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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恬接過薩沙奶奶給的麵包,笑著摸摸阿卡的頭:“你要回家了,姐姐也要回家了。”

  阿卡眼睛一亮,轉而又黯淡了:“姐姐,你不跟我們一起走了。”

  “是呀。”秦恬的狼手揉著阿卡的小臉,臉頰肉的手感已經沒有以前的好了,“但是姐姐可以來看你們呀,用不了多久的,相信我。”

  “嗚……”阿卡小小的抿了口水,“我相信你哦。”

  “必須的。”秦恬笑眯了眼。

  “你要是不來看我,我就不喜歡你了哦!”

  “哎呀好恐怖,我一定來,怎麼能讓阿卡不喜歡我!”秦恬悶笑,她被這小正太的威脅萌翻了。

  阿卡和秦恬磨磨唧唧許久,秦恬又被薩沙奶奶叮囑了許久,最後薩莎爺爺問人借了支筆,寫下了他們家的地址,在薩沙奶奶監督下完好的放進箱子的暗格才算結束。

  看著老人小孩在來路上走遠,秦恬傷感之餘卻更多的是茫然,她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知道該往哪去,明明目的地那麼明確,現實卻一片蒼白的擺在面前。

  她忽然提不起勁來,什麼都不想做,只是疲累的坐在街角的凳子上,腦子裡一片空白。

  這漫長的一路,要不是那老少的陪伴,她都不知道該怎麼過來,這輩子都沒想過要用兩條肉腿走那麼遠,明明她的目標是最明確的,可是到頭來,卻是她最沒有幹勁,沒有熟人的陪伴,接下來還有十幾天的路,她該怎麼走?

  就想鬆懈下來,好好的睡一覺,管它外面洪水滔天子彈亂飛。

  累,真累!全身骨骼無一不在叫囂,即使現在就地躺下,死在路中間,她也不會有一點怨言。

  活著個什麼勁呢,走了這麼久,她都快忘了在巴黎的家的地址了。

  秦恬在她睡覺的小巷子裡鋪好了毯子,繼續躺下睡覺,卻沒過一會兒就被隆隆的行軍聲吵醒,每到這時候秦恬都會想起物理課上講過的聲音在固體中傳播快過在空氣中的理論,然後反覆想著這個理論等待軍隊的過去。

  但這次似乎不一樣。

  現在已經臨近中午,大部分難民不願意和德軍共處很久,一大早甚至昨晚就迫不及待的離開了,現在小城中除了寧死不肯離開的留守者,還剩下秦恬這樣因為各種原因還沒離開的難民,原本難民們聚集的小廣場已經空曠了,德軍部隊正是要從這條相對土路來說更寬敞平坦的中央大道穿過。

  秦恬縮在巷子裡偷眼看著外面,看一輛輛卡車載著穿著黑色制服的士兵開過,還有數十輛坦克車和裝甲車以及各種輜重車,許多車上載著的東西被油布蓋著,卻勾勒出一個殘酷的弧形……炮管……

  在這兒看到黑色制服秦恬已經淡定了,她後來才知道,並不是只有黨衛隊才穿黑制服,陸軍中有些裝甲部隊的軍服也是黑色的,不是行家根本看不出來。

  大部隊過的差不多了,接著是零星的幾個德國士兵,他們背著步槍走著,時不時朝後面大吼兩聲,緊接著,三十幾個穿著土黃色軍服的法國士兵垂著頭蹣跚走過。

  俘虜嗎?

  秦恬眯起眼,仔細看著路過的人,她沒指望看到想看的人比如皮埃爾,可是潛意識的就想尋找什麼,當然,那群衣衫襤褸垂頭喪氣的士兵甚至連臉都沒讓她看清,而秦恬已經自顧不暇了,當然不能追出去認人。

  大略估計走過巷子的俘虜才三十多個,俘虜們連帶押解的全部走過去後,秦恬才鬆了口氣,她等了一會,聽到很遠處傳來幾聲模糊的號令,接著許久都沒有動靜,隱約覺得危險已經過去了,卻在剛伸腳想走出去時猛然聽到一串的槍響!

  小城中房屋聳立,槍聲的回音經久不息,似乎就像是十來條槍一起開火,還連續了三次,震動的玻璃都在發出嗡嗡聲!秦恬剛聽到槍聲就條件反she的抱頭倒地,可是等槍聲平息,她安然無恙的可以起來時,卻突然僵住了。

  好耳熟的聲響,不僅是因為是槍,更是因為那號令和齊she的隱晦組合……

  槍決。

  那是波蘭國歌聲中的悽厲的音符,是秦恬第一次直面侵略與被侵略的慘痛,是她畢生難忘的聲響。

  從回憶中緩緩撤出理智,千般複雜萬般驚恐匯成一個簡單的想法。

  他們,在槍殺俘虜。

  不用了解歷史,不用通曉戰爭,僅從人道主意的角度上就能看出,槍殺戰俘,這絕對是一種慘無人道的暴行,堪稱殘暴!

  槍聲過後,小鎮寂靜無聲,所有在小鎮中或目睹或耳聞的人都選擇了對這一暴行保持緘默,秦恬甚至覺得自己聞到了順風飄來的硝煙味和血腥味,這更讓她全身發冷。

  她縮在巷子中,裹緊毯子,咬牙看著地面。

  這就是戰爭。

  她記得自己的歷史老師曾經提到過一部對於一戰二戰都有過廣泛影響的公約,《日內瓦公約》,裡面對於戰時的平民,戰爭受難者和俘虜的待遇都有明確的規定,這一定程度上規範了戰場的秩序,不至於出現太過殘暴的事情。

  她自然不相信戰爭的時候殺紅眼的軍人會理睬那見鬼的所謂條約,老師自己也曾經用卡廷慘案嘲諷了這個公約的有名無實,可是所有人都相信這些違反公約的慘無人道的事情應該都是出現在戰爭後期,戰爭已經白熱化的時候。

  卻沒想到,這才戰爭初期,秦恬已經親耳聽到了日內瓦公約的撕裂聲。

  這就是戰爭,讓人性走開。

  秦恬的害怕持續了很久,她更深的體會了自己所處的危險,那些在大股難民面前表現良好的德軍士兵究竟深藏著怎樣的血腥黑暗已經顯而易見,她甚至覺得自己應該和那些難民往回走,因為現在她已經找不到和她同路的人了。

  這麼危險的與狼共舞的路,她該怎麼一個人走過?

  從上午槍決結束,一直到傍晚晚霞滿天,秦恬什麼也沒吃,她在等,在讓自己平靜。

  一直到遠處傳來法語的嗡嗡聲,終於有膽大的法國鎮民敢走出來看一看,她才裹著毯子提著行李箱蹣跚的走出去。

  像是冥冥之中就有上帝的指引,她直接走向了廣場,槍決發生的地方。

  那兒血已經流了一大灘,屍體一排疊著一排,皆仰面,橫七豎八的躺著。

  鑑於秦恬早已換下了修女服,沒人給她讓路,她探頭了很久才看到裡面的景象,相比沒見過如此血腥情狀從而震驚害怕的鎮民們,她的反應顯然淡定的有些突兀。

  她擠過人群,近距離看著這些年輕的法國士兵。

  她注意到,其中有幾個,還掛著如此眼熟的十字架,亮閃閃的掛在外面,竟然沒人去揀。

  站了一會,眼睛一個一個掃過那些年輕的麻木的臉,秦恬忽然一頓,然後止不住的顫抖,最後蹲在地上,捂臉痛哭!

  她看到了,她看到他了……

  第42章笨蛋

  皮埃爾的表情一直保持著平淡,就好像他被兩個德國士兵架走時那無奈的表情,他手心裡握著一個十字架,把手都磕出了印子。

  他躺在最中間,手腳被兩邊的屍體壓著,頭歪斜在一邊,眼睛還沒閉上,似乎還在靜靜的看著什麼。

  秦恬坐在他的身邊,迎接著他的目光,靜靜的和他對視,就好像他還活著,就好像她又問了他有關法國存亡的問題,正等待他的回答。

  她一直沒有看透皮埃爾,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他有時候說的話總讓人蛋疼,可有時候又讓人覺得他是個灰心到想死的人。

  一個不知道還有沒有開過槍,就在戰爭之初成為敗兵的軍人,甚至受了如此重的傷,不得不躺在板車上依靠老人的推動才能前進。

  他該解脫了。

  阿門,皮埃爾。

  鎮民們都是一些老弱,實在沒有壯丁挖墳,天熱,他們只好把屍體拖到鎮外,一個老者帶頭禱告過後,一把火過去,所有屍體都歸於塵土。

  一個老奶奶抱著一個瓦罐走過來,沒牙的嘴憋著,慈愛的看著她,把瓦罐遞過來。

  秦恬一直站在旁邊看遠處的麥田,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茫然的接過瓦罐,打開蓋子,呆呆的看了裡面的塊狀灰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腦子裡轟一聲!

  繼近距離接觸屍體後,她開始直面骨灰了……

  老奶奶摸著秦恬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安慰而愛撫,秦恬的心情一直很沉重,她也無暇解釋什麼誤會,只是蓋上蓋子,任由老奶奶把她拉進家中。

  老奶奶拿出一些食物,有煎餅還有雞蛋,推到秦恬面前:“吃吧孩子,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上帝保佑所有被戰爭所害的人。”

  秦恬很餓,但她一點胃口都沒有,她左手依然抱著瓦罐,右手拿著勺子戳著煎餅,然後在老奶奶期待的眼神中,咬了一口。

  ……不是很好吃,但是很柔軟,像老奶奶的眼神。

  “謝謝。”嚼了半晌,秦恬才反應過來應該道謝,她張嘴,發現自己聲音嘶啞。

  “別說話,喝點水,別再哭了,一切都會好的。”老奶奶遞過來一塊手帕,秦恬木木的接過,擦了把臉,感受到了手帕上的濕潤。

  原來她一直在哭,可她自己不知道,眼淚不斷的流,被風吹乾後凝結在臉上繃緊了皮膚,然後又一次被眼淚沖濕。

  “我,我沒想哭。”秦恬揉著眼睛解釋,她不喜歡哭,雖然眼淚是女人的武器,流淚是女人的特權,可是她不喜歡,從小就不。

  “傷心就該哭出來,”老奶奶往秦恬盤子裡夾了兩塊煎肉,“只是哭多了不好,傷身體。”

  秦恬依然抱著骨灰罐,開始慢慢的吃東西。

  食物真是一種良藥,隨著胃裡的東西漸漸增多,心臟上的重壓似乎在慢慢融化。

  吃完了晚飯,老奶奶不讓秦恬幫忙收拾,她把餐盤都堆在了洗碗池中,自己給秦恬鋪床,鋪床時她介紹了自己,伊桑卡,一個獨居的老人,丈夫三年前就去世了,女兒在英國工作。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秦恬很慶幸,她以為今天又要在小巷子將就一晚,沿途難民們很少進別人的房子除非主人的邀請,而一向不願意麻煩別人的秦恬一路上更是連床都沒見到,此時被這熱心的伊桑卡奶奶義務的照顧,她真覺得非常暖呼。

  “我只希望你晚上不要把枕頭哭濕。”伊桑卡奶奶回頭眨眨眼,“以後有更多的好小伙等著你呢。”

  “……我跟他沒有關係。”秦恬就知道伊桑卡奶奶把自己當遺孀了,就算不是遺孀也是個失去了情人的少女,畢竟自己剛才那模樣就是純然的傷心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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