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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默然。

  秦恬給駕駛員指了幾個拐彎後,就快到大院時,她忽然叫:“停停,就到這就行了。”

  這是個路口,一片商業區,明顯不是秦恬說的公寓。

  海因茨看看四周,一臉懷疑:“到了?”

  秦恬哂笑:“那個,裡面是土生土長的法國人,你看,你們送到門口,不,不方便……”

  這下,連駕駛員還有副駕駛座上的軍官都不慡的看了秦恬一眼。

  秦恬抿著嘴,努力讓自己的表情可憐兮兮的。

  這時,秦母難受的哼了一聲,頭靠在秦恬的肩上,秦恬一摸,滾燙滾燙的,看來剛才冷風一吹,病更重了。

  秦恬難受的不行,她打開車門,抱住秦母往車下挪,嘴裡用中文小聲安慰:“阿媽,對不起,我沒錢送你去醫院,我也不想問這個黨衛軍借錢,相信我,我能照顧好你的。”

  秦母難受的深呼吸,呼吸急促。

  “關門!”海因茨忽然道。

  秦恬不明所以,繼續把秦母往下挪。

  海因茨猛的探過身來,伸手關上了門,差點把秦恬的手給夾了。

  秦恬嚇了一跳,感覺背後發涼,回頭怒道:“你你你……”

  “陸軍醫院。”海因茨跟什麼都沒做似的靠在椅背上,“還有,蓋上車蓋,沒見我快凍死了麼?!”

  “餵……”秦恬很沒底氣的阻止,“哪個醫院?”

  “有醫生就行你管哪個醫院!”

  “可是,”秦恬咬著嘴唇,“我沒有錢……”她很不想說出來,唯恐說出來聽到海因茨耳朵里好像她在求助她想借錢她很無能……

  果然,海因茨翻了個白眼,鄙夷道:“你一定要我把錢砸在你頭上才會收起你那該死的自尊嗎?!”

  “不是啊,我沒有自尊……”秦恬噎了一下,立刻改口,“不是不是,我有自尊,只是,只是這跟自尊無關,我母親是一下子著急上火了,不去醫院也能治好我確定。”

  “我倒不知道你比醫生還厲害了。”

  “我好歹學了點兒護理。”

  “你?學護理?”海因茨仿佛聽到很好笑的事情,“哈哈哈!”

  秦恬氣鼓鼓的,乾脆不接話。

  秦恬不回應,海因茨笑久了也沒意思,他收起笑容,看看秦恬,又看看窗外,忽然哼了一聲:“你不錯啊,快四個月了,一封信都沒給奧古回。”

  秦恬奇怪的看著海因茨:“你怎麼知道……哦,你們通信……他會跟你說這個?”

  海因茨得瑟的吐煙圈。

  秦恬只能回答:“是凱澤爾告訴我的,不用回信,回信也不一定收的到。”

  “所以你連試都不試?”

  我又不是電影裡忠貞的女主,說了別寄還巴巴的寫了寄出去,虐的哪門子身心啊……秦恬腹誹,低下頭:“我錯了。”

  “真的認錯了?”

  “我真的錯了,以後我會努力寄信的。”

  “哼!秦恬,你自己又不聰明,何苦自欺欺人還把我當成傻子,你心裡不定怎麼罵我。”

  “……”

  車停了,副駕駛座上一直一言不發的軍官先下了車,打開秦母這邊的車門,兩手一伸把秦母抱了起來,然後對秦恬道:“進醫院。”

  秦恬看看安然坐在車上的海因茨,又看看那年輕軍官,下了車,有些懵,饒是她知道海因茨已經無形中包辦了秦母的病,可還是覺得有些難以接受,於是回頭對海因茨嚴肅道:“那個,我會還錢的,謝謝。”

  海因茨不耐煩的揮揮手,一副趕蒼蠅的樣子。

  陸軍醫院位於巴黎市郊,占地頗大,醫院門口有個極為寬闊的空地,放眼看去還能看出四面被拆過的痕跡,顯然是把本來周圍的建築拆了,再擴大的地方。

  這種平台的用處,不是開會,就是停飛機了。

  秦恬跟著那名軍官剛進醫院,就看到一大群醫生護士還有士兵呼啦啦的往外跑,提著各種擔架和醫療設備,緊接著遠處傳來飛機落地的聲音,一路滑行,剛好到醫院門口,人們紛紛用上去把傷兵往下搬。

  學了一陣子的護理,接觸的大多數都是這種緊急傷的處理,秦恬不由得有些好奇,一邊跟著軍官往前走著找醫生,一邊回頭看那些被搬進來的傷員。

  才看兩眼,她就全身發冷。

  戰爭。

  生在紅旗下,長在天朝中,天朝人大多數人一輩子受到的最大的傷頂多摔斷腿或者骨個折,再慘頂多車禍或者無意的切割,而秦恬雖然從波蘭一路過來,並沒有大面積接觸到傷員,所以秦恬一直覺得,學護理只是個保命的,同時能幫助別人的技能,就像網遊里的奶媽。

  可現在她忽然後悔學護理了。

  若是現在上陣,她根本沒法把捧著傷員的只剩下骨頭的小腿,讓一旁的醫生拿鋸子切割,也沒辦法用手去觸碰傷員那燒得面目全非的半張臉,特別是另外半張臉上那藍色的眼睛正痛苦的緊盯著自己,她更沒辦法用手指撥開血肉模糊的傷口,用鑷子去尋找不需要手術就能找到的彈片。

  此時的護士已經不僅僅是醫生的助手了,他們要比醫生更加堅強,一個個篩選傷員,把緊急的能治的送進急救室醫生的手下,安撫和處理不緊急的,能治的;最後把傷重不治的,交給神父。

  幾人抬著擔架正從她身邊衝過,一名護士跑在擔架邊大叫:“快點,快點!”一邊拆著傷員的繃帶,當她揭開最後一層,秦恬赫然看到那傷員小腹上的腸子隨著擔架的震動而往外流了出來。

  血紅的,在蠕動。

  “停!”那護士命令道,仿佛不知道那是腸子,她直接用手把流出來的腸子塞進去,然後雙手堵住傷口,大吼,“快!快!”

  於是擔架火速跑遠,四周全是傷員的哀嚎,秦恬甚至沒注意剛才擔架上的傷員是否還清醒。

  他們又路過一個房間,裡面幾個士兵正壓著一個傷兵,那個傷兵左手空了,右手卻拿著一隻手臂,大聲嘶吼著,左臂的血染紅了全身,也把旁邊壓著他的士兵染成了血人。

  “手!我的手……嗚嗚嗚!”他瘋狂的嘶吼掙扎著,想脫離戰友的鉗制跑出去,旁邊護士焦急的擺弄著針筒,“你們壓住他,壓住他!我得讓他鎮定下來,否則無法包紮!”

  秦恬看的呆住了,忽然那個斷手的傷兵抬起頭,雙眼死死的盯住了站在門口的他,猛的一聲大吼:“手!”

  秦恬一陣頭皮發麻,差點邁不動腿,眼見那軍官帶著秦母越走越遠,她趕忙跟上,差點同手同腳。

  “請問,巴黎郊區,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傷員?”秦恬實在忍不住好奇,小聲的問那軍官。

  “為了減少前線壓力,節省前線醫療物資,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重傷的傷員都會被運到這兒,至少這兒醫療條件好,也不用擔心物資浪費。”那軍官頓了頓,嘴角不知怎的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重傷者與其在前線浪費物資,不如回來看看還有沒有價值。”

  秦恬抖了抖,她是被這軍官的奇異語氣嚇到的,不知道是激進納粹還是憤世嫉俗,反正那模樣和海因茨是一樣一樣的,果然近墨者黑。

  沿途都是慘叫的傷員,有些地方甚至滿地鮮血來不及打掃,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兒就是前線醫院,秦恬走的冷汗直流,一直跟軍官上了三樓,才勉強安靜下來。

  軍官帶著她一路找到一個辦公室,裡面沒人,他把秦母放辦公桌旁空置的床上,讓秦恬在一邊守著,便出去找醫生。

  秦恬摸著秦母的額頭,依然滾燙,滿嘴的燎泡,再摸摸內衣,已經濕透了,但身上卻冰涼,呼吸也相當快,她不禁有些複雜,如果真的執意把秦母送到大院,自己去照顧,不知道到底行不行,看來還是送到醫院保險。

  她剛倒了一杯水,一點點灌進秦母的嘴裡,門開了,一個精神矍鑠的老年軍醫,軍裝外面套著白大褂,大步走了進來,表情很嚴肅,後面跟著那軍官。

  “就是她。”軍官指了指秦母。

  秦恬連忙站起來,捧著杯子,有點無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碰你的東西,實在是我母親……”

  “沒事,應該多喝水。”軍醫說話了,語氣竟很柔和,帶著老年人微微的沙啞,他上前聽聽秦母的心跳,看了看瞳孔和口腔,道,“沒大事,打針,吃藥……道奇中尉,麻煩你把這位女士轉移到我隔壁的那個病房去,裡面有空床。”

  道奇中尉,也就是那個軍官,一言不發的抱起秦母,走出房間。

  秦恬有點不放心,沒大事?那怎樣才有大事?她想了想,還是問老軍醫:“我無意冒犯,只是,我母親似乎燒的有點厲害……不算,小事吧……”

  老軍醫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似笑非笑的看著秦恬道:“姑娘,如果你是從一樓上來的,就應該知道,你母親,真的沒什麼大事。”

  秦恬一愣,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她行禮道:“您好醫生,您可以叫我媞安。”

  “施密特。”醫生微微頷首,“現在你可以去看看你母親,等會我會讓護士送藥來,有什麼需要可以問她,你母親大概後天就能好了。”

  “謝謝。”秦恬還想問問多少錢,她的觀念中上醫院就是一次大出血,她必須確定在這個物資匱乏的醫院裡她能夠不傾家蕩產就治好秦母的發燒,可轉念一想,要後天才出院,期間用藥還不確定,還是以後再問吧。

  她走進病房,這是個集體病房,放了兩排,八張床位,其中有六個躺了人,大多都睡著,還有兩個在和探病的人聊天,秦母躺在靠窗的那張上,已經有一個護士在給秦母做皮試,道奇中尉在一旁看著。

  秦恬走過去看了會兒秦母,回頭對道奇道:“謝謝你送我母親上來,還幫她找醫生。”

  道奇表情沒什麼變化:“不用謝,我按照命令辦事。”

  哪來的命令,一路上你們仨就沒交流過,難道用的心靈感應?秦恬無語。

  她看周圍似乎都是德國人的樣子,有點擔心的問道:“這是你們的醫院,我母親在這,會不會……”

  “你又不是不付錢。”道奇一語中的。

  秦恬暗自吞了口血,強笑道:“麻煩您提我告訴海因茨長官,他的錢,我會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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