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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古斯汀,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殺人時,心裡有什麼感覺?”

  殺人時,心裡有什麼感覺……

  奧古斯汀靠在椅背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凱澤爾的信並不長,只有一頁紙,可拿在手裡,卻仿佛有千斤重。

  這個長不大的小伙子可能永遠想不到,他寫信的對象差一點也變成海因茨那樣。

  奧古斯汀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第一場戰鬥。

  步坦協同戰術,步兵躲在坦克的後面,像打靶一樣she擊著前方毫無防護的波蘭步兵,他一直努力假想自己只是在打靶,前方是一個一個人形靶,沒有威脅,沒有生命……

  良好的心態一直保持到戰鬥結束,他奉命打掃戰場,摸到波蘭步兵尚有餘溫的屍體,他狠狠的哆嗦了一下。

  幾十分鐘前,這個年輕人還活生生的,他有兄弟姐妹,有長長十幾二十幾年的人生,他出生,玩耍,接受教育,參軍,訓練,然後戰爭開始不到十天,他死亡。

  被一群註定失敗的侵略者。

  他恨自己為什麼來自未來,他恨自己知道那麼多歷史!

  身邊,一具具戰友的屍體被抬走,他們的表情各異,永遠定格。

  幾十分鐘前,他們還圍著自己,擦著槍,開著玩笑,說著德國美好的未來,暢想,歡笑。

  可是現在,他們倒下了,全因為一場註定失敗的戰爭!

  他的悲觀無法再深深隱藏,這種充斥著“無謂的犧牲”的感覺幾乎要把他逼瘋!他禁不住希望自己十幾年來的所謂穿越只是一場夢,或者說他思想中那個來自未來的羅桐只是一個可笑的假設!

  如果羅桐只是一個假想,那所謂德國失敗的歷史就完全不存在,那麼這一場場戰爭就有了其意義,德國完全可以勝利,他的人民如此堅強,他的戰士如此忠誠!

  自我懷疑是一種非常恐怖的思維,很長一段時間他完全成了奧古斯汀,那個鐵血的軍人,他的戰鬥詭計百出,他的軍功快速的累積,他成了第八軍團最有潛力在三十歲之前獲得鐵十字勳章的人。

  直到有一天,他帶著隊伍行軍路過一個村莊。

  前面有通報說這個村莊已經被“打理”過,他一貫不會浪費時間搭理這種已經“打理”過的毫無戰術意義的地方,在他看來,或者在他很多戰友看來,打理就是處理了村莊中殘留的波蘭反抗力量。

  可是這一次,他在村莊外不遠處休息時,忽然突發奇想,溜達了進去。

  他看到了一個地獄。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小小的村莊就好像是被一個巨大的車輪碾過一樣,除了滿地的屍體和破敗的房屋,再無一絲生機,只有風吹過屋頂帶動樹的響動,給人一種地球還在轉動的感覺。

  “這……就是打理?”身後,副官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

  “負責這片區域打理的是武裝黨衛隊。”另一個人小聲道。

  “打理……就是屠殺?”奧古斯汀腦中一片空白。

  “不,不是屠殺,報告說這個村莊無論是不是軍人都激烈反抗,我軍不得已才採取強硬手段。”

  “而我們的戰士除了用炮彈把這村莊犁一遍就沒有任何別的方法了?!?我們的軍事戰術課只交給我們轟炸和殺人嗎?!”奧古斯汀的聲音一貫的低沉威嚴,可誰都能聽到他聲音中的顫抖。

  “上尉,請您冷靜,這些都是武裝黨衛隊乾的,我們國防軍絕對不會這麼做。”

  “但是在別人看來!我們都是德國軍隊!都是殘忍的,沒有人性的劊子手!”奧古斯汀猛的大吼,他憤怒的轉身,走進自己的營帳,腦中一幕幕閃過的是那成堆的屍體,裡面甚至還有孩子又小的身軀,支離破碎。

  “上尉,您必須冷靜,我們快要出發了。”副官在外面低聲道。

  “我無法冷靜!”奧古斯汀怒道,他忽然一愣,問道,“你說,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們所謂的打理是什麼意思?!”

  副官立正點頭:“是的上尉。”

  “為什麼只有我不知道!?”

  “我們以為,您肯定知道,因為這很正常。”

  “正常?!這怎麼會正常!?這根本就不……”奧古斯汀忽然愣住了,他跌坐在椅子上。

  對,戰爭年代,這很正常,對德國士兵來說,一切都很正常,對他來說,應該也很正常。

  可他覺得不正常,這一切都不正常……因為他是羅桐。

  假想會錯,觀念不會錯,印象會錯,記憶不會錯。

  羅桐的觀念牢牢的占據在靈魂的最深處,而且不知不覺的維持著他最後一絲人性和良知,這些讓他和那些殺紅眼的士兵區分開來,讓他還能清醒的分辨是非。

  如果他堅持自己是奧古斯汀,他將最終淪為一個面對屠殺和暴行無動於衷的劊子手,他無比慶幸,他曾經是羅桐。

  可是現在,他作為羅桐的回憶,正在漸漸減少,不是因為記憶的減退,而是因為他曾經為了戰爭如此堅持自己是奧古斯汀。

  不行,不能這麼下去。

  他要做一個人。

  而不是一個劊子手。

  即使德國會失敗,即使自己會死亡,即使從此在一個上尉的位子上庸庸碌碌……他也要活的,像個人。

  幾天後,華沙失守,他指揮手下對付華沙市內的反抗。

  一群拿起槍的平民自然是毫無威脅的,他就著月光和火光在華沙的廢墟中踱步,獨自一人,做他近幾天一直在做的,回憶過去。

  有關中國的記憶是那麼的飄忽,在腦中忽隱忽現,他幾乎要再一次懷疑自己到底曾經是不是中國人。

  然後,他遇到了真正的中國人。

  “我就是中國人,日本正在侵略我的祖國,我以假扮他們為恥!”

  很好,很好!

  心裡那股熱流因為回憶起中國的苦難而漸漸升騰,他的腦中就像因為這句話而打開了一本書,一頁一頁翻了過去,那兒有北京,有南京,有長城,有太行山……

  回憶的過程是愉快的,他心裡的暴虐因為那姑娘滿臉唯唯諾諾卻顯而易見在吐槽的眼睛而平息,她身上有著非常異於常人的氣息,這是一個女性提倡獨立的時代,女性總是在柔弱和要強兩個極端間徘徊,可是這個女孩卻不一樣。

  她絕對不要強,但也絕對不柔弱,很像前世的那些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孩,真正的柔中帶剛,不會自詡強於男性,但也不會做依附男性的菟絲花。

  而她的很多行為習慣,完全符合他腦中一個很神秘的物種:宅女。

  這個二戰宅女自詡南方人,卻說著標準的普通話,她幫助猶太人,卻又怕死的不行,她表面害怕,可是心裡卻好像怕的和其他人根本不一樣。

  他也曾經疑惑,曾經懷疑,可是各類的任務和滿滿的行程都讓他無暇細想,他只知道自己的大腦正在漸漸冷卻,而沒有被一系列的勝利徹底沖昏頭腦,全都因為有她的存在。

  海因茨因此以為自己愛上了她,他並沒有否認。

  其實也曾經糾結,在戰爭時期,或許這是一種保護,可是在戰後,說不定就是一種危害了。

  所以,謝謝你告訴我羅桐一直存在,恬,你還是遠遠的,離我遠遠的好。

  我即將踏上真正的征途,或許往西繞過馬奇諾,或許轉頭往東沖向莫斯科,諾曼第猙獰,史達林格勒錚錚聳立,前途如此黑暗,謝謝路上有你,奧古斯汀發誓為德國而戰,羅桐的心神都屬於中國,你完整了我的兩個人格,秦恬,無論是奧古斯汀,還是羅桐,都不願意把你拉下地獄。

  可是,你為什麼要問出這個問題?

  “奧古斯汀!你知道,穿越,是什麼意思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我還知道,從此以後,世界上有了一個能夠相依為命的人,世界上終於有一個人,從靈魂上和自己一個國籍。

  原來,你的中國,從一開始就不是中華民國。

  我無法再放下你了,秦恬。

  我的親人,我的同胞,我的靈魂,所嚮往的人。

  【第三卷從德國到法國:巴黎此夜未眠】

  第30章拘禁

  秦恬不是第一次孤身遠行。

  上輩子她的大學和家相隔大半個中國,除了第一次是老媽實在不放心陪著,其後每一次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她都是一個人坐的。

  可是現在不同,她說不定不用坐三十小時,可是卻跨國了,還是另外一個語種的世界。

  她無數次在前往學校的火車上想著各種瘋狂的主意回去,在前往家的途中想著各種瘋狂的辦法希望加快速度,可是現在,在前往“家”的途中,她卻滿腦子電視劇劇情。

  如果自己像曾經自己嘲笑的狗血劇中的男女主那樣有那強大的魄力,那時候,在火車還不那麼快的時候,她大喊停車,或者乾脆跳下去……現在,是不是就不那麼彷徨了。

  突然發現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是很美好的事情,真的,美好的她笑了一路。

  她想到自己每一次碰到奧古斯汀都緊張兮兮,她莫名其妙於他的態度,並對此深深害怕,而他估計貼自己也貼的夠累的。

  恍然間,她還想起當初因為語音問題,他還說他遇到過一個北京人。

  那時候自己怎麼這麼笨,就沒想到呢。

  北京人……我還山頂洞人呢,這時候只有北平吧!

  哈,其實就是倆白痴吧。

  “那個德國軍官,是你的戀人?”身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秦恬一愣,她一直沒注意到旁邊是誰,此時一看,是一個穿著講究的老婦人,精瘦,板著臉,有點鷹鉤鼻,緊抿著血紅的嘴,看著就是典型的不好相與的老太太,此時她正看著自己,微微眯著眼。

  “姑娘?”她微微眯起眼,“他是你的戀人嗎?”

  戀人?秦恬有些愣神,條件反she的搖搖頭:“不,不是。”

  “這可很難讓人信服。”老婦人笑起來,由於嘴唇總抿著,顯得那笑有些嘲諷。

  秦恬有點不自在,但是她確信自己和奧古斯汀沒那層關係,於是斬釘截鐵:“真的不是。”

  老婦人微微眯起眼靠在椅背上嘆口氣道:“門第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能讓愛情都只能甘拜下風。”

  這老太瞎叨咕啥呢……秦恬是真的無語了,她覺得這事兒肯定越描越黑,還是什麼都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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