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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在她的宿舍門口,我果然看到了她!

  這個該死的蠢笨的一無是處的女人!她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死嗎?

  無奈之下,我只能帶上她,就算她知道戰爭的結局,恐怕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結局,至少,她肯定不知道該怎麼從這危險的地方逃出去。

  我好歹要帶她逃出包圍圈,或者說,給她一個安全的身份。

  但最終,我還是沒法帶她出去……蘇軍已經基本占領了明斯克,除了投降,我只能帶著她去北郊參加總反擊。

  不經過戰鬥的投降,絕對不是德國士兵會做的。

  我無法忽略戰友的意願,很快布置起來,占領街道兩邊高地,打算進行一次阻擊,死之前能殺多少殺多少。

  她似乎也明白了此時的失態,蒼白著瞼躲到一邊,我見過她很多次害怕的樣子,這一次她是真的快嚇暈了。

  沒時間顧及她,我凝神應付著下面的敵人,身邊的士兵轉眼就倒下了,他哼哼了兩聲就沒了聲息,我幹掉了對方的機槍手,很快他們又有人替換上來,換彈夾的時侯,我忽然發現她竟然就在身邊!還在傷員的身體上摸來摸去!

  “回去!滾回去!”我氣急大吼,她卻裝沒昕到,快速的脫下護士袍給傷員止血。

  對面傳來爆炸聲,蘇軍的炮終於用上了,很快樓下傳來示警:“二樓隱蔽!”我下意識的抱住她往最裡面滾去,炸彈在陽台爆炸了,碎石泥塊漫天飛,砸在我的身上,我沒感覺很疼,忽然想起,我身上一直穿著奧古給我的棉襖,樣式雖然奇怪,但是很厚,熱是熱了,但是比別人安全不少,我一直以為這是奧古的,但是很快發現,這其實應該是秦恬做給他的,裡面繡了一個小字,雖然是中文字,但絕對不是秦恬的名字,我想,應該又是他們兩人的秘密。

  我會不高興嗎,我有什麼好不高興的,至少這件棉襖穿在我身上不是嗎?聽著下面的聲音,我知道一切都該結束了,就算為了棉襖這麼多年的保護,我也至少能給秦恬一個活命的機會,她抓不抓住,就是她的事了。

  我大吼:“秦恬!你給我聽著!你不是打不死的小強嗎?給我好好活下去!別再摻和進這場戰爭!就算你知道什麼!槍子兒可什麼都不知道!別妄想改變什麼,你什麼都做不了!這次要是不死,你就給我滾回去!滾回法國!或者滾回你的中國!乖乖等著奧古來找你,過你們的小日子!別再讓我在戰場上,或者任何危險的地方看到你!否則,我就殺了你!聽到沒有!給我活下去!或者替我活下去!”

  秦恬一臉迷茫:“你說什麼!?我昕不見!”她摸摸耳朵,大吼,“我耳朵聽不見了!”

  我心裡咯噔一聲,但時間緊迫,只好放慢語速,誇張了口型:“回去!等奧古!好好活下去!”

  “我真的聽不見!”

  我氣急敗壞抓住她的肩膀:“活!下!去!看口型!活下去!”她愣了半晌,顯然還是沒聽到,我覺得我快瘋了,正考慮要不要敲敲她的腦袋時,她猛的伸手,反過來抓住我的領口大吼:“海因茨!我說了我聽不到!我不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你給我聽著!無論是不是下一秒戰死,只要有機會,你就給我活著!不准自殺!不准自暴自棄!如果被俘虜了,無論遭受什麼!你都給我活著!記住!無論遭受什麼!那都是你的報應!你應得的!你活該!你要是用自殺逃避,你就是他媽的懦夫!活著!記住沒!?想盡辦法的活著!”

  我完全呆住了,任由她揪著領口搖晃,唾沬橫飛,她滿臉污泥,眼睛盯著我,眼神執著的可怕。

  “如果我沒死,只要一天沒得知你和奧古墓地所在,我就天天去尋人處找你們!我會刊登我的住處!你們也要這樣做,知道嗎?!戰爭很快就結束了!沒什麼熬不過去的!活著!聽到沒有!?你聽到沒有?!受苦受難那都是你該的!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聽進去沒!混球!你應一聲啊混蛋!”

  活下去,活下去……

  奧古知道我上東線,他只求我活下去。

  你到了這種境地,還是只要我活下去。

  秦恬,你聽到我說的了嗎?我,也只希望你能活下去。

  這是我們,最低的要求了……

  我忽然覺得,有些事,如果現在不做,以後,就再沒機會了。

  捏住她的下巴,我著魔一樣的看向她不斷張合的嘴,然後,狠狠的吻了下去。

  碎石,煙塵,硝煙,和她驚訝的眼神,混合在嘴裡,讓我迷失了感官,唇齒相依間,我清晰的知道,我從未得到過她,但也從未失去過她。

  奧古和我從小一起長大,卻是她和我一路走來,讓我厭倦了種族清洗,讓我厭倦了戰爭,讓我厭倦了自己,卻又期待起未來。

  我忽然什麼都不怕了,因為命運並不是全知的,就像她絕對不會想到我會吻她,就像我也絕對想不到會忍不住吻她,我期待她告訴我一些事情,比如說,這場該死的戰爭,究竟什麼時候結束。

  “一九四五年五月七日,德國無條件投降,九月二日,日本投降。戰爭結束!”她的嘴唇還是紅艷艷的,吼聲沙啞。

  我釋然:“真好,沒多久了,該結束了……”

  把秦恬作為受害者交給蘇聯是我唯一能策劃完全的事,這一些完成以後,我就把自己的命,完完全全交給蘇軍了。

  他們檢查了我的身份,確定我是國防軍而不是黨衛軍後,把我們關進了戰俘營,毎天只有少量的食物和水,我有預感以後可能會更加悲劇,於是努力的保存體力,調節情緒。

  一個月後,我們被送到了莫斯科。

  這絕對是一次規模空前的遊街,五萬七千多個戰俘在紅場上慢慢的走著,我們雖然盡力整理了衣衫,但依然無法抵過差勁的衛生條件,昨晚的食物很不乾淨,今天有好幾個人壞了肚子,在申請無果後,只能直接拉在了褲子上。後面蘇聯方面為顯示厭惡,還安排了幾十輛灑水車用肥皂水沖洗我們走過的路面。

  兩邊百姓朝我們吐著睡沬,咒罵聲連綿不絕,甚至還有人衝出來抓住邊緣的戰俘就踢打,也有幾個大媽露出了憐憫的表情……

  惡臭,虱子,面黃肌瘦的人,這或許就是莫斯科的平民看到的讓他們國土動盪的對手,將軍們從容的走在最前面,我走在隊伍中間,看著周圍人各色的眼神,忽然發現此時自己的心情除了麻木,更多的是輕鬆。

  就好像是秦恬說的,這些是我該的,我活該承受,當初朝人舉槍,就該做好如今被人she擊的準備。

  我準備好了,真的。

  一如所料,我們來到了西佰利亞,工作就是挖煤。

  我以為等到戰爭結束,就差不多能回去了,算算時間還沒多久,覺得現在無論多苦,皎下牙就能回去了。

  誰知道,這一等,就是十年。

  可能毎一個跟我一樣十年歸來的人,回想過去都會覺得跟夢一樣,要我說說其中的某些具體的事情,張開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只能給出一個無奈的微笑。

  一開始的苦難是必須的,每一天都缺衣少食,在西伯利亞寒冷的凍土上步履維艱,戰俘很多但工作更多。監工們不停的給我們派發著新活,剛開始很多人都沒有熬過去,肺病,寒冷,飢餓和舊傷,每一樣都能隨意的奪取許多人的生命。

  很多人晚上躺下,第二天再沒起來,也有很多人休息時坐下,十分鐘後也成了屍體。我每天就摸摸自己的心跳,確定它是否還強健的跳動著,確保自己不會在下一秒就成為屍體。

  最難熬的不是等待死亡,而是在沒死亡的時候等待自由。

  在這圈禁中幹活時,我越來越明白當初自己究竟做了什麼,那群在猶太區行屍走肉一般的猶太人,相比他們的無所事事,有時候我們有苦役反而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們沒精力去想外界發生了什麼,也沒時間討論什麼時候才能離開,甚至聽到元首自殺,德國投降,紐倫堡審判時,都沒給我們太大的觸動。

  我們在守衛譏諷的笑聲中聽到了消息,然後沒等我們有所反應,下一秒,我們就不得不繼續背著筐子拾取地上的煤渣。

  那時我甚至對那些自以為殘忍的守衛有了一種感激的情緒,他們的強迫讓我們完全沒時間去消化那些消息,等到晚上躺到床上時,即使心cháo澎湃也擋不住累極的疲憊,幾次循環後,再大的震撼也沒空去驚訝了。

  但是隨著時日漸長,消息漸多,在習慣這樣的生活後,我們都已經麻木了。

  這是個不可能逃出去的地方,千里凍土和冰封,缺衣少食也沒有路線,什麼心思都得凍結在大雪下,而隨著時日漸增,我們也漸漸體現出了我們自己的優勢。

  戰俘營中的戰俘幾乎個個都是高中以上學歷,軍官大部分都受過高等教育,在很多工作上比原職人員更能勝任,我們幾乎天生的謹慎和沉穩也讓上層看到了我們更大的作用。逐漸的,我們能夠領到足夠的食物和薪水,甚至能與當地礦工同工同酬,更有聰明的戰俘在一些領域體現出了自己的才能,成為了某些職位必不可少的人。

  我在幹過礦工,鍋爐工,廚房幫工等各種工種後,很快也找到了一個悠閒的差事,礦場調度員,這是個活少又舒適的工作,能有一張自己的辦公桌和小凳子,還能時常得到一些小零食。

  但是戰俘畢竟是戰俘,我們的生活條件依然很差,個人衛生和食物都總是得不到解決,在附近的小鎮上,即使有錢也買不到好吃的東西,而戰俘營中給戰俘的配比一向苛刻,讓我們在進行平等的工作時依然能感到低人一等的滋味。

  不過比起很久以前的生活,這已經是足夠好的了,就像某位長官安慰我時說過的:當情況不能再差時,就是它漸漸變好的時候。

  那時,我剛剛失掉了一隻眼睛,就算治療及時,這樣的衛生條件下,也保不住。

  我在戰場上沒有缺胳膊少腿,卻在被俘虜後被一個雜種踢廢了眼睛,是個男人遇到這樣的事,都無法淡定。

  可我依然忍下來了,這種忍耐一直伴隨了我十年。

  開始幾年很多人都拿自己的家人作為慰藉,他們相互展示著妻子和孩子的照片,低聲說著過往的美好的回憶。

  可是等到沒什麼可說的,等到時間長遠的什麼都回憶不起來時,他們也都沉默了,我不知道在說得大家都能相互背出美好回憶的時候,還有什麼值得作為心靈支柱。

  我想媽媽,但她已經去了天堂,我想過去的戰友,但他們現在也都客死異鄉,我想奧古和凱澤爾,但我不知道作為士兵他們是否還活著,歷數之下,我能夠想的,竟然只剩下一個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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