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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小時候耳邊最多的,就是奧古的父親在和俄國人打仗時的故事,那感覺,就像恐怖小說。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了,但是……無論怎麼樣,不管是不是為了你媽媽,或是為了我,甚至,我可以讓你回來報復秦恬……你一定要活下來……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報復秦恬,多大的犧牲啊,我苦笑。

  “弗蘭克已經走了,凱澤爾也在那兒生死不明,我……”他捂著額頭,不斷的深呼吸,“我恨我沒用,什麼都無法改變。”

  “你又想改變什麼呢?”我奇怪的問他,“你想改變什麼?你能改變什麼呢?元首的一切領導都是正確的,只是我們所面對的比較嚴峻罷了,我們終會勝利,就算你一直懷疑,但我從未懷疑過。”

  他低頭沉默,然後搖了搖頭,嘴角是自嘲的笑:“是啊,我只能迎頭趕上,來吧,兄弟……過來。”

  “幹嘛?”我狐疑的看他。

  他張開雙手,微笑道:“給個擁抱吧,以後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面……說不定我也會去,也有可能去了西線……誰知道呢。”

  我心裡有點暖暖的東西,上前,他緊緊的抱住我,沉默了許久,他忽然笑道:“秦恬要是看到這一幕,說不定會眼冒綠光。”

  “為什麼?”

  “……呵呵,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忽然想到,凱澤爾當初說,他告訴秦恬他要上東線時,秦恬哭著給了他一個擁抱,還有一個香吻……我不知道……算了,不可能。

  下午,奧古連秦恬都來不及見一面就走了,這一次他的腳步尤為沉重,仿佛下一刻我就會死似的。

  我把秦恬約到塞納河上的咖啡館,許久不見,她的精氣神改變了不少,似乎因為那一巴掌的緣故,她雖然還有點怕我,但卻不再唯唯諾諾。

  我面對她時,幾乎想不出什麼比較友好的話題,她似乎也一樣,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

  我心裡有很多疑惑,我想問她我是不是錯了,可是真當她追問時,我卻又想不出說什麼,懊惱之下,我最終還是忍不住,告訴了她我即將上東線的事。

  然後,我很高興的,看到了她眼裡,強忍著的淚水。

  算了吧,報復,擁抱,親吻什麼的……

  就算是鱷魚的眼淚,好歹有人願意為我流一滴,尤其是這個曾經憤怒到不顧死活打我的女人。

  她繼續用她那種直愣愣的眼神看我,然後直到我離開,我腦子裡還反覆迴旋著她的話:“真的,一定要活下來!”

  我想我記住了,奧古,秦恬,既然你們如此一致的只希望我活下來,那麼,無論對錯,無論荊棘,無論嚴寒,我都會活下來。

  第111章【番外】海因茨(六)

  我可以毫不懷疑的說,我經歷了人類史上最殘酷的戰爭。

  我只需要懷疑的一點就是,我究竟怎麼活下來的。

  我的連隊無數次打到只剩下個位數的人,然後無論訓練與否被隨便塞到一個隊伍中去,很快我就再也收不到一封信了,因為我所在部隊的番號已經消失,我甚至有時候都搞不清楚自己所在部隊的番號是什麼。

  很多人都搞不清楚,新的連隊由一大群殘兵組成,他們各自都有各自的番號,然後我每問一個,答案都不一樣。

  寒冬,屍體,戰壕,這幾乎是我對戰爭所有的印象,我已經可以完全做到躺在屍堆中安睡,然後聽到第一聲槍響時就跳起來she擊。

  我的腳趾差一點就要凍掉,戰壕里傳染的各種病也沒放過我。

  戰壕中永遠只有裹著大衣睡覺或吃飯的沉默的兵,奧古所說的大家輕鬆開玩笑的場面簡直就是一個神話,我們一開口,就只有不斷的詛咒,詛咒指揮官,詛咒後勤,詛咒天氣和詛咒敵人。

  食物永遠外熱內冰,熱湯簡直就是奢侈品,時常找不到鍋子的炊事班隨處可見,經常有人發現背後的鍋子已經被槍子兒擊穿。

  我們幾乎已經快忘了戰鬥的目的,只是在看到敵人時不斷的she擊she擊she擊。在他們撲過來時拔出刺刀本能的戰鬥戰鬥戰鬥。

  那是一群與西線完全不同的敵人,他們幾乎部沒什麼文化。醜陋而粗魯,在押解俘虜時不斷可以看到他們蹲下身挖點野菜就放進口袋或直接塞進嘴中,他們的眼神永遠是直愣愣的,那種沒有仇恨沒有內涵,只是單純的要宰了你的感覺。

  每一次他們衝鋒時,聽到一聲聲“烏拉”,我們總是會有一種一群野獸衝過來的感覺,他們可以赤手空拳的衝過來,死了就直接倒在地上。沒死就揀死人的武器繼續沖,我們需要做的永遠是掃she掃she,然後被仿佛無盡的獸群淹沒。

  繼厭倦猶太人之後,我厭倦了戰爭。

  但是,已經無路可退了。

  而德國,也一樣。

  似乎在選擇兩線作戰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我們失敗的命運,無論長官如何聲嘶力竭的描述著國內的大好前景和元首的英明戰略,我們再也相信不起來。

  四四年的時候,在寒冬中被逼得整支部隊落荒而逃時,我們就已經明確的知道,大勢已去了。

  沒有人能比前線作戰的士兵更能深切的感受到這一點。

  我終於慶幸起霍夫曼臨死的決定,雖然因為放了俘虜而降級退黨,但我終究洗掉手上的紋身後徹底脫離了黨衛軍的身份,那些追上來的敵人對黨衛軍從不手軟,反而是國防軍能得到最低級的俘虜的待遇。

  就算差,但好歹活著。

  我還是逃了出來,在白俄羅斯被編入第四集團軍,因一次階段性勝利,得以在明斯克休假三天。

  於是我再一次看到了秦恬。

  那種想擦眼睛的,不可置信的感覺幾乎淹沒了我,在最初熟識的兄弟幾乎全部死光的時候,竟然能夠在這樣一個地方再次看到她,我居然有種做夢一樣的恍惚感。

  她怎麼會來的?她為什麼來?她來幹什麼?!她出事了嗎,奧古呢,奧古也來了嗎?!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在見到我時眼睛裡有真心的喜悅,雖然我時間不多,但我依然覺得足夠了,我沒打算告訴她戰場上的事情,雖然她來到了這裡,但是前線依然和她沒關係,既然在醫院,她就會跟著後方不斷轉移,無論如何,我都沒必要把自己的絕望露給她。

  短暫的見面後,雖然我又回到了駐地,可是總感覺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我已經想不起我多久沒笑了,也很久沒抱怨什麼了,就好像是剛進部隊一樣,感到什麼都散發著光彩,這就是奧古所說的人逢喜事精神慡嗎?見到許久沒見的故人,確實感覺很好,更何況,我還知道了凱澤爾雖然受傷但沒死,而奧古,沒有消息。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是嗎?

  聽到諾曼第登陸那天,我剛好輪到休假,雖然只有一天,但是卻有半天需要辦一些手續並進行一些檢查。

  在這破爛的城市也沒什麼好逛的,我直接去秦恬的宿舍找她,卻看到她在裡面艱難的包著手。

  轉念一想就知道發生什麼了,雖然是意料內的,但我還是覺得不虞,什麼時候我們德國人的素質低到這種程度了!

  閒來無事,我勒令她好好包紮,讓她出去打水,卻在她起身的時候,看到她大衣里一本本子。

  似乎很像凱澤爾描述的以我們的名義送她的生日禮物,她都隨身帶著嗎?不知道都寫些什麼……

  窺人隱私不好,可我早就被戰爭磨的沒了素質,沒多糾結就拿了出來,打開來,全是中文。

  好吧,我中文只看得懂秦恬兩個字,還是當初奧古給我看的。百無聊賴的翻了翻,厚厚大半本,都是記著中文和一行一行的數字,我越看,越有一種心底發寒的感覺。這就像是本日記,但又不像。

  時間從三八年十一月記起,後面是三九年九月一日和一段中文,接著是一些意義不明的日子,再接下來是一九四零年六月二十二日,法國停戰的日子,然後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進攻蘇聯……其中很多年份的水印是一樣的,很多確切日期明顯可以看出是後面填上去的,很快我就看到了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諾曼第……可是後面,還有數字,有六月十五,和一行字,還有一片空白,下面,她寫了一九四五,一串的日期和說明,接著一九四九,一九六七,一九九零……

  我忽然有一種雷劈一樣的感覺,一直以來的違和感似乎都有了解釋。奧古近乎詭異的未卜先知,和秦恬與奧古毫無道理的心意相通,他們毫不猶豫的在法國開戰前來巴黎,他們相互的解釋,眼神,動作……

  我覺得這種可能太多不切實際,可是沒什麼能讓我把這種可能中拉出來,如果那是日記,為什麼只記有大事發生的日子,而且,後面那些數字又怎麼解釋?他們的行為又怎麼解釋?

  我又想到了他們幾年年前在德國站台的那一別,那麼的突兀和不合常理……他們是不是在那一刻,達成了某些共識?

  半信半疑和極度震驚中,我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對即將回來的秦恬,我把筆記本放回去,左右看看,很想等她問個清楚,又很想再一次落荒而逃。

  有些東西,我很怕知道,怕得全身結冰,那仿佛會毀滅我的信仰,會讓我失去一切,會讓我沒有活下去的勇氣,會讓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個笑話,一場空,一個註定悲劇的搞笑劇。

  我還是跑了……我不能面對她的眼神,註定憐憫的眼神。

  接下來一段日子,戰況急劇惡化,蘇軍蠶食著我們的地盤,我們只能積蓄力量一退再退,終於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

  後面,就是明斯克了,那個來不及轉移的後方醫院還在救治著傷員,我看到了周圍的士兵眼中一樣的堅定,他們不能讓那些為了他們即使手無寸鐵也要留在如此危險的地方的後勤人員受到殘酷的對待。

  我深吸一口氣,即使結局已經註定,無論如何,我好歹在其中she出了子彈,發出了怒吼,這就足夠了。

  敵人毀滅我們的意志真是強的超乎我們的想像,很快我們豎起的戰線還是不斷後退,戰場從城外進入了城中,大部分士兵都跟隨主力到了北郊,而也有少部分因為各種原因散落在城中各處和蘇軍進行巷戰。

  我在巷子中快速的穿梭,敵軍的轟炸幾乎瞄準了我們的主要設施,後方醫院早就成了一片廢墟,我不敢想像會有些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只能一門心思衝過去,沿途,不少護士毫無遮攔的亂跑,被蘇軍的子彈當場掃she而死,這場面讓我的心臟不斷收縮,我強忍住翻找那些趴在地上的屍體的衝動,直接衝到已經看不出原樣的醫院,轟炸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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