉了,眼一閉,一睜,相公餓死了。”

  “那我就找個餓不死的,能自力更生頑強生存的!”

  “看樣子是有目標?”二哥挑眉,“說真的這麼兩年你就一點桃花都沒?這不像我們黎家的妹子啊。”

  “你有幾個妹妹啊我怎麼就不像黎家的妹子了。”黎嘉駿氣不過,“沒目標!倒霉催的,逃命還來不及,哪有什麼目標。”

  “恩。”二哥摸摸下巴,“要不哥給你介紹個?人雖然還在歐洲,但是要錢有錢,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會下廚,還餓不死。”

  “人還在歐洲你說成天仙都沒用!”黎嘉駿還是氣哼哼的,“我要睡覺了!”

  二哥就地一躺:“我懶得動了,就這麼睡吧!”

  “我的床誒!”

  “我抖的被褥!”

  “我擦的床板!”

  “我睡著了。”

  “……”感覺二哥去國外轉了一趟戰鬥力好像有點超出正常人水平,黎嘉駿也懶得跑到隔壁去,乾脆也睡上去,把二哥推進裡頭,自己縮在了床尾。

  ……睡得心滿意足。

  加上腰酸背痛。

  第二天中午,黎嘉駿正做著自己被人上刑的噩夢,轉眼就被一陣劇痛驚醒,她捂著耳朵哀嚎著坐起來,聽到另一頭二哥也發出一聲痛呼,床邊大哥一手一個提著弟妹的耳朵,一臉黑氣的瞪著兩人,一字一頓的:“全車站,都看到,我帶著妹妹,去接人,結果,人沒接著,妹妹跟人跑了。”

  “……”被舊事重提黎嘉駿也是毫無辦法,她只能嚶嚶嚶的吊著脖子作懺悔狀。

  “哥不關我的事啊為什麼揪我!”二哥在一邊喊疼。

  大哥理都不理,瞪著黎嘉駿:“我都想挖開你腦子看看,怎麼想的?上過戰場了不起了?愚兄不才,比你多當兩年兵,怎麼沒聽教官教過扒火車,你是多條命還是多個膽?我要是你長官手裡有槍就崩了你!”

  “哥你訓她吧你把我放開啊!”二哥背景音。

  “回了上海一切聽我安排,如果違反你以後哪都別想去,聽到沒有。”

  “聽到聽到!”黎嘉駿忍著痛點頭,“我一定乖!”

  “如果……”

  “如果……如果不乖……斷我零花錢!”

  “對對對斷零花錢,哥放手我疼死了!”二哥背景音。

  “就這樣?”大哥還是無視二哥,不滿的盯著黎嘉駿。

  “……把我嫁出去?”

  “噗對對對把她嫁出去禍害別人去!哥放放放放放手!”二哥慘叫。

  大哥終於放開二哥,空出的手卻抓住黎嘉駿另一隻耳朵,把她提起來,這簡直就是酷刑,黎嘉駿嗷嗷嗷的喊著,自己個兒乖乖的跪在床上和大哥平視,淚眼婆娑。

  “自己說的自己記住,你在外面跑過,家裡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清楚。”大哥忽然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道,“不要讓我失望。”

  黎嘉駿的哭聲驟然一停,隨後咽著口水苦逼的點點頭。

  大哥的說法總覺得帶了點別的意思,可是她不敢也不願往深處想,仿佛知道大哥若不是逼到極處也不會這樣說話似的。

  大概二哥聽到了大哥的話,他的表現比黎嘉駿還慫,摸下床倒了杯涼茶就雙手遞過來:“來來,老大,不要上火!喝水喝水,上火不好,為了自家人上火更不好!你看,任打任罵的跑不了是吧。”

  有人這樣從中調解,大哥終於大發慈悲的放過黎嘉駿,伸手接過了茶,卻沒喝,只是坐到了桌子邊,冷聲道:“給我準備個房,休息一晚,明日一道回上海。”他把杯子啪的放在桌上:“不許再出岔子,老二你出去買吃的,闖禍精一步都別想出去!”

  “得令!”二哥套上外套,他沒有穿軍裝,身上是不知道哪裡打撈來的不合身的舊西服,此時就像梅乾菜一樣。

  “闖禍精”還想將功贖罪:“大哥,北平我比你倆都熟啊,買吃的什麼我來就可以了!”

  大哥冷眼一掃:“以為沒回上海就不用聽話了?”

  黎嘉駿雙手抱頭蹲在床上:“二哥,出了巷子右拐沿著城牆走大概五分鐘有個小道兒,進去不少賣小吃的,這陣子大概就剩下一兩家了,但是他們賣的都實誠,可能現在會貴不過都是好人啊不容易的……”

  “知道了知道了。”二哥走了出去。

  黎嘉駿摸摸索索的下床:“那……我去理個床?”

  “不用了,燒點熱水吧。”大哥咳了兩聲,“老二的房間不就現成的,你們不是喜歡相互抱著臭腳睡麼,我睡他的屋。”

  “……”黎嘉駿默默的出去燒熱水。

  這一趟出來,大哥真是立了大功,雖說略有曲折,但他一個人出來,回去時帶了倆,讓全家都笑得停不下來。

  相反,兩個小的卻都很沉默。

  剛回到上海,進入車水馬龍的都市,看著周圍喜笑顏開匆忙奔走的人,黎嘉駿真的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一個月前她還把炮火聲當鬧鈴,吃硝煙喝血水,灰頭土臉的看不出人樣,大棉褲穿得屁股像個孕婦,而轉頭她就穿著小旗袍,沒有長褲,踏著小皮鞋,吃著冰激凌,拿著小皮包……去買項鍊。

  誰能相信這是同一個國家發生的事情?!

  而在一個月前還可以確定是同時發生!

  “又嘆氣!好好的嘆什麼氣!”章姨太昂首挺胸的坐在一邊,“回了家就沒見你有過好臉,誰對不起你了。”

  黎嘉駿聞言,真的嘆了口氣,看了一眼章姨太:“娘,不是我說,您真的有點抽太多了,您現在已經沒人樣了,我要是再出去,等下回回來您是不是鬼樣了?”

  “什麼人樣鬼樣的,你還是不是我親生的?”

  “是不是親生的這得問您啊,您說是就是說不是我也沒話講誒。”

  章姨太瞪了她一眼,反駁:“最近我在用益雅堂的回春香,聽說可好了,我用著也是,上妝可舒服,一點都不掉,薄薄一層就成,你別想誆我,我出門能沒人樣麼?”

  黎嘉駿無奈了:“您以為您以為的就是您以為的了嗎?娘,我還是喜歡看您珠圓玉潤的樣子,瞧瞧您現在,顴骨都凸出來了,眼睛倒是大了,但眼袋遮不住您知道麼?”

  章姨太摸摸臉,沉默下來,看著窗外。

  看她那樣,黎嘉駿又有點後悔,握住她的手:“娘,您別生氣,我就是覺得您變化太大了,上海這地兒,氣質有些……額……醉人……適應不好很正常的,但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啊,你除了抽得的時候舒服了,平時還有舒服的時候嗎?”

  “行行行,多大個人還來訓你媽,有本事你也快些找個男人生個跟你一樣糟心的娃,我看你抽不抽!”

  “……敢情……怪我咯?”

  “不怪你怪誰!下車!你要是真孝順我,今兒個可不准嫌這個沉那個嗑手!敢多說一個不字兒,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黎嘉駿哭笑不得的下了車,抬頭一看,跌了一下。

  “老鳳翔銀樓”!

  有種很微妙的感覺怎麼破!老鳳祥誒!雖然沒怎麼樣但是還是想感嘆一下老鳳祥誒!

  這是個臨街的店面,打頭就是一個兩層高的圓頂門,門頂上是一圈拼音結合英語的老鳳祥英文名,下面是一個半圓形的浮雕名牌,大門兩邊各有一個差不多等高的臨街窗戶,兩邊都豎著銅質牌匾,很是高端。

  雖然早就看習慣了現在的建築風格,可是見識過百年後的老鳳祥那沒啥說頭的店面,眼前的老鳳祥這裝潢和氣勢瞬間就拔群了!

  她要是還能回去,絕對要扇死那個店鋪設計,硬是把老鳳祥設計成老土鱉也是太有功力了!

  門口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好多時髦女郎也都結伴往裡走,其中不乏金髮碧眼的西方美女,不過大多身邊都伴著一個大背頭穿西裝的紳士,黎嘉駿和章姨太剛走進去就被一個穿著藍褂子和瓜殼帽的夥計迎著了,他一口地道的上海腔:“二位來看首飾啊,訂做還是看現吶?”

  “有什麼新貨都拿出來看看。”章姨太熟門熟路的。

  “哎喲,您來得巧啊,正好有一批新貨上來,什麼都有,二位,裡頭請?”一句話的功夫,夥計已經一口東北腔,顯然是聽出了章姨太的口音,轉換那叫一個從容。

  黎嘉駿和章姨太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也不知道這夥計的素質是平均的還是他尤其突出,如果是平均水平……感覺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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