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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遲炯慌忙站起,“謝聖上。”一飲而盡,態度謙卑。

  嘉禾帝皺肩,“都說無須拘謹,老將軍真是太見外了。今日暫且廢除規矩,大家就當是在家一樣隨意。”

  底下有人輕笑。

  尉遲炯凝神,“君臣之禮不可廢,規矩… … ”

  嘉禾帝轉身對著苑妃笑,“你瞧,老將軍就是這麼迂腐不化。”

  苑妃笑容甜美柔和,“本宮也敬老將軍。”她淺嘗即止,形態優雅雍容。“折煞老臣了。”

  緊接著又有人輪番向尉遲炯敬灑,幾輪下來,他已然有了些微的醉意。相較於場中活躍的氣氛,尉遲駿的安靜格格不人。昨日南溪向他察報了雲清霜離開的事,她的盛怒在他意料之中,想來,任誰也無法接受這樣的背叛吧。將她軟禁其實也是為了保護她,她現今的身份極為尷尬,北辰國遭此變故以後。恐怕已容不下她。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悶酒,與人無爭,偏偏旁人不願放過他。

  尉遲青冷言冷語道:“此次出征六弟不僅大獲全勝,還生擒朝淵帝,立下大功,我這個做兄長的怎能不敬你一杯呢?”

  尉遲駿意興闌珊地舉了舉杯。

  “今日是祖父大人的生辰,可六弟看上去好像興致不高。”尉遲青唇邊是一抹冰冷的笑意。

  尉遲駿淡淡地瞥他一眼,懶得理會。

  座上的嘉禾帝聽到此間的動靜,神色不改,只低頭同苑妃說了什麼。苑妃會意地點點頭,清了清嗓子道:“尉遲將軍。”

  場中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皆望向她。

  苑妃神色柔和恬靜,唇微彎起好看的弧度,“聖上說,將軍這次勞苦功高,除卻一概封賞,還可滿足將軍一個心愿,無論是什麼,請儘管開口。”尉遲駿似笑非笑,無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尉遲青等人面色隱隱隱發白。他們各懷鬼胎,生怕尉遲駿會說出對他們不利的要求,畢競他們不止一次動過除掉他的念頭。

  尉遲炯心裡希望他能夠提出娶初雲公主為妻,那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只是,他清楚地知道,這個孫兒自有主見,從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這一點,像極了他已過世的父親。

  眾大臣議論紛紛,猜測這大好的機會,他會怎生利用。

  尉遲駿目中微露精光,他緩緩起身,拂了拂衣袍下擺,施禮道:“微臣懇請

  聖上 准臣將母親骨灰移人尉遲家祖墳,並且將她的牌位接進祠堂供奉香火。”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無人注意到,底卜有一添茶倒酒的丫鬢迅速地朝他所在的方位望了望。紛遲青等人鬆了一口氣,暗地裡譏笑他將大好機會平白浪費。。

  尉遲炯表面沉靜,心內激盪如cháo。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念念不忘。

  只有嘉禾帝知其心意,故選在這樣的場合提出,讓他一償夙願。

  尉遲駿怎能不對他死心塌地,誓死效忠呢?因為嘉禾帝不但是君,更是他的知己。

  嘉禾帝飲了一口清茶,帶一絲笑意,不疾不徐道:“孤准了。”

  “微臣謝聖上,謝娘娘。”尉遲駿一拜到底,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挑,覷一眼尉遲炯,後者則面無異樣。

  莞妃眼波流轉,笑靨如花。

  這小小的風波很快過去,轉瞬又有人開起林恆安的玩笑。

  “體大人捉拿叛賊有功,聖上給予的賞賜一定也不少吧?”

  林恆安咧嘴一笑,“只可惜叫蕭予涌逃脫了。”

  豁禾帝低哼道:“無妨,諒他一人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

  此時,慶雲坊的舞娘上台載歌載舞,絲竹聲響起,眾人聚精會神地欣賞,暫時無人開口說話。

  之前那名丫畏趁此時機,捧著酒壺又往裡推進幾步。

  一曲舞罷,掌聲雷動。

  舞娘退下,戲班上台。

  嘉禾帝點了一出<春花秋月何時了》 ,唱的是國破後,亡國帝王李煜知自己大限將至,同小周后惜別,隨後抒發胸臆寫下了“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這一千古名句的故事。

  戲台上的女子耐音哀哀,淒婉動人;扮演李煜的男子唇紅齒白,哀戚神情始終縈繞在周間,將這可憐可悲的帝王心態刻畫得入木三分。

  那丫餐正給尉遲青斟酒,聽得那一句“國破山河在,人慾歸何處’” ,舉者酒壺的手止不住地顫抖,不小心將灑撒出幾滴,引得尉遲青憎惡道:“你怎麼回事?”

  這一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尉遲駿無意瞥過一眼,面色大變。這名丫鬟正是雲清霜喬裝改扮而來。她為報仇,在將軍府門前守候三日三終於逮到這樣一個機會。她潛入府電將真正的將軍府丫鬢打暈,換過她的,明目張胆地出現在場中。 她原本打算接近目標後拔出藏在腰際的短刃,力求一擊即中。不料這齣戲觸動心境,情緒難以控制,終究露出了破綻。

  “快保護聖上。”尉遲駿立即往這邊走來。雲清霜為何而來他十分清楚,他

  必須趕在她動手之前將她帶離。

  雲清霖知曉尉遲駿已經認出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時機稍縱即逝,再不出手後悔晚矣。她倏地拔出匕首,雙手各執一把一柄對準尉遲駿,一柄對準熹禾帝,用盡全力甩出。

  早。在她拔出短刃的剎那,場中便傳出了陣陣驚呼聲。說時遲那時快,林恆安眼疾手快,以灑杯做暗器出其不意地she向雲清霜。她右肩被打中,一柄匕首失了準頭,飛向了尉遲炯。另一柄仍直直朝尉遲駿廷去。

  尉遲駿身手不凡,往旁邊一閃,躲過一劫,而另一柄短刃則深深扎進了因薄醉而反應遲緩的尉遲炯的胸膛。

  “老將軍。”

  “祖父大人。”

  “父親大人。”

  一迭聲的叫喚中夾雜了一句警示:“不要放走刺客!”

  眾人如夢初醒,紛紛拔出刀劍。

  雲清霜來不及多想,身形一縱,一躍數丈。在場大多是武將,在戰場上殺敵可以,近身格鬥卻非專長,加之輕功差她好大一截,雲清霜很快甩掉其他追兵,唯有尉遲駿緊追不捨。他面色清冷剛毅,聲音寒冷如冰雪覆蓋,“清霜,我知道是你。”

  雲清霜索性停了下來,轉身漠然道:“是我。你可以捉我去領賞。”四目相觸,雲清霜眼中死寂沉沉,毫無神采。短短一瞬,他們之間仿佛己隔開千山萬水。

  “我們非要如此嗎?”尉遲駿面露悲戚。

  “這是你一手造成的。”雲清霜口吻淡淡如常。

  尉遲駿眸色黯沉如斯,如隕落的星子再無光芒。

  雲清霜眸中漾著嘲諷,她一字一頓道:“恭喜你,尉遲將軍,從此青雲直上,有享不盡的榮耀。”

  “清霜,我有我的不得已,我以為你會懂。”尉遲駿面容灰敗,幽幽嘆道。雲清霜猛地拔高了聲量,笑容淒楚,“你的不得已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上,你知道嗎?”

  “對不起… … ”

  雲清霜打斷他,“不必道歉,我只恨自己沒能早一些認清楚你的真面目,錯把虛情假意當做真心實意。”她眼圈泛紅,狠狠地揉一揉眼,硬生生地將湧起的淚意逼回。

  “原來你竟是這麼看我的。”尉遲駿心灰意冷道,聲音聽來有絲恍惚,“除了這件事,我從來都沒有欺騙過你。”

  “是嗎?”雲清霜冷哼,語中的寒意似乎能透進骨髓深處,“那麼,南溪呢?” “她… … ”

  “沒法狡辯了吧。”雲清霜搶白道。

  尉遲駿剛要開日,被甩掉的追兵再度追上來,為首的正是林恆安。尉遲駿驟然變色,急忙道:“清霜,你快走。”

  雲清霜雙目微垂,一咬牙,提一口氣躍上牆頭。

  林恆安眼尖地瞧見雲清霜的背影即將沒人暗夜,喝道:“刺客在那裡!”他舉起手中青鋼劍奮力向她一擲,正中她右腳小腿部位,雲清霜慘呼一聲跌下牆來,立刻被數十把刀劍指住。

  “尉遲兄,刺客已被生擒,你看要怎麼處置?”林恆安問道。

  尉遲駿心中大急,卻還需竭力保持鎮定,他一揮手,“刺客是衝著聖上而來,交由聖上處置。”在短時間內,他已做好打算。雲清霜傷了祖父,若將她留在府中,恐難以活過今夜,唯有押入皇宮,他再設法向嘉禾帝求情,或許能保住她一條性命。

  雲清霜被五花大綁押解而去,不經意地回眸,尉遲駿澀然歉疚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她的心。雖早已心存死志,剎那的黯然和苦澀仍將她吞噬。

  林恆安觀察尉遲駿許久,在心裡無聲嘆一句,隨即道:“尉遲兄,老將軍恐怕不好了。”

  尉遲駿呆若木雞,良久,雙肩不可抑制地輕顫,像是被一把尖刀插人心口,

  還來不及感到疼痛,渾身已被凍結成冰。

  深夜,將軍府內依舊燈火通明。

  尉遲炯七十壽辰,本是件喜事,到頭來卻演變成一場喪事。

  嘉禾帝一下旨招來宮中醫術最高明的幾位御醫,命他們務必盡力救回老將軍的性命。

  然而,把脈及檢視傷口後,兒位御醫均搖頭嘆道:“傷勢過重,回天乏術。”嘉禾帝震怒,下令連夜傳訊刺客,在苑妃的勸阻下才打消此念。

  尉遲炯彌留之際,日中喃喃自語。

  無人聽得懂他在說些什麼。

  管家老蔡一直守護在旁,他伺候了尉遲炯兒十年,對他的心思相當了解,在仔細傾聽須臾後道:“老將軍是在依依喚著三少爺的名字。”

  三少爺便是尉遲駿的父親。

  尉遲駿心頭一痛,眼中飽含熱淚。

  “駿兒。”尉遲炯忽然睜眼道。

  “孫兒在。”尉遲駿忙上前道。

  尉遲炯緊握住他的手,“不要難過。”

  尉遲駿對他的情感極其複雜,既是崇敬又有怨恨。敬的是,他戎馬一生,為國為民操勞了一生,應受到尉遲氏族所有子孫的尊崇;恨的是,他始終不承認母親的存在,害她魂魄無依,和父親生不能同裊死亦不能同穴。但如今他老態龍鍾,原本精光畢露的雙眼毫無神采,尉遲駿原有的一點兒恨意也隨之消失殆盡了。

  “人誰無死,我這一輩子也算是值了。”尉遲炯正了正神色道。

  他聲音低沉有力,蒼白的臉上微微泛紅,似是迴光返照。尉遲駿心中難受至極,開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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