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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年是最難熬的,仇恨是那麼深,虐待像家常便飯……我就在那時候失去了一隻眼睛。什麼原因?呵,你真想知道?我給一個雜種擦鞋,他說我擦得不乾淨,用搶來的德國制式馬丁靴踢了我一腳,踢得很精準,我當場就看不清東西了,然後,你懂得,治療永遠不會及時。

  好歹我活下來了。

  第二年,天氣變暖的時候,元……希特勒死了,很快,投降了,我們經歷了很久的嘲諷,不過感覺日子漸漸好了起來。戰俘越來越多,分擔工作和食物的人越來越多,我學會了在凍土裡尋找一心半點的菜籽,糙根和樹種,只要嘴裡含著一點東西,無論什麼味道,那都讓我覺得自己不會餓死。

  天氣又冷,在更多的人餓死凍死的時候,我又,哼,很奇蹟的,活下來了。

  你的棉襖的功勞?

  開玩笑,就你這破襖子,還不如俄國人的睡衣可靠!

  挖煤的感覺怎麼樣?你可以去挖挖看,俄國人在上面打眼放炮,我們就進洞裡揀煤渣,一天下來全身都黑得跟非洲人似的,只剩下兩隻眼珠和一口白牙。戰俘營的衛生條件能好到哪去,他們給我們的洗澡時間也就那麼一眨眼,我衝掉表面的煤灰後,得花大半個晚上去摳耳朵里的煤灰。

  至於吃的,剛開始只有一天八百克的麵包,還沒有果醬,你可以想像,八百克,手掌一托,幾口就沒了,吃完就等著下一個八百克,這足以讓很多人餓死。

  後來好了點,時間久了,大家也沒什麼興趣去相互折磨了,我們這群人基本都是高中以上文化,各方面來講都比那群粗魯的文盲好得多,漸漸的也能在工廠一些重要職位站穩腳跟,和那些蘇聯自己的礦工基本上同工同酬了。

  所以說,當一切不能再壞時,以後的發展趨勢,也只能是慢慢變好,只是這變好的時間,長得有點讓人絕望罷了。

  我們花了將近五年的時間,才漸漸獲得平等的地位,接下去五年……反而比前五年更加難熬。

  為什麼?你看著一批批人放回去了,可你完全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自己,只能每天不停的幹活,你會怎麼樣?這真是一種煎熬,尤其是當你知道,你的家鄉……還有人……在等的時候……

  你別多想,沒說你。

  有沒有人追我?你覺得可能嗎?那是肯定的!

  雖然缺了一隻眼,但好歹我無論外貌和素質都是出類拔萃的,比那些伊萬強了不知道多少,垂涎我的女人不知道多多少……我怎麼可能看得上!

  更何況,我肯定要回來的!

  也有人試圖逃跑,但是還沒逃就被發現了,當場槍斃……這兩個人傻,沒有水,沒有食物,沒有棉衣也不知道路線,他們怎麼可能穿越這片荒原到達德國?沿途還有那麼多充滿敵意的人等著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反正一次以後,就再沒發生過類似事情……無論表面看起來如何平和,我們終究是戰俘,住的,終究是監獄。

  至少,我活著回來了,十年,雖然落下一身的病,好歹我遵守了諾言,我活著,還回來了。

  你耳朵聽不見時我跟你說了什麼?

  不,你不會想知道的。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就行了。

  別死纏爛打的,我渴了!熱檸檬水!

  看著氣鼓鼓的走進房中的身影,他輕輕一笑,閉上眼抬頭,讓整張臉沐浴著陽光,腦中卻回想著,他那天,到底說了什麼?

  “秦恬!你給我聽著!你不是打不死的小強嗎?給我好好活下去!別再摻和進這場戰爭!就算你知道什麼!槍子兒可什麼都不知道!別妄想改變什麼,你什麼都做不了!這次要是不死,你就給我滾回去!滾回法國!或者滾回你的中國!乖乖等著奧古來找你,過你們的小日子!別再讓我在戰場上,或者任何危險的地方看到你!否則,我就殺了你!聽到沒有!給我活下去!或者替我活下去!”

  秦恬:“你說什麼!?我聽不見!”她摸摸耳朵,大吼,“我耳朵聽不見了!”

  他心裡咯噔一聲,但時間緊迫,只好放慢語速,誇張了口型:“回去!等奧古!好好活下去!”

  “我真的聽不見!”

  他氣急敗壞抓住她的肩膀:“活!下!去!看口型!活下去!”

  這,就是全部。

  第106章【番外】海因茨(一)

  第一次關於信仰的爭吵,引發了一場我與奧古之間的戰鬥。

  我們直接在宿舍里扭打起來,寸步不讓,他的狂暴出乎意料,即使在練習肉搏都奉行可笑的“點到為止”的奧古斯汀幾乎是瘋了一樣對我進行著一切匪夷所思的攻擊,就好像街頭為了一塊肉骨頭爭鬥的惡狗。

  我不想動真格,但他已經動真格了。

  砰!

  我被他一拳打的歪過頭去,耳朵嗡嗡作響,我感覺到鼻子裡有熱流噴涌而出,這一發現讓我的憤怒像是燃燒了起來。

  “混蛋!”我大吼一聲,立刻撲上去想把這屈辱的一拳還給他,卻被身後的人牢牢拉住了。

  弗蘭克和凱澤爾一左一右的制住我,聞聲而來的其他室友也撲過來拉住奧古斯汀,我們像鬥雞一樣喘著粗氣,互瞪對方。

  “有什麼說不清楚的,一定要打起來!”凱澤爾氣的不行,“讓我們倆去帶飯就是為了給你們空出打架的時間?你們成績要不要了!紀律分要不要了!要是被教官發現,命要不要了?這麼想提著行李灰溜溜滾回去嗎?!”

  有外人在,我不想把奧古斯汀說的那些瘋狂的話說出來,顯然奧古斯汀也不想自掘墳墓,我們都一言不發,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放開我。”奧古斯汀低聲道,聲音嘶啞,“我不出手了。”

  獲得自由後,他二話不說,轉身走向臥室,只聽裡面砰砰砰的聲音,似乎在理東西。

  凱澤爾放開了我,跑了進去,另外兩個學員打了聲招呼後離開了,留下我和弗蘭克在客廳中。

  我不知道我臉色如何,聽著那疑似理東西的聲音,我只覺得怒火夾雜著酸澀一輪一輪的衝擊著心臟,我坐在椅子上,咬緊牙。

  一塊手帕遞過來,弗蘭克低沉得道:“擦擦。”

  我拿過手帕,擦了擦鼻子,果然,鼻血橫流!

  “你們到底怎麼了?”弗蘭克坐在我對面,他打開桌上的飯盒,推給我,“先吃,再說。”

  “你們應該知道。”我攪著黃油,沒好氣道。

  “你不能將你的思想強加在他身上。”弗蘭克倒了杯水,“凱澤爾也應徵了國防軍編制,你不能說這完全就是奧古的影響,他們有他們的理由。”

  “那也不該說是因為,因為……”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奧古的思想,他反對元首,他竟然反對元首!該死!

  弗蘭克似乎完全明白我的欲言又止,他點點頭:“你不能否認一點,凱澤爾,從我們認識到現在,對於很多事情,奧古幾乎都說對了……雖然有時候有些些微的偏差,他這次又說了什麼?”

  “他說戰爭迫在眉睫,我們都是犧牲品!他敢不敢再烏鴉嘴一點!”

  “恩。”弗蘭克頂著冰山臉聳聳肩,沒有嘲笑,卻絕對嘲諷,“你說得對吧。”

  我狠狠的咬了一口麵包。

  凱澤爾出來了,朝我們扁扁嘴,拿起了奧古的飯盒,垂下頭低聲問我:“你們到底吵了什麼,他說寧願從大頭兵干起,也不要跟你一個學校。”

  “哼,幸好我們不是一個寢室!”我惡狠狠的拒絕,“飯盒給我!”

  “你要幹嘛?”凱澤爾護住奧古的飯盒。

  “吐痰!”

  凱澤爾瞪大眼睛看了我一會,仿佛不認識一般,然後轉頭逃也似的進了臥室。

  弗蘭克又繼續搖頭,過了一會,翻起了桌上的書,幾頁以後,越看越認真。

  “你在看什麼?”我探頭。

  “元首提到過俾斯麥講過的一句話,我翻翻看有沒有原文。”

  “哦,在二百十七頁。”我不無得意,“我第一時間就去找了。”

  弗蘭克點點頭,翻過去認真的看起來。

  我就說我還是和弗蘭克比較說得上話,該死的奧古,明明他才是和我一起長大的,為什麼思想卻越偏越遠?!

  明明他也為元首的演講興奮歡呼,明明他宣誓效忠的時候那麼認真,明明他爸媽都是那麼堅定的黨員,卻偏偏出了他這麼個奇葩!

  到底哪個環節出了錯?!小時候餓傻了嗎?!

  這一次爭吵過後,我們很長時間都不知道如何面對對方,我以為這次會像以前一樣,總會不動聲色的和好,可是他又一次說對了。

  當我們接到進軍波蘭的消息時,他,凱澤爾和弗蘭克已經踏上了前往波蘭的道路,而我,還在學校,接受訓練。

  “如果能在死前和好,那也不遲了。”

  奧古斯汀的信,帶來了弗蘭克的死訊,也帶回了他的友誼。

  我突然想起最後一次和弗蘭克面對面聊天,他說了什麼,他什麼表情,我都不記得了,我滿腦子都是元首的演講,他說唯有戰爭能得到我們想要的一切,他說我們終將獲得勝利,弗蘭克犧牲了,但是我們勝利了,波蘭,就在我們腳下!

  可我為什麼越來越茫然……

  甚至有些害怕在華沙遇到奧古斯汀。

  我想我該全神貫注於元首未竟的事業,那麼多猶太人需要清理,那麼多反抗者,那麼多游擊隊,那麼多的,不知所謂的小蟲子!

  勝者為王,他們憑什麼對勝利者說三道四?!每一天在街頭巷尾閒逛,耳邊總能飄過幾句惡毒的詛咒,對於第三帝國,他們絲毫不了解,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們經受了怎樣的苦難才到了現在的位置,他們抱著麵包提著牛奶或者摟著女人那樣唾沫橫飛,滿臉的國讎家恨大義凌然,哼!這群臭蟲,這群亡國奴,詛咒完我們後他們轉頭就會在我們的槍下下跪求饒!

  我鄙夷他們,更熱衷於這樣的遊戲,這群表里不一的人渣,我喜歡看他們信口開河後轉頭見到我們那一刻的表情,我更喜歡猜他們在見到槍口後下一秒是什麼樣的動作,說實話,他們信口開河時說的話基本都千篇一律,聽得我完全沒了火氣,但當他們求饒哭泣時,卻有著各種各樣的創意,波蘭人,哼!波蘭人,也只有在人多的時候敢紮起堆來唱國歌,落單的時候一個一個都是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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