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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陽諄諄善誘的繼續說:“至於放棄花滑以後的出路,你不用擔心。你們都還年輕,正好是上大學的年紀,想學什麼專業都可以,我會送你們一起出國讀書。”

  說完,盛陽想起什麼,又補一句:“如果你放心不下奶奶,也可以在國內參加高考,我會請最好的老師給你們補習。現在國內的高校也都很不錯。練習花滑這麼辛苦,你們也該好好享受一下校園生活,未來的人生規劃,可以一邊讀書一邊慢慢來,人生不是競技體育,巔峰期長著呢,不必急於一時。”

  盛陽似乎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好,蔣璃也的確曾經羨慕過那些普通大學生輕鬆愜意的校園生活,可真到了這一刻,他卻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

  這一刻蔣璃整個人就像被封印在了冰場平滑的冰面里,看得到也聽得到外面的世界,可是卻動彈不得,發不出聲音。

  盛陽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學花滑已經十幾年了。要放棄不是那麼容易的決定,你不必立即答覆我,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還是這個時間,我會再來。希望到時候你考慮清楚,能給我一個答覆。”

  盛陽說完,站起身準備走。

  蔣璃木呆呆的坐在沙發上,連送送盛陽都忘了。

  直到盛陽走到病房門口,蔣璃才猛地回過神,突兀的開口,叫住了盛陽:“叔叔,您說這是一個條件,那麼,如果我……”

  “如果你不答應,我會直接送南橘出國。”盛陽打斷他,回過身來,他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的看著呆坐著的蔣璃。

  “我並不是威脅你,我也沒打算做任何傷害你的事。

  無論如何,我的初衷只想讓我女兒安安全全,健健康康的過一生。要求你配合,也只是想最大程度的減輕她的痛苦,儘可能不強制的讓她自願放棄。

  但即使你不配合,我也還是會這麼做,只不過方式強硬一點而已。

  我會帶著她舉家搬去國外,至於你們之間的感情,異國相隔,你繼續訓練,她繼續學業,各自忙碌中能不能堅持,能堅持多久,這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只能說,我不會過多干預。”

  盛陽走後,蔣璃一個人在沙發上枯坐了一個下午,直到晚飯時分,護工送來溫熱的飯菜,他才回過神兒來。

  蔣璃木然的吃著飯,不知何時眼淚就涌了出來。

  學習花滑十幾年,日子過得辛苦忙碌,但充實。

  這些年蔣璃疲於訓練和奔波生活,從未有時間坐下來仔細的思考,花滑對他到底意味著什麼,奪金到底又為了什麼。

  可就是這樣沒有信仰的悶頭學了十來年,當他想到“放棄”的時候,還是心痛到就像被人生生從身體裡拆走了一塊骨頭。

  還是脊椎上的一塊。

  他痛到連背都直不起來。

  這感覺就像放棄了自己之前十幾年的人生,那些努力,那些拼搏,那些流過的血和汗,在放棄之後,就再無意義。

  十幾年,大夢一場,醒來後,一切成空。

  蔣璃越哭越凶,最後乾脆哽咽著咧嘴嚎啕起來,連嘴裡的飯都掉了滿身。

  一向潔癖的他卻全然沒注意,他哭的那麼認真那麼專注,就連當初父母去世,尚懵懂的他都未曾這樣哭過。

  那時他還不知道什麼是失去,而如今,他已經失無可失。

  生命中最後能夠攥在手裡的這一點溫暖,除卻奶奶,就剩下花滑和南橘。

  而現在,他必須要在這所剩無幾的溫暖中做出抉擇。

  蔣璃哭的額頭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腦中閃過一句十分俗氣的話“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過去他總以為自己已經經歷了人生能給的最嚴酷的錘鍊,到如今就算做不到百毒不侵,也該是銅皮鐵骨了。

  可如今左手南橘右手花滑,蔣璃卻又一次被人生釘在了冰冷的十字路口,他茫然四顧,看不到一點兒光亮。

  他甚至有一瞬間的恍惚,想著如果自己那天真的死在了雪地里,死在心愛的姑娘懷裡,是不是比起現在,還要幸福些?

  這一夜,蔣璃流幹了十幾年積攢的所有眼淚。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他偷偷換掉了病號服,溜出了醫院。

  公車地鐵幾經輾轉,蔣璃趕到遠郊那片平價墓園的時候,已經快到午飯時間。

  不節不假的,墓園裡空空蕩蕩,這裡價格低,墓間距極近,半點綠化也沒有,冬日裡灰撲撲的看起來格外蕭瑟。

  守墓的大爺牽著一條剛足月的小田園犬,敬業的在墓園裡溜達,看見垃圾就彎腰撿了。

  這裡埋的多半是沒什麼家底的人,親屬們疲於奔命,不到清明春節,幾乎沒人有時間來掃墓祭拜。

  活著的人能掙口飽飯都要咬著牙用盡所有力氣,誰還有功夫在意死了的人有沒有吃喝呢。

  蔣璃也是這樣的人,而且他訓練起來更加沒時沒晌,清明都鮮少來,春節更是從沒來過。

  花滑是冬季項目,春節正是賽季,蔣璃掐指算算,他都有五六年沒回家過過春節了。

  姑姑自打嫁出去,每年就只有初三才帶著姑父和表弟回去看看奶奶。

  這麼些年,奶奶一個人孤零零的,也不知每年春節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蔣璃想著,吸了吸鼻子,抬起頭四處望了望。

  他不路痴,記性也不差,但實在是太久沒來了,這裡又添了許多新住戶。他竟然原地兜了三圈兒,都沒瞅見父母的墓在哪兒。

  巡墓的老爺子終於看不下去了,“哎,你擱這兒消食兒吶?哪家的?”

  蔣璃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蔣若涵……”

  老爺子咂咂嘴,咕噥著帶路:“造的什麼孽,年紀輕輕的撒了手,老娘病了沒人管,兒子連墳頭都認不得。所以老話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什麼事兒值得那麼想不開,非得……”

  老爺子停住腳步,重重的嘆了口氣,指著面前的一塊墓碑:“喏,再怎麼著也是你爹,沒事兒還是來瞅瞅他。人死了這麼多年了,多大的怨氣也該淡了。”

  蔣璃愣了愣,聲音有些啞:“您……”

  老爺子白了他一眼:“你奶奶每年清明春節都一個人過來,年紀大了走兩步就要歇歇腳,常在我那兒歇口茶。”

  蔣璃“哦”了聲,點了點頭。

  老爺子瞅了一眼蔣璃空著的兩隻手,又嘆了口氣:“哎,年輕人啊……”

  他說完,轉身朝值班室走過去,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的叮囑蔣璃:“你擱這兒等著……”

  蔣璃沒明白老人要幹嘛,但反正他也並不急著走,只是腿上的凍傷還沒好徹底,這麼遛了幾圈,膝蓋又開始隱隱作痛。他彎腰搓了搓膝蓋,瞅著墓碑下一塊石板還挺乾淨,乾脆就盤腿席地坐了下來。

  自打認識盛南橘之後,他這潔癖似乎越來越隨意了。

  蔣璃想著,輕笑了一聲,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點亮屏幕,衝著墓碑上父母的合照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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