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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東州城時,天已經徹底黑了。滔滔黑水河滾滾向前,華燈初上的東州大橋上蒙上了一層神秘的夜色。他一直喜歡河流,喜歡它壯闊的流淌和激流勇進的精神,他在心中慨嘆“上善若水”,此時此刻,他的雄心若奔騰的河水勢不可擋。馬傑和貝妮也很激動。他提議立即到他家商討與張老闆合作事宜,兩個人都同意。於是他往家裡打了個電話,讓江冰冰下點麵條準備點小菜,告訴老婆,今晚他和馬傑、貝妮有重要事情要研究。掛斷電話後,他非常興奮,情不自禁地朗誦起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

  江冰冰一見貝妮就仿佛見到了自己的雙胞胎姐妹,拉起貝妮的手就往鏡子前走,照過鏡子後就問丈夫她和貝妮長得像不像,他卻笑而不答。馬傑非常了解江冰冰的心思,便逗趣地揶揄道:“冰冰,你知道你哪兒最像貝妮嗎?”江冰冰認真地問:“哪兒像?”馬傑一本正經地說:“影子,你的影子和貝妮的影子簡直是一個影子。”說完哈哈大笑起來。江冰冰撇了撇嘴說:“我就知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說著裊裊婷婷地走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在餐廳就準備好了飯菜。

  三個人都餓了,都吃得津津有味。他一邊吃一邊富有激情地說:“白天咱們上山時一直爭論是走但丁讚賞的‘路’還是走魯迅讚賞的‘路’,我喝下第一瓶‘春江花月液’後心裡就有答案了。我的想法是哪條路能讓咱們實現自我就走哪條路。現在‘春江花月液’給我們提供了這樣一次機遇,咱們何不放手一搏?”馬傑舉雙手贊同,認為這是個政商合謀的時代,只要敢於冒險就能創造奇蹟。“奇蹟”兩個字說到了他的心裡,他堅信“奇蹟”屬於自我,絕不屬於“他人”,只有獨闢蹊徑的人,才能創造奇蹟。想到這,他越發覺得馬傑是他的另一個我,只是不知道如果將他和馬傑比作張若虛和江湖郎中的話,馬傑相當於張若虛還是江湖郎中。貝妮很喜歡兩個男人交換人生的故事,建議深入挖掘其中的文化內涵。這正是他看中“春江花月液”的原因之一,他堅信每個人都有兩個我,只是大部分人沒有意識到而已,他就是想通過張若虛與江湖郎中交換人生的故事,喚醒人們兩個我的意識,進而達到讓人們喜愛“春江花月液”的目的。他甚至想用“通過享用‘春江花月液’,體味兩個我的人生”做GG語,他還想好了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的GG轟炸戰術。最後三個人一致同意包銷張老闆全年的產品,並在產品包裝上重新設計。當然,和張老闆談判的任務還是落在了貝妮和白明海的身上。三個人決定成立一家保健品公司,實行股份制,法人仍然是白明海。

  這一夜,他失眠了。他隱隱約約地感到,自己上了一架新的戰車,他的一切都綁在了這架戰車上。他指揮著這架戰車,充滿了激情。黑水河之波融進了他的血管,巍巍白山在陽光的照耀下也不過是他的身影。為了做自己,他將不計代價,只求戰得酣暢淋漓。人從來都不是僵死固定的存在,人有著無窮無盡的可能性。他篤信,執著就是長久的衝動,衝動過後人才懂得生命的意義。他不願意成為卡夫卡筆下的甲蟲,卑微到不配絕望,猥褻得自我痛恨。他知道甲蟲也好,爬蟲也罷,蟲子之間是不會惺惺相惜的,那只是英雄們的特權。蟲子們只能互相恐嚇,或者從命運的fèng隙里探出一隻腳,互相踐踏。每個人的自我都是他的精神家園,他渴望回家,渴望成為英雄,奧德修斯式的英雄。這種渴望就像鮮亮的青蘋果,帶著一層淡淡的絨毛,掛滿枝頭,讓人充滿希望,讓人充滿幻想。

  這些日子,省報、市報整版套紅GG都是宣傳“春江花月液”的,同時,電台、電視台每天都集中一段時間介紹“春江花月液”,東州城的主要商場、藥店都掛著“春江花月液”的大幅GG。同時,密密麻麻的“春江花月液”GG幾乎包下了全省各市所有報紙的GG版面,半個月就攻下了東州城,東州城市場打下來之後,全省的其他城市不攻自破。他的GG轟炸戰術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效果。應該說,在商業運籌上,他的謀略、馬傑的膽量、貝妮的細緻和白明海的執行力,構成了他們商海淘金的最佳組合。當然他們也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優勢,到目前為止,他們是成功的,也是幸運的。

  “我還是女人嗎?”馬傑的老婆白雪經常這樣問自己。她一直為自己找不到做女人的感覺而苦惱。直到她在省委附近開了一家美容院並因此結識了省委副書記邵玉欣以後,才終於找到了點兒做女人的感覺。起初她並不明白邵玉欣為什麼喜歡自己的美容院,幾乎每個周末都要來美容一次,隨著她對邵玉欣越來越熟悉,才終於悟明白,邵玉欣也是一個找不到做女人感覺的人,她喜歡到美容院,無非是尋找做女人的感覺。在白雪心目中,最有女人味兒的是歐貝妮,但是她深知自己做不了歐貝妮式的女人,因此她非常羨慕江冰冰模仿歐貝妮的勇氣,她沒有江冰冰的勇氣,但又渴望找回做女人的感覺,因此常找江冰冰切磋做女人的心得。

  星期六上午,江冰冰在美容院一邊做頭髮,一邊與白雪嘮閒嗑,邵玉欣滿臉倦容地走了進來。她梳著女幹部常梳的齊耳短髮,面容中性,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度。白雪趕緊迎上去殷勤地招呼道:“哎呀,邵書記來了,我正盼著您呢!”邵玉欣像是走了一宿的夜路,終於看見啟明星似的,一張緊繃繃的臉頓時鬆弛下來,猶如摘下了箍在臉上的面具,眼角頓時多了一些魚尾紋,人似乎一下子也長了幾歲。她疲倦地對白雪說,只有走進這裡,我才想起自己是個女人。白雪一邊讓手下給邵玉欣沏茶,一邊恭維她是巾幗不讓鬚眉,可以讓無數男人競折腰。邵玉欣雖然喜歡聽白雪的甜言蜜語,但不喜歡聽她稱自己“邵書記”,還不見外地傾訴道:“我跟你說過多次,我到你這裡放鬆來了,不要叫我書記,就叫大姐,好嗎?你是不知道一個人不能做女人,只能做領導,不能做自己,只能做書記的痛苦啊!”白雪是個性情直慡、脾氣剛烈的人,和馬傑結婚十幾年幾乎沒撒過嬌,平時對那些很會小鳥依人的女人既羨慕又嫉妒,其實她時常對自己缺乏女人味兒很自卑,只有見到邵玉欣時她才覺得自己的確是個女人。聽邵玉欣這麼說,她心情會格外好,大姐長大姐短的不離口,還用寬慰的口吻說:“大姐,您知道我為什麼盼著您來嗎?因為只有您來了,我才能找到做女人的感覺。”邵玉欣聽了這話還以為她羨慕自己有女人味兒,心裡特別受用。於是白雪藉機把江冰冰介紹給邵玉欣,邵玉欣高興地拉著江冰冰的手稱讚商政聰明,江冰冰圓熟地說,還望邵書記多多關照他。邵玉欣冠冕堂皇地說:“用不著我關照的,商政跟著廖天北還愁沒有好前程?”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什麼美容啦、服裝啦,邵玉欣似乎很陶醉這些女人的話題。做頭髮時,邵玉欣提出請白雪和江冰冰一會兒陪她逛逛街,白雪答應得非常慡快。其實白雪不止一次地陪邵玉欣逛過街,她很享受邵玉欣礙於自己的身份只逛不買的無奈。她之所以很享受,完全是出於五十步笑百步的心理,當一個普通女人目睹一個位高權重的女人想做女人而做不成時,難免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心理。

  一進商城,邵玉欣徑直來到化妝品櫃檯。“白雪,我特別喜歡法國大牌子的口紅,只是我現在的身份,不適合用。”邵玉欣望著琳琅滿目的口紅,略顯失落地說。“大姐,今天是周末,你就當自己是普通女人,不妨讓小姐拿樣品,你試試!”白雪一邊慫恿卲玉欣一邊問櫃檯小姐,“蘭蔻的口紅都有什麼紅的?”“什麼紅都有,如果是這位女士用,暗紅色好一點。”櫃檯小姐說著遞給邵玉欣一個樣品,邵玉欣照著鏡子在自己的嘴唇上抹了一圈,上下唇瓣抿了抿,鏡子裡的女人頓時光鮮了不少。“真好看!”白雪和江冰冰一齊恭維道。邵玉欣美滋滋地在鏡子前欣賞了半天,然後搖了搖頭,接過櫃檯小姐遞過來的紙巾擦掉口紅,愛不釋手地放在了櫃檯上。來到金銀珠寶首飾櫃檯,邵玉欣在一條白金鑲鑽手鍊前停住了腳步。江冰冰一看這條精美的白金鑲鑽手鍊標價五萬八千元,心裡禁不住嘖嘖稱賞。邵玉欣讓櫃檯小姐拿出手鍊戴在自己胖乎乎的手腕上,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願意摘下來,直到櫃檯小姐不耐煩地問:“女士,買不買,你戴著特別漂亮。”邵玉欣戀戀不捨地摘下手鍊,酸溜溜地說:“小妹妹,這麼精美的手鍊誰戴上都漂亮。”三個人乘滾梯上了二樓,二樓都是時尚精品女裝,全部都是世界名牌,每件都價值不菲。三個人來到“凱撒”品牌專櫃前,一個洋模特身上穿的一套墨綠色套裝吸引了邵玉欣。“白雪,冰冰,我穿這套服裝會好看嗎?”邵玉欣一邊用十分喜愛的目光端詳著服裝,一邊問。“一定好看,試試吧。”江冰冰微笑著說。服務小姐取了一套服裝,邵玉欣微胖,對服務小姐說:“得穿大號的。”小姐又換了一套大號的。邵玉欣興奮地走進更衣室。江冰冰看著更衣室心想,官當大了真累,特別是女人,女人當官必然要失去做女人的樂趣,一個做不成女人的女人該有多痛苦。比如邵玉欣一定不會與丈夫撒嬌兒,她試過的商品絕對買得起,但是她買回去,卻不能用、不能戴、不能穿,只能放在家裡看。有誰見過女省委副書記穿著露背裝,抹著蘭蔻口紅,戴著鉑金鑲鑽手鍊出入公眾場合的?因此江冰冰斷定上萬元的“凱撒”套裝邵玉欣再喜歡,也只能試試。這麼一想,江冰冰慶幸自己是個普通女人。

  邵玉欣從更衣室里出來,像模特一樣走了三圈,白雪和江冰冰都讚不絕口。兩個女人都恭維邵玉欣天生就是衣服架子,穿上這套凱撒服裝真是光彩照人!服務小姐也說邵玉欣穿著好看,一個勁兒地勸她買。然而,在更衣室里,邵玉欣還是戀戀不捨地脫下這套服裝。

  就在他感覺自己的血肉像土地一樣一天一天地肥沃起來時,“春江花月液”的全部GG被省工商局GG處查封了,理由是在滿天亂飛的“春江花月液”GG中,到處充斥著不實之詞、誇大之舉、違規之行。他得知消息後,一個勁地埋怨自己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儘管馬傑、貝妮和白明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是幾個人的主心骨仍然是他。然而他礙於自己的身份不方便直接出面干預,他左思右想,猛然想起江冰冰常跟自己提起,邵玉欣常到白雪的美容院做美容,關係處得像姐妹一樣。儘管他從來都不認為以邵玉欣的身份會真拿白雪當姐妹,但是這種逢場作戲的關係倒是可以利用。於是他和馬傑商量,可不可以讓白雪找一找邵玉欣的秘書,請她的秘書給疏通一下,馬傑也知道邵玉欣常常去白雪的美容院做美容,但他並不覺得自己的老婆能有這麼大的力度,否則做夢都盼著夫貴妻榮的老婆怎麼可能還容忍他做小小的派出所所長。馬傑在他面前提出了自己的顧慮,他堅持認為,這件事對邵玉欣的秘書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別忘了邵玉欣可是主管全省的組織工作。馬傑只好答應試一試,無論是他,還是貝妮和白明海,對馬傑都抱著極大的希望。結果馬傑反饋的消息卻極其令人失望。因為邵玉欣的秘書出事了,據說是被自己的老公傳染上了性病,邵玉欣得知消息後,一氣之下廢掉了秘書,新秘書暫時還沒有人選,他聽了這個消息後簡直是哭笑不得。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他抓住了一個難得的機會。因為廖天北在他的建議下,一直喝著“春江花月液”,當時他告訴廖天北,羅立山喝了“春江花月液”頭髮都變黑了,廖天北立即讓他也弄兩箱嘗嘗,沒想到這麼一嘗,廖天北便喝上了癮。就在他掛斷馬傑電話、心裡盤算著如何破解眼前這道難題之際,廖天北會見完外賓推門走進辦公室,他一進門就滿面紅光地說:“商政,‘春江花月液’我可喝沒了,再給我弄兩箱。”他一聽心裡一陣竊喜,左眼皮頓時跳了起來,他壓抑著流淌在血液中的興奮,故作為難地說:“廖市長,弄不到了。”一句話,廖天北就像是走路不小心一頭撞在了牆上似的,一雙泛著血絲的小眼睛瞪著他,臉一沉問:“怎麼弄不到了?”他露出一副抱不平的表情,避開廖天北的目光,一絲無奈在眉宇間閃過,瞬間又掛在了恭敬的嘴角邊,用抱怨的口吻說:“被省工商局查封了,說GG詞有問題。其實就是沒拜碼頭。我跟您說過,經銷商是我的朋友,剛才還打電話讓我幫忙疏通一下,可是省工商局並不歸東州市管,我正犯難呢。”廖天北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後脊梁骨直冒涼氣,心裡升起一種被戳穿的恐懼,然而廖天北的心思似乎並不在他的臉上,顯然對“春江花月液”更感興趣,氣哼哼地說了一句“亂彈琴”,然後一把操起電話憤憤地說:“‘春江花月液’,我和羅書記喝了這麼長時間了,都覺得是好產品,這麼好的產品怎麼說查封就查封了呢?我得問問‘大鬍子’。”省工商局局長因鬍子重得了個“大鬍子”的雅號。廖天北打完電話,他才弄明白“春江花月液”GG被查封的真實原因。原來“大鬍子”也喝了很長時間“春江花月液”,只是“大鬍子”越喝越覺得自己像換了一個人,甚至連他老婆都說丈夫越來越不像自己的老公了,屬下也覺得自己的局長像換了一個人,一個人怎麼可能成為另外一個人呢?後來“大鬍子”仔細品味才發現都是喝“春江花月液”鬧的,一定是喝太多產生了幻覺。“大鬍子”覺得“春江花月液”太可怕了,喝了竟然可以迷失自己,這才決定查封。廖天北聽後罵“大鬍子”荒唐,問其是不是喝過量了,“大鬍子”承認確實是多喝了一倍的量。廖天北質問道,為什麼不按量喝?“大鬍子”支吾半天才承認都是老婆鬧的,廖天北一聽才恍然大悟,因為“大鬍子”二婚娶了一個小媳婦。掛斷電話,廖天北笑呵呵地說:“商政,你告訴你的朋友去省工商局GG處找一下水處長,辦個手續,就沒事了。”他一聽非常高興地說:“廖市長,我替我朋友謝謝您了!”廖天北沒說什麼,他趁機溜出自己的辦公室,找一個僻靜處給白明海打電話,讓白明海趕緊打聽一下水處長的愛好,白明海說已經打聽明白了,水處長是個京劇票友,唯一的愛好就是收藏臉譜。他只好又給市京劇院院長打電話,撒謊說有一位日本外商是廖市長的朋友,很喜歡中國的京劇臉譜,能不能幫忙搞幾副有收藏價值的。院長一聽是廖市長的朋友又是外賓,當即答應可以轉讓手中收藏的捲軸《鬧天宮》,他趕緊讓白明海去取,並親自約水處長晚上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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