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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夢麟先生?”程絲竹竟然要驚呼,“莫不是那位和胡適先生……”

  “對,和胡適先生一同發表文章的那位。”

  黎嘉駿又囧又慚愧,她可是文科生啊姐姐,但上課淨分析眼前這代人的傷春悲秋去了,還被她們誤認為實科學霸,實科是什麼,就是理科啊……其實排除選修的高等代數和微積分什麼的,數學的其他東西黎嘉駿拾掇拾掇也就記起不少,憋一會兒步驟總能憋出答案,感覺一點都不難,反倒是文學課,那些國文,經史子集,哲學文學……全都是當年放書柜上裝逼都覺得逼格過高的書!

  兩個姑娘發表完激動感,回頭炯炯有神的盯著黎嘉駿:“考北大吧!嘉駿!”

  意識到這個對話竟然是讓她選擇北大還是清華,黎嘉駿一顆學渣的心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七上八下的,她底氣不足的回答:“你們怎麼不去考啊……”

  “我要考的啊!”程絲竹一臉害羞,“只是我要考東北大學,好離……近點。”

  “離什麼近點兒啊?”黎嘉駿假裝被聽到。

  “哎呀你討厭死了!”程絲竹嘴裡嬌嗔,鐵掌卻絲毫不軟,嘩的糊到黎嘉駿背上,黎嘉駿應聲而倒。

  旁邊的女生笑著給黎嘉駿揉背:“我也要考啊,不過我想去的是浙江大學。”

  “那麼遠?”黎嘉駿和程絲竹驚呼。

  “我不想一輩子都在北方呆,我想去看看江南,聽說那兒冬天河流湖泊都不會結冰,就連殘雪都是一景,可比我們這兒白茫茫的美多了。”她一臉嚮往。

  靈魂的南方人連連點頭:“說的是說的是,我也這麼覺得。”她都忘了有浙江大學了!那個當年也是她只能瞻仰的學府啊,考了浙大,是不是就離家近點兒了?!

  這麼一想,激動的黎嘉駿忽然又低落了,萬一她真考去那,有一日站在本來是家的地方,發現那兒一望無際的水稻田,連房子的影子都沒有,那會孕育出父母的人都不知道身在何處,那感覺,會不會更崩潰?

  所以,是不是還是不去的好?要不然,為了等待些什麼,她這一生,會不會就鎖在那兒,再不願動彈一步了?

  傍晚,黎嘉駿放了學也沒回家,和下班的二哥一道乘了車到北市場,去看戲。

  北市場自大帥那時候起被扶植起來,圍繞著大夫人常禮佛的實勝寺形成了一個極為熱鬧的廟會市場,大小茶館、劇院、照相館、理髮店、服裝店、客棧、飯館還有城內幾個最主要的女支院全在這兒,因靠著火車站北站,每日裡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一天天的熱鬧著。

  這兒人多,茶館多,連帶著戲曲表演也在這兒蓬勃發展,一向就有唱戲的只有在北市場唱紅了才算紅的說法,所以大大小小戲班子擠破頭的想在這兒有一席之地,於是饒是榮祿班僅僅是在一個中流的茶館唱紅了,也算是個大進步。

  黎嘉駿下午的心情一直很鬱郁,只能靠做題和上課緩解,竟有點沉進去不可自拔,腦子裡一直轉著那幾篇文章和題目。

  等到了昇平茶館,一個穿著馬褂的精幹老頭兒戴著頂圓帽在門口迎客,看到黎家兄妹極為激動,蹦上來就問好,大聲道:“黎公子,黎三小姐賞光!裡邊兒請!天字號座兒!”

  黎嘉駿被他那架勢逗笑了,挽著二哥二話不說就繞過他就進了茶館,裡面竟然還不小,上面一圈中間一圈,完全就是木製的維也納大廳結構,正對大門的就是一個戲台,邊上是吹拉彈唱的設備,後頭大紅的幕布層層罩著。

  今天他們要演的戲是這幾年都紅透半邊天的《宇宙鋒》,雖然一直沒完整看過,但她也知道大概劇情,差不多就是秦二世胡亥的時候,趙高陷害自己女兒趙艷容的老公,導致女婿家匡家滿門抄斬,趙艷容長得漂亮又被胡亥看上,趙高就想把女兒獻給胡亥,趙艷容不樂意,裝瘋賣傻逃過一劫。

  據說本來榮祿班這個劇都是靳蘭芝在唱,上回秦觀瀾唱趙艷容唱紅了以後,就一直是秦觀瀾唱的了。黎嘉駿坐在最靠近戲台的一個位置,她抱著書,覺得有種看3D劇目坐前排的感覺,這光亮和音效都讓她有點頭暈目眩,旁邊小廝上了茶和蜜餞都沒注意。

  二哥倒是很自在的樣子,其實他回國後,反倒是常常聽戲的,一點也不像留洋歸來的先進青年。

  沒一會兒,鼓點響起,戲開場了,大概因為上頭是秦觀瀾的關係,黎嘉駿不由自主的就有點鄭重起來,結合著她聽到的那點故事,默默的對著歌詞,倒真看出點味道。

  周圍叫好聲不斷,時常有滿堂喝彩,還有周圍站著的大爺激動的跳起來,顯然秦觀瀾唱功確實是不錯的,黎嘉駿即使不懂,有時候也覺得他厲害,有時候高音綿綿的上去了,宛轉時流暢清晰,尖利哭泣時也不刺耳,低唱更是如泣如訴,甚至左右著周圍人的表情,到後來她甚至聽入了神,微微直起身子,為趙高的無恥而憤怒,為趙艷容的悲慘而難過。

  很快,劇就進行到了最有名,最高【cháo】也是最考驗唱功的一段,《金殿裝瘋》。

  這裡,趙高在朝堂上得到高官厚利,答應胡亥將女兒趙艷容送進宮去。趙艷容得知後,寧死不肯,竟不惜當場裝瘋,嚇得趙高攙著女兒嚇白了了臉:“兒啊!當真瘋了麼?!”

  趙艷容扯破衣服脫鞋大叫:“我要上天,我要上天!”

  “兒啊!天高無路上不去。”

  “啊,上不去?”

  “上不去。”

  “啊,啊哈哈哈哈哈,我要入地,我要入地!”

  “哎呀,兒啊!地厚無門也下不去。”

  “啊,下不去?”

  “下不去。”

  在這裡,趙艷容仿若瘋狂,聲聲泣血,上天無門時她哽咽,下地無門時她愈發絕望,那走投無路的感覺感染了在場每一個人,讓黎嘉駿都覺得胸口被抓住了似的擰得慌。

  她感覺這個趙艷容是真的,秦觀瀾的絕望是真的,他也有那麼段時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被生生困在一個牢中,連破衣爛衫,都仿若瘋了的趙艷容……

  她在唱,可他在嘶吼。

  黎嘉駿有點喘不過氣來。

  胡亥得知趙艷容瘋了自然不信,一定要趙高把女兒帶上金殿來,趙艷容上得金殿,瘋彩依舊,指著皇帝的鼻子又哭又笑,罵他荒yín無道,皇帝當她真瘋了,便要左右把她架下去,趙艷容掙扎大叫:“唗!我把你們這些狐假虎威的搶到,狗仗人勢的奴才!我乃……豈容你們等放肆,大膽!哎呀,要記……記責啦!”

  隨即唱道:“怒沖沖我把這雲鬢扯亂,氣得我咬牙關火上眉尖,我手中有兵刃定決一死戰,將這些眾狂徒就斬首在馬前!”

  唱的時候,她一面扔掉頭冠,脫掉了華服,邊笑邊扔,露出一身喪服,最後一個收身,在“斬首馬前”的後面對觀眾席一頓,那背對皇帝時變得冷靜而仇恨的目光竟盯向了黎嘉駿。

  黎嘉駿呼吸一頓,這一刻竟然忘了呼吸,她咬緊牙,眯起眼,回瞪過去。

  雙目相交也僅是一瞬,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一下猶如下兵戎相交,以至於秦觀瀾轉過身去時,黎二少竟然伸手過來握住了妹子的手,皮笑肉不笑的文:“胡亥,胡亥,你還好麼?”

  黎嘉駿甩開二哥的手,悶悶不樂的低頭喝茶,此時別說觀眾,連小廝都聽得入神,忘了溫茶送水,茶已涼透,正好她一口灌進,接下來再也無心聽戲。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覺得戲有魅力。

  卻原來,人家根本就是唱給她聽的!

  秦觀瀾,就為了膈應我一下,你唱那麼久,你也是蠻拼的!

  第16章 十月二十七日霧社

  曲終人散,黎嘉駿神色如常的站起來,和黎二少一道往外走。

  班主搓著手候在門口,見到兩人,一副嚇尿的表情,連連哈腰:“二位,二位大人稍等,二位大人稍等……”

  他身後是濃妝艷抹衣衫華麗的靳蘭芝,她很著急的往前一步,被班主狠狠一扯,終究只能心焦的低頭走到後面。

  此時一陣熙攘聲,秦觀瀾被兩個夥計推搡過來,他還沒卸妝,表情好像是被厚厚的粉給固定住了,死僵死僵的,班主上前照著他膝蓋一踢,他悶哼一聲,跪在了黎家兩兄妹面前。

  黎嘉駿:“……”

  “小的調【教】不當,弄出這麼個沒眼色不要命的狗東西,是小的不是,今兒個這狗東西就交給二位了,是打是殺咱都認,只要二位消氣,萬莫生我們榮祿班的氣,我們班子裡幾個孩子都不容易啊,都不容易啊……”

  黎二少雙手插兜在一邊晃悠站著,樣子比曾經的黎三爺紈絝百倍,再加上一旁緩緩駛停的小轎車,那氣勢愣是震得沒人敢圍觀。

  秦觀瀾一言不發,直挺挺的跪著。

  黎嘉駿一時間真說不出什麼來,剛那一下她確實是很氣的,如此被硬套了了一個壓迫者的帽子,她簡直冤出天際了,如此一想她心裡更多的卻是好笑,還有點兒委屈,最後就成了無奈。她當然不會為這麼點事兒把秦觀瀾弄死,完全不對付呢,平白讓這熊孩子蹬鼻子上臉更不可能,可要說想什麼法子對付他呢……

  說實話,她真沒這興趣折騰這麼一個人。

  有骨氣是好吧,想出這麼個法子也算機智吧,可未免太沉不住氣,但真要說為什麼沉不住氣,據她觀察,這孩子也才十六七歲,確實是沉不住氣的年紀,可惜是個戲子,今兒個就是直接被她活活打死在這,恐怕也就是輿論風波一下三爺歸來罷了,半點損失沒有,更何況她的人生,不可能局限在這小小的瀋陽城中。

  黎嘉駿不說話,黎二少也覺得無聊,他意興闌珊的擺擺手:“明兒再說吧,我累了,先回去睡。”

  “誒,誒行,那這個崽子……”班主點頭哈腰。

  “妹子?”黎二少望向妹子。

  黎嘉駿嘆口氣:“哥,我真不想跟個熊孩子糾纏啊。”

  “噗,到底誰熊。”黎二少一秒打臉,“那就算了?”

  “……回去想想吧。”黎嘉駿真想不出怎麼辦,乾脆回去睡一覺先,她白天看書上課晚上還在密不透風的地方看了那麼久的戲,現在一動腦子感到頭痛欲裂。

  “得了吧,你這性子睡了一覺還剩下啥啊,要不哥來,班主,你手下這小子不地道,看來沒關夠,再扔回去吧,讓人多關照關照就行了,至於多久,妹子,這個你總得定個數兒吧。”

  “多關照關照……哎喲黎二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這觀瀾啊,他最近有貴人照佑,小的實在不想兩家起衝突,若是可以,您怎麼消氣快,就怎麼來,成不?實在不行,就打小的吧,小的皮實,耐整。”班主腰彎的更厲害了,就差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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