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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醒了!”是農舍的女主人,她笑得很開心,“你真好運,小伙子,德國人走了。”

  “什麼?”伊戈爾霍的起身,左右看著,果然,連帶剩下的傷員,四個德國人都走了,一乾二淨。

  他看看窗外,雷諾卡車也沒了。

  一種做夢一樣的感覺,伊戈爾全身都發虛,似乎飄飄蕩蕩,他走路都打晃的繞著農舍走了一圈,終於確定這不是一場夢。

  他活了!

  喜悅!

  可轉而他又低落了。

  要是當初團長不反抗,列奧夫不反抗,他們是不是也不會死……可以進來看一個德國軍醫的死亡,並且順便喝美味的土豆湯……

  陽光照進來,又是新的一天了!

  伊戈爾有點迷茫,接著他該幹嘛,他吃了女主人給的麵包,又喝了點麥酒,覺得全身懶懶的,想回家,不想回部隊。

  連惡魔一樣的德國人都厭戰了,恐怕他就算上戰場,也打不了很久了,不如回家吧!

  他心情舒暢,像個地主大老爺一樣捧著熱湯邊喝邊逗著女主人的小孩。

  嘭一聲巨響,門忽然被踢開了。

  伊戈爾完全反應不過來,他和女主人一起呆呆的看著衝進來的穿著黑色制服的德國士兵,他們凶神惡煞的舉槍對著他們,伊戈爾還穿著蘇軍軍裝,要不是一個軍官喝止,說不定他早就成了一個篩子。

  伊戈爾雙腿哆嗦,他有種預感,這一次不會再像昨晚那麼好運了。

  “昨天是不是有我們的士兵經過這?!”那個軍官用俄語大聲問。

  伊戈爾哆嗦著頭,不知道是點頭還是搖頭。

  軍官皺眉,這時,一個士兵跑進來對軍官大聲道:“長官,外圍兩百米處戰鬥痕跡確認,是我方的士兵,看痕跡應該就是昨天沒錯!”

  軍官鷹隼一樣的眼睛盯向伊戈爾:“快說!昨天到底什麼情況,你說出來,就放你一馬!”

  要是沒有經歷昨晚被俘虜卻被丟在這裡,伊戈爾打死都不會相信,可是現在他卻信了,半信半疑:“我,我昨天下午被五個人俘虜了,後來一個傷員死了,我,我晚上睡著了,醒來他們已經走了。”

  “你是說,他們自行釋放了你?”軍官表情嚴厲。

  “是的。”伊戈爾點頭,帶著點討好,“那麼……”

  “你知道他們的名字嗎?軍銜最高的,或者隨便一個。”

  “有,有海因茨,額,死的那個叫霍夫曼,好像是個軍醫,另外還有兩個士兵一個叫威斯,還有一個叫伊薩爾。”為了活命,伊戈爾全盤倒出。

  “恩,很好。”軍官不陰不陽的應了聲,轉身走了出去。

  伊戈爾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又撿了條命。

  那些士兵跟著軍官走了出去,伊戈爾眼巴巴的看著,然後他看到最後那個士兵在出去的時候,忽然轉身,扣動了機槍的扳機……

  伊戈爾大聲吼叫,他抓起擱在桌腿上的槍,不顧肚子上的槍聲,瘋狂的往外掃she。

  外面有笑聲,還有炸彈聲,有人點燃了屋外的干糙,女主人抱著孩子在哭叫,她的大腿被掃she到,孩子卻直接死了。

  火焰封死了出口,伊戈爾瘋狂的掃she,但迎來的只有發動機的聲音和火焰的咆哮。

  伊戈爾最後看到的,是燃燒的天花板,那根房梁掉了下來。

  媽媽,我唯一光榮而善良的媽媽,我知道,你比別人更痛苦。

  媽媽,別哭,雖然你的兒子曾經懦弱,但我可以確定的告訴你,我反抗了,我是戰死的。

  媽媽,法西斯不會勝利,他們的敵人不僅有強大的我們,還有他們自己……

  第100章糖紙

  從三九年到四五年,歷時六年,秦恬再次踏上華沙的土地。

  這個飽經戰火的城市已經一片廢墟,轟炸,巷戰和逃亡,三九年尚且有斷壁殘垣的城市如今成了一地碎磚,秦恬不敢相信後世的世界地圖上竟然仍然存在這華沙這個城市。

  看著碎磚造就的城市,秦恬對於這個時代人類的恢復能力和重建能力表示由衷敬佩。

  她坐在蘇軍的卡車上,穿著厚厚的棉袍,和伊娃一個樣式的那種,雖然臃腫,但也略有些英姿颯慡的風采,下面列隊走過的蘇軍看到時都吹起了口哨,伊娃和其他幾個女兵嘴角帶笑,羞澀而驕傲,秦恬卻靠著欄杆,望著遠處出神。

  艾森豪芬沒了。

  經過國會大廈,在建築還完好的時候,能夠在矮的建築頂看到艾森豪芬主建築旁哥德式的尖塔,或者說是鐘樓,而在建築fèng隙中,能看到艾森豪芬紅色的圍牆。

  而現在,幾乎所有建築都被夷為平地了,可她什麼都沒看到。

  艾森豪芬的方向,只有幾根粗粗的圓柱形柱子,支撐著面牆體。

  秦恬一直以為在建築史上最大的悲劇莫過於圓明園,或許她的想法有些過於天朝,但是看著眼前的場景,她不由的有種類似於……同病相憐的感覺。

  至少圓明園沒有被轟炸機炸成一片碎渣。

  秦恬幾乎望眼欲穿,她勉強熟悉的建築幾乎無一倖免,曾經槍決了反抗者的畢烏索茨基廣場上搭起了一大片棚屋和帳篷,隱約可見那兒人頭攢動。

  “我們要去哪?”見路過了廣場,往城的另一頭駛去,秦恬忍不住問道。

  “斯萬夫斯基說,帶我們去見識一點東西。”伊娃用俄語和司機交流了幾句,笑著回答。

  “我想,我可以在這兒下車。”秦恬打不起精神,“我覺得如果這兒的紅十字會負責人活著,應該就在那個廣場。”她指指畢烏索茨基廣場,“那兒是救治中心嗎?”

  “看來是的。”伊娃朝那瞅瞅,但她依然握住秦恬的手,“媞安,我知道你急於幫助別人,但是你看,華沙已經被收復很久了,需要幫助的人基本都已經得到救助了,你累了那麼久,好歹休息休息。”

  秦恬從沒想過做聖母,蘇軍沒要求她做任何事,但是當看到前線源源不斷運來的傷兵時,她還是忍不住披掛上陣了。

  不得不說,蘇聯軍隊對於護士的要求沒那麼高,甚至有幾個小姑娘都是趕鴨子上架,字都不識幾個就應徵入伍,相比之下德國護士的平均素質就高出了一大截,於是秦恬一來瞬間就成了主力,十天後地位無限拔高,雖然她語言不通,但勝在身經百戰,技術夠勁道,雖然因為各種原因從未當過領頭羊,可是在這她成功用幾個俄語詞彙以及法語帶領一群小姑娘走向技術的頂峰。

  然後,她就一直跟死狗一樣的幹活,不停的治療,治療,治療,直到現在。

  一九四四年的聖誕節已經過去一個多月,最寒冷的時間就快到來,秦恬終於不再在荒郊野外的行軍營遊蕩,一路輾轉到了歷經幾個月終於被徹底占領的華沙,本以為可以找間屋子好好睡一覺,誰知卻在城外又呆了三天才得以進城。

  進入時,又是一片廢墟。

  她想屎。

  要床,要被子,要枕頭……

  車子開了許久,出了城,沿著鐵路線開,一直到傍晚,慢慢的,遠處出現了一片灰色的建築。

  秦恬頂著風往前看著,心漸漸的沉了下去。

  其他女兵似乎也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息,停止了說笑,探頭張望著。

  鐵軌徑直進入了那個碉堡一樣的建築,車子便也緩緩開入,沿途又漸漸有了人,一些蘇聯士兵搬著各種木材在往外走,還有很多沒有清理掉的屍體在遠處擺成一堆。

  陰冷的氣息以比冰雪更寒冷的架勢侵襲過來,就連馬達聲都顯得沉悶了,姑娘們交頭接耳,表情嚴肅:“這兒是哪兒呀?”

  秦恬卻已經僵住了,她沒來過這,但她來過類似的地方。

  雖然已經經過清理,但是那連綿的木質平房,那細密的鐵絲網,還有遠處高聳的煙囪,都無一不彰顯出這個地方呼之欲出的身份。

  她甚至覺得,她其實是來過這的,因為門口的碉堡如此眼熟,似乎曾經以這個角度經過這個碉堡無數次,而在進入後,會有德國士兵大聲命令所有人下火車,下車的人被列隊帶到屋中,脫衣,剪髮……

  車停在一個比較結實的兩層別墅外,裡面有蘇聯士兵進進出出,他們的表情比德國最古板的軍官還冷硬,看到姑娘們下車,也沒有過多的反應。

  “這兒究竟是哪?”伊娃和僵硬的秦恬一起下車,她眼疾手快抓住了正下車的司機,“這兒給人的感覺……很不好。”

  司機摘下帽子甩了甩又帶上,在手上哈著熱氣,大鬍子下厚厚的嘴唇彎起一個諷刺的弧度:“歡迎來到,奧斯維辛。”

  “……”秦恬後退一步。

  在伊娃追問奧斯維辛是什麼用途時,她已經緩緩轉身,面無表情的看著四周。

  每一次到集中營,天氣都是陰翳的,好像集中營的天氣,從來都是陰翳的。

  她看到旁邊鐵絲網圍起的一大片平地上,還有沒清洗掉的大片血跡,和旁邊發白的土壤相比,顏色深得觸目。

  上一次去集中營,在德軍的故意安排下,她和貝爾小姐幾乎什麼都沒看到。

  而這一次來到集中營,卻已經遲了,她什麼都看不到。

  一旁伊娃已經明白了這兒就是傳說中關押猶太人和戰俘的最大的集中營,震驚之餘不禁追問她們要來幹嘛。

  “伊娃,伊娃。”秦恬低聲叫。

  “怎麼了,媞安?”

  “我能,四處逛逛嗎?”秦恬問著伊娃,眼睛卻看著司機。

  司機聳聳肩:“隨便你,不過這兒很大,可別迷路,晚飯可能要八點,請到時候準時到。”

  “要我陪你麼媞安?”伊娃問道。

  “不。”秦恬勉強的笑笑,“讓我一個人走走。”

  越夜越涼,她接過伊娃給的大衣,裹在身上,又裹緊了一件大披肩,才慢慢的走了出去。

  前兩天剛下過雪,雖然昨天的陽光曬的融化了一點,但是土路依然坑窪冰滑,秦恬跌跌撞撞的走著,感到冷厲的風吹在臉上,仿佛是誰在嚎哭的聲音。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偶爾看到遠處有人影閃過,或者周圍有車子路過的聲音,秦恬走在排屋外面,看到一扇門微微開了條fèng,她見天色還有點亮,鼓起勇氣,走過去,開門進了屋子。

  一股怪異的味道沖鼻而來,沉鬱的酸臭和腥臊,秦恬皺著眉,忍不住捂上了鼻子,她不敢想像究竟是怎樣濃郁的味道能夠在幾個月後依然無法消散,地上到處都是凌亂的干糙,三層連體的木板床貫穿首尾,只留中間一個窄窄的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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