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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狠心的老媽趕蒼蠅似的揮揮手:“沒見我忙著呢小鬼,管你妹妹去……順便把她也畫進去吧!”

  小傢伙果真趴在妹妹身邊拿著畫筆開始畫,他畫了一個圈圈,連著一個軀幹,用直線表示了雙手雙腳,左看右看,又在圈圈上畫了幾條金色的線。

  他妹妹就這麼誕生了。

  秦恬抱著曬乾的衣服路過,瞅了眼,噗的笑了出來,在兒子委屈的注視中噔噔噔跑遠。

  “海因茨叔叔!帶我去找爸爸!”小鬼跑過來求援,“我不要管妹妹,我要去爸爸公司玩!”

  “那兒有什麼好玩的。”他不想動。

  “那兒可以和洛卡斯玩打仗!”

  他轉過頭不搭理,小孩抱著他大腿開始各種哀求,許久不見效,就開始打滾,差點撞翻了他手邊的小桌子。

  “小海子!別吵你海因茨叔叔,他身體不舒服呢!”秦恬站在門口大吼一聲,“沒事幹就拔點野糙,幫媽媽打理花園。”

  才四歲的小孩兒啊,你怎麼下的去手……他完好的一隻眼控訴的看向秦恬。

  秦恬假裝沒看到,義正言辭:“中國農村生兒子就是為了種田,我讓他拔個糙怎麼了?”

  你明明就是偷懶想奴役小孩……繼續控訴。

  “你吃藥沒?你塗藥膏沒?”秦恬犀利的發問。

  他朝滿身糙屑正看著狠心媽媽發愣的小海投去同情的一瞥,沒辦法,風水輪流轉,叔叔一瞪眼你媽就發抖的日子已經成為歷史了。

  救兵指望不了,小破孩挪到妹妹身邊,一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拔著漲勢過高的糙,一邊看著妹妹,妹妹一爬遠,就跟過去揪回來。

  乖的令人髮指,他小時候餓著肚子還能上房揭瓦呢。

  終於明白為什麼奧古能夠看著秦恬折騰小崽子而面帶微笑了,所謂棍棒底下出孝子,這對詭異的夫妻遵循的就是這麼個真理是吧。

  不過,他皺眉,有點看不過去:“小海,糙不是這樣拔的。”終於明白他們家的花園為什麼這麼原生態了,就是被這樣折騰的。

  小海抬頭,大眼睛霧蒙蒙的:“我知道,可是我用不動那個。”他指指擱在旁邊的除糙機。

  “那別幹了,讓你爸媽自己來。”

  低頭:“媽媽讓拔的,拔壞了也不該罵我了。”

  ……這就是秦恬口中的腹黑?這年頭小孩子果然不可小覷。

  秦恬走了出來,一把撈起女兒,一手提著兒子後領讓他站起來道:“進去喝巧克力牛奶,喝完帶著妹妹睡覺去。”

  小海掙扎:“我不要睡覺!”

  秦恬不說話,眼一瞪:“睡!”

  “我睡不著!不睡!”

  “三,二,……”

  “我去睡啦……”

  “哼哼。”秦恬獰笑一聲,蹲下來拍掉兒子身上的糙,“記得脫了外衣睡,要是讓我看到床上有糙……”

  “要是有糙,我就去門後面罰站。”小海很上道,他剛學會站沒多久,就已經和門後那塊小天地很有感情了。

  “走吧走吧。”拍了下兒子的屁股,讓兒子帶著妹妹蹣跚的走回去,秦恬轉身,看向他,皺眉,“沒吃藥?要我餵你?”

  他可不怕她yín威:“等會吧,我現在心情好,可不想被那藥壞了心情。”

  “心情你妹!涼了就沒效果了!在廚房嗎?我給你拿來。”秦恬轉身就走,留下他忍不住苦了臉,恨啊!為什麼她好死不死是中國人,那麼迷信所謂的中醫,那些中藥簡直不是給人吃的!

  直到秦恬出來,他的表情還保持著苦逼,秦恬拿著藥笑了,無比邪惡:“我就喜歡看你吃藥時的表情,好心讓你一個人喝,省的嘲笑你,你偏偏喜歡當著我的面喝,來吧,娛樂一下我吧帥哥。”

  “哼!”他接過碗,看著裡面冒著熱氣的黑色藥汁,咬咬牙,一口氣喝了下去,惡!他還是要說,比在西伯利亞吃的發霉的米糊還噁心!

  秦恬收了碗,回頭又拿了一罐藥膏,拿著小凳子坐在他身邊,掀起毯子:“前天按摩過了吧?”

  “恩。”

  “那今天該按摩了。”她撩起他的褲腿,摸了摸他的膝蓋,溫潤的手和膝蓋一接觸,他忍不住一僵,她皺起眉,“這麼冰……你丫晚上又踢被子吧?!”

  “沒有!”每天起來都好好的。

  “你說沒就沒?我問奧古去,他總幫你隱瞞,半夜起來給你蓋被子,你肯定踢了!”秦恬冷笑,“狼狽為jian,病好不起來倒霉的還不是你?以後再折騰,就把你綁在床上!”

  “哼!”倒霉就倒霉,不有你伺候著麼。

  秦恬抹了藥膏在他的腳踝和膝蓋上,手法熟練的開始按摩,他感覺到藥膏滲入皮膚發揮作用時的暖意,微微的嘆了口氣,秦恬一邊按摩,一邊絮絮叨叨:“我的針灸課程學的也差不多了,雖然不專業,但給你日常弄弄還是沒問題的,你受寒太嚴重了,要是惡化下去,別說冬天痛暈過去,以後夏天都會冷得難受……”

  小海突然走了出來,雙手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巧克力牛奶,小心走著防止灑出來,然後順利到達他身邊,把牛奶放在了他手邊的小桌子上,見兩人都盯著他,有些侷促的解釋:“我看到鍋里有多的,海因茨叔叔剛喝了那個……”他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肯定很想吐。”

  他心裡暖烘烘的,摸摸小海的頭低聲道:“乖孩子,睡覺去吧。”

  秦恬也笑得很得瑟:“乖,會疼人了,不過疼錯了,你海因茨叔叔這貨不愛吃藥,欠收拾,以後給不給他巧克力奶,得看他表現,知道不?睡覺去吧!眼皮都打架了。”

  小海揉揉眼,走回屋中。

  秦恬繼續按摩,空氣中混合著巧克力和藥的味道,怪異,卻出乎意料的好聞。

  “你的工作完成了嗎,要不要等會我給你拿來?”

  “差不多了,時間寬裕,等會我在這睡一會。”他懶洋洋的道。

  秦恬於是不說話了,擦完了腿,放下褲管,蓋上毯子,接著開始手腕和手肘,最後是肩部。

  “你昨晚做噩夢了吧。”她又問。

  沒什麼好否認的,他低低的恩了一聲。

  “如果真的太恐怖,你可以找下心理醫生,我聽說政府有專門出資成立了這麼一個部門,專門……”

  “沒什麼的。”他打斷她的話,皺眉道。

  秦恬還是擔心:“都一年了,還是沒法面對,會變成心病的,不,已經是心病了,小心憂鬱症。”

  “哪那麼容易憂鬱症。”他嗤笑。

  “憋出病來就是憂鬱症!”秦恬堅持,“你既然不肯跟我們說,我就不問,但你可以跟心理醫生說,你又不認識他們,說了就忘,有什麼關係,他們還能開導你。”

  可是跟他們說又有什麼用,真正需要理解自己的,不就是你們麼。他沉默,一直想把一切都扔出來,好長長的喘口氣,可到了嘴邊,看到這家人的笑臉,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太痛苦,太殘酷,就算說出來,都好像成為了一種罪惡。

  逃過了槍斃,逃過了審判,能夠過上現在這樣的生活,他已經覺得過去那十幾年無足輕重,只是每當獨自一人,每當閉上眼,那些場景,那蝕骨的寒冷,卻又鋪天蓋地,如跗骨之蛆,讓他恐懼到心悸。

  這都是你該的!他記得分別前秦恬的大喊。

  沒錯,他現在知道了,都是他該的,所以,他沒有怨言。

  肩胛骨暖烘烘的,讓他有些疲倦,他慢慢的合上眼皮,感到秦恬替他拉上衣服,扣了扣子,蓋上毯子。

  “喂,別睡。”秦恬拍拍他,“雖說有太陽,但畢竟是深秋,還是會冷的,進屋去睡。”

  他無奈的睜開眼,這一拍,瞌睡全沒了。

  “不困了?不困了工作吧,或者看書?你不是很快要考試了嗎?”

  他嘆氣,見秦恬作勢要給他準備工作用品,他忽然鬼使神差道:“你不想知道我那十年怎麼過的嗎?”

  秦恬一愣,半晌,搖搖頭:“我好奇,但不是非得知道,要是說了讓你難受,你可以不說,我不聽又不會少塊肉。”

  “坐下吧,十年,能說很久呢。”

  我很慶幸我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而有些上司正好缺只雞來儆猴,我被降了級,還開除了黨籍……相當嚴重的懲罰,至少在那時,讓我忐忑了很久。

  我不再屬於黨衛隊,被整編到了國防軍體系,在第四集團軍重新干起,而此時,獎章易得,軍銜卻難升了,一個滿身軍功章的士兵說不定只是個上尉,我更是只能保持中尉的軍銜不動搖,慢慢的在戰場上求存。

  你還記得霍夫曼嗎,那個聽說和你吵過架的軍醫,他臨死前塞給我一瓶藥水,讓我得以消掉手上代表黨衛軍的紋身,我不知道奧古到底和他說了什麼,也不知道究竟命運幹了什麼,總之這麼一年間,我竟然脫離了黨衛隊,徹底的。

  然後你也知道了,明斯克,包圍,俘虜……

  我們被押送到了莫斯科,那兒的人給我們準備了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遊行。

  這是所有德國軍人的恥辱,我們儘量讓自己的衣著顯得整齊,讓自己的面貌看起來精神點,但是沒辦法,我們幾個月都沒有洗澡,身上都是虱子,骯髒,襤褸,更多的人因為飢餓和食物中毒面黃肌瘦,不得不傴僂著,捂著肚子和傷口走路,有很多人嘔吐,還有很多人憋不住,拉在了當場……

  全莫斯科人都見證了這群可恥的戰俘如何髒污了他們神聖的紅場,但那又如何,我們盡力了,恥辱是戰敗的附屬品,承受是我們的義務。

  然後,很直接的,西伯利亞。

  大部分人的工作,就是挖煤。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那樣的生活,可能表面上看很痛苦,可是回想起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當生存成了底線時,一切苦難都顯得美好,就像當時一個同僚說的,當一切不能再差時,那麼就是它漸漸好起來的時候。

  蘇聯人的仇恨是顯而易見的,每天的食物與勞動完全不成正比,一開始還好,等到天氣變冷,每一天都有人凍死餓死,於是很多人的工作變成了抬屍體,挖坑掩埋。最好的工作是在伙房幫工,就算砍柴燒火也能比別人多得一心半點的食物……我當然輪不到,我人緣並不怎麼好,很長時間我都覺得,其實我就是死的,只不過腦中還有一點可憐的思維活動保存了我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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