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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吹著牛奶糖,秦恬忽然覺得,似乎困擾她一個上午的煩惱,根本不應該存在。

  她已經到了這個時代,有這個時代的人沒有的知識,卻不能因此沒有這個時代的人的勇氣。

  畏畏縮縮的,上天要她何來?

  下午秦恬在廚房搜羅了很多剩菜,中午來進餐的人很多,來這兒發戰爭財的商人是主要客源,有些人只顧著談生意而只吃了一兩口,而酒店絕對不會把這些食物回收利用,於是她得以搜羅了滿滿一整布包的食物,又問前來幫工的桑塔嬸嬸要了一點常備藥品。

  等到一切都準備好時,一看時間,已經五點多,她匆忙的交代了一聲,帶著不包急急的離開。

  此時還沒有宵禁,路上都是匆匆回家的波蘭人,還有若干還沒有住進猶太隔離區的猶太人,此時隔離區還沒有封上,就是為了分批安置,不久,街上就會只剩下波蘭人了。

  雖然只有少數同路的,但是秦恬依然算是逆流而上,顯得很是顯眼,路上有好幾個德國士兵的頭是隨著她轉過去的。

  她緊張的要死,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專揀小巷子走,努力靠近猶太隔離區。

  波蘭偏北,又是深冬,天色已暗,近六點時,早已暮色沉沉,是一天最壓抑的時候,秦恬總算遠遠的看到了貝魯街街口的那家玩具店,華沙並不算大,薩薩玩具店還算有名,它的店主是一個猶太人,自然,現在已經不在那了,德軍不會在砌牆的時候放任一個猶太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還賣玩具的。

  路燈適時的亮起,秦恬不明白為什麼宵禁還要亮路燈,巡邏兵的手電筒不夠用嗎?

  她數著路燈,走到第七個路燈的位置,在牆下站定,深吸口氣,壓低聲音道:“布穀?布穀?”

  牆那邊沉寂了一會,回了三聲:“布穀,布穀,布穀!”

  秦恬一喜,她看看四周,陰陰暗暗的,似乎沒人,於是甩甩手臂,猛的把布包往上甩去。

  布包垂直的上升,又垂直的落下,只是高出了牆一點點。

  落下的布包差點砸斷秦恬的鼻子,她不禁有些後悔,早知道先不帶那麼多,裡面甚至還有一個用木盒裝著的酒,碎紙裹著不容易碎。

  第一次扔就體會到這布包的重量了,秦恬看著高高的牆,心下有些惴惴,周圍寒風呼呼的刮著,她更感覺虛弱了,只能咬咬牙,改換了戰略,又扔了一次。

  這次布包幹脆的撞在牆上,發出沉悶的砰聲,即使沒有聽到瓶子的碎裂聲,秦恬還是心痛的要死——那好不容易保存下來的只被咬了一口的焗蘑菇派是保不住了……

  那頭等了一會,傳來一聲:“布穀?”疑問和惶急一覽無餘。

  秦恬咬緊牙關,決定豁出去了,拼力一搏!她高舉布包,神似董存瑞,想像著當年中考體育投實心球的現場,準備和高牆來個世紀決戰!

  正當她準備扔出去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帶著笑意:“我說,需要幫忙嗎?”

  秦恬全身一僵,然後往後一仰險些摔倒,好不容易穩住,卻在轉身看到來人時更加站不住……雖然看不清臉,但是看身形辨聲音,是奧古斯汀無疑了。

  秦恬心裡內牛滿面,莉娜,不是我要餓死你,是天要亡你,我真沒辦法了。

  她傻乎乎的抱著布包,腦中一片空白。

  這已經是第N次她當著他的面挑戰德國的禁令幫助德國的敵人,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她也不是被逼的。

  好吧,槍子兒,凌虐……更猛烈些吧……

  她平靜的抱著布包,看著他。

  奧古斯汀上前兩步,她終於看清了他的表情,淡淡的,嘴角還是習慣性翹起,然後,他伸手,在秦恬還來不及縮手的時候,拿過了她的布包,退後兩步,手一甩,布包瀟灑的飛躍高牆。

  那頭傳來奔跑聲,然後三聲快速的布穀布穀布穀後,就再沒聲響。

  秦恬深吸一口氣,她盯著奧古斯汀,知道該輪到自己了。

  奧古斯汀拍拍手,整了整領口,雙手背在身後道:“扔得還行吧?”

  秦恬一呆,傻傻的點點頭。

  “證明練手榴彈還是有實用價值的。”

  “……呵呵。”乾笑。

  “宵禁了。”

  “……恩。”

  “那麼,我能否有這個榮幸,再次送您回去?”

  “啊?”秦恬條件反she的質疑了一下,然後立刻點頭,“好,啊不,這,這是我的榮幸。”

  奧古斯汀抬抬手,秦恬膽戰心驚的往前走去。

  “秦恬,我可以叫你秦恬嗎?”

  “恩。”

  “牆裡面的,是你朋友嗎?”

  “……是,他們一家,在德國照顧過我。”

  “是這樣,那確實值得幫助。”奧古斯汀點點頭,“但是你這樣太危險了,這次是我,下次就不一定了。”

  秦恬忽然警覺起來,左右看著:“你,您,不會是一個人吧?”

  “哦,昨天有報告說隔離區有人出逃,今天加強了警戒……當然不會只有我一人。”

  “啊?那,那……”

  “但是我把他們都派到別處去了。”

  “為,為什麼?”

  “因為我看到,跑來的是你啊。”

  秦恬有些反應不過來,這聽著好曖昧,相當的曖昧。

  對於一個沒有任何戀愛經驗被人懷疑情商為零的人來說,這種話是有攻擊力的,不是把情竇刺激開,而是把她嚇得縮起來。

  她是個傳統的人,相信門當戶對,對一見鍾情抱有質疑,也知道要吸引一個人必須有自己的人格魅力,可是到目前,任何一點,都不符合此刻的場景。

  她只能把這句話當成耳邊風……耳邊風……吹過去吧……

  “不管你相不相信,只要我在,只要不是迫不得已,我都不會傷害你,也不會讓別人傷害你,任何人。”

  秦恬低下頭。

  如此直白露骨,完全不需要擔心被當做自作多情了,乾脆問吧:“我能知道原因嗎?”沒等奧古斯汀開口,她緊接著道,“別又拿中國做藉口!”

  奧古斯汀有史以來第一次被噎住,半晌才道:“為什麼不能是中國的原因?”

  秦恬搖搖頭,她完全放開了,快速道:“因為我知道中國現在最大的魅力所在頂多是歷史文化什麼的,這些絕對不至於讓你對中國人也愛屋及烏,而且,你們和日本……關係密切,可我們,中國人,卻是日本的敵人……”

  “秦恬,你對現狀還是很清楚的嘛。”奧古斯汀意味深長,“現在波蘭還有有關中國的新聞渠道?”

  “……”秦恬不知道該怎麼說,乾脆閉嘴。

  “無論你知道什麼,無論你怎麼想。”奧古斯汀背著手微笑著往前看,“我給你的,你就收著,無需有任何負擔,我……不求任何回報。”

  這些話無形中,在秦恬身後形成了一座堅實的靠山。

  但是這個靠山,似乎有飛來峰的趨勢,正一點一點把秦恬壓的幾欲窒息。

  她倍加惶恐。

  第20章受傷

  第二天晚上,秦恬惴惴不安的考慮了很久,終究沒膽子把已經整理好的布包帶出去,昨晚豁出去的一搏已經拼掉了她幾乎所有的勇氣,再加上奧古斯汀少校同志的無形的壓迫,她不可能再頂風作案。

  想著自己第一天扔了那麼多吃的過去,應該不至於餓死,秦恬糾結了半晌,還是決定今晚緩一緩,等風頭過去了再說。

  再加上在路過餐廳時,還看到了奧古斯汀正在那和幾個軍官談笑風生,她幾乎可以肯定自己被盯上了。

  秦恬心驚膽戰,縮在客房部的櫃檯那兒,等著酒店打烊。

  一對對青年的中年的男女說著笑上來下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

  秦恬正昏昏欲睡時,有個陰影忽然籠罩了她:“喲,原來你躲在這。”

  秦恬猛的抬頭,刷的站起來,結巴道:“長,長官!”shit!怎麼到這來啦?!

  奧古斯汀看看四周,微笑:“環境不錯,很安靜,也挺暖和,好工作。”

  “……是的,謝謝。”秦恬微微鞠躬。

  奧古斯汀盯了她一會,忽然道:“快六點了。”

  秦恬心裡一跳,假裝看看表,點頭:“是的,快宵禁了。”

  “今天怎麼沒有……”

  秦恬不說話。

  “怕了?”

  老實的點頭:“恩。”

  “呵,你還真老實。”奧古斯汀左右看看,忽然伸手,“給我。”

  “什麼?”

  他挑眉,忽然走到秦恬身邊,歪頭往下看看,一彎腰,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這個?”

  秦恬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反應過來撲上去:“別!”

  “別什麼?”他舉高了包裹,秦恬根本夠不到,她也不敢跳起來,唯恐一個大蓋帽後沒奪到包裹反而拍在奧古斯汀腦袋上。

  秦恬懊喪的垂下手,哀求:“長官,我求求你,別玩我了。”

  “我幫你扔這個,是玩你嗎?”

  “您不需要這樣,真的,我承受不起,”秦恬頓了頓,“那些是猶太人,而你,你如果幫助猶太人,讓那些秘密警察知道,處罰說不定更重,您根本不需要這麼做,不送也沒關係的,那,那本身也不是我的職責……”

  “你是在關心我?”奧古斯汀忽然低下頭,湊得近近的。

  秦恬後退一步,搖頭:“我不希望你誤會,但我必須說清楚,相信莉娜她們也能理解,即使在隔離區餓死,也不會,不能,不該接受一個德國軍官這樣毫無來由的幫助。”

  “毫無來由?”奧古斯汀揉揉太陽穴,“你就這麼不相信我?”

  “相信什麼?因為中國?”秦恬想冷笑,但還是盡力讓自己顯得和善,“抱歉,我真的,真的無法相信。”

  “講兩句中文吧。”他忽然道,“我說一句話,你告訴我中文怎麼說。”

  秦恬看著他。

  “我是中國人。”他道。

  秦恬開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我是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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