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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充容娘娘萬福。”一個輕柔的女聲在微風中響起,我回過頭去,她神色淡淡地道,“娘娘貴為充容,怎的出門也不帶個人?”

  是秋寶林。

  我想著先前的事,對她自是沒有好臉色,輕然一笑,回道:“寶林你也是個小主,不是同樣沒帶人?”

  “臣妾從來不喜歡有人隨著。”她輕笑道,“嫌人多太煩,自己走走圖個清靜。”

  “既然如此,寶林小主自己走走便是,誰也別擾誰的清靜。”我話語冷冷幾是在趕她走,想了一想又說,“若沒記錯,小主是住在荷蒔宮的?替本宮給趙姬帶個好吧,她降位這麼些日子,本宮忙著侍奉聖駕,也不曾去看過她。”

  “娘娘不怕她不祥麼?”她笑聲中帶了探究,頓了一頓又說,“或是娘娘有意給這位昔日的好姐姐添堵?”

  我聽得一凜:“寶林小主何意。”

  “沒什麼意思。”她清揚一笑,毫無顧忌地走到我身邊坐下來,“相較於娘娘與趙姬娘娘的關係究竟如何,臣妾更想說兩件事。”

  “什麼?你說。”出言發現自己平靜無比,幾乎可說是“輕鬆”了。好像對她生不出半點防備,就是覺得她不會害我。

  哪怕她曾在我的藥膏中下過毒。

  “第一,臣妾沒害過娘娘,陛下降臣妾的位份,臣妾覺得冤得很。”她說得語氣明快,全然不似在說一件不高興的事情,亦不像當初在長秋宮門口時見到的那般淡漠的她。

  我“哦”了一聲:“所以呢?”

  “無所謂娘娘信不信,只是想告訴娘娘一聲罷了。”她又一聲笑,環著膝蓋抬頭望著面前的湖面說,“第二件事麼,臣妾想告訴娘娘,娘娘您毀了臣妾的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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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宮毀了你的一輩子?”我聽得一陣詫異,俄而毫不留情面地笑道,“就算你沒在本宮的藥中下毒、本宮卻令你降了位份,也算不得是本宮毀了你一輩子。這是後宮,你失寵這麼久已然沒什麼出路了,可你失寵的時候本宮都不在宮裡,怪不得本宮。”

  “臣妾說的不是這個。”她無聲一笑,有些悽然地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今日見娘娘獨自一人,就想和娘娘說了這事。”

  我不解地看著她:“你說,怎麼回事?”

  她卻是聳了聳肩頭:“罷了,不提了,省得讓娘娘添堵。”

  見她不說,我也不管她是不是刻意賣關子,便不再追問。她沉默了一會兒,幽幽道:“臣妾可不可以求娘娘件事?”

  我一怔:“什麼事?”

  “如果有一天,娘娘作了皇后……或是當了太后,可不可以放臣妾走?”

  她猶是話語輕盈,我聽得愕住:“你說什麼?”

  “臣妾不喜歡後宮。”她默然道,隨即又覆上一層笑意,“而且就如娘娘說的,臣妾早沒什麼出路了,宮裡有沒有臣妾這號人都一樣。”

  這平淡的口氣,說得好像宮嬪出宮不是什麼大事一樣。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又是訝然又是奇怪地看著她,“自古以來就沒有放嬪妃出宮的事,就算是皇后和太后也做不了這個主。”

  “又不需要您明明白白地下旨放臣妾走,不是有別的法子麼?”她笑睨著我。

  我心中一哽,幾乎要以為她知道宏晅當初安排兄長救我出宮的事了。自不可能,那件事連帝太后都不知情,她又豈會知道。

  思量片刻,我只淡笑著問她:“你為什麼覺得本宮會是皇后?”

  “因為娘娘您寵冠六宮。”她說著一頓,垂下眼帘,又道,“哪怕是在您不在的時候。”

  我覺出她心中藏著些事,又不便多問,畢竟我與她並不熟絡,更談不上信任。

  無言了片刻,她站起身撣了撣裙上沾的灰塵,盈盈一福:“臣妾告退。方才那些話……娘娘若日後有機會幫臣妾一把,臣妾感激不盡;若不能也無妨,娘娘就當沒聽到過好了。”

  “你這人有意思。”我禁不住地一聲輕笑,淡看向她,“你與本宮今日也不過是見了第二面,就敢說這樣的話。你知不知道那些話都是死罪,本宮若是告訴陛下……”我含著笑垂下眼帘,“長公主府的人可願意來給你收屍麼?”

  “可娘娘何必逼死臣妾呢?”她的笑容甜甜的,不帶絲毫恐懼,“六宮裡已沒什麼能對娘娘造成威脅的人,娘娘何苦難為臣妾這個失寵已久的人?”

  我凝視她須臾,誠懇地緩緩道:“寶林小主你容貌姣好、身姿更是曼妙,要爭寵也未必不成,怎會有那樣的想法?”

  “臣妾自知爭不了寵了。”她笑道,“為何不能有別的想法?”

  .

  與秋禾的一見讓我心中疑惑甚深,總覺得她必有不少故事,又或者她知道我一些事。按理我該覺得害怕、想一想是否要先除她才是,卻仍是半分懼意也沒有,心底就是那麼篤信她不會害我。

  想起順充華曾說過她失寵的原因……怒然離開成舒殿?看來她膽子從來不小。

  這一見我自是沒有同旁人提起,更沒有告訴宏晅她那些罪無可恕的想法,只是默默記在心裡,即便做不了皇后、太后,但若有朝一日能有個契機幫她一把也是好的。

  .

  近來都是璃蕊為我梳髮髻,她一貫地毛手毛腳,梳著頭髮說笑兩句或者一不小心手上就用過了力,一大早上我時常要痛上好幾次。終於忍不住,沒好氣地對她說:“再讓你梳一陣子頭,本宮出家都省得削髮了,紅藥人呢?病還沒好?”

  璃蕊悻悻地退開兩步,一福身道:“是,紅藥姐姐的病反反覆覆不見好,奴婢也沒法子。”

  “那就傳醫女,醫女不行就傳太醫。”我從鏡中瞪了她一眼,“且不說她能不能做事,有病這麼拖著總是不行。”

  “諾。”璃蕊應了一聲,卻是一副為難的樣子,躊躇了片刻,說,“娘娘,奴婢覺得……這陣子紅藥姐姐奇怪得很。您說,病著的時候多是乏力多眠,她還整夜整夜地睡不好,白日裡也一副憂心忡忡地樣子。問她哪兒不舒服她說沒事,可瞧著面色就是差極了。”

  我神色一凜:“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璃蕊想了一想,答說:“除夕……”

  終於差不多到了該問她這事的時候。我一直覺得她是有事瞞著我的,也許並非惡意,但興許不是小事。

  不說別的,她的兄長沈立當時是我安排去長秋宮的。我將紅藥從荷蒔宮接出來時正是淑元皇后仙逝不久的時候,她的兄長也差不多就是那個時候去世的。

  起初我只是心中存了個疑影、覺得她必有問題,後來的種種卻越發讓我確信,她的問題,是與她兄長脫不開干係的。

  不敢說一定與淑元皇后有關,但也不敢說必定無關。

  “都在這兒候著,本宮去看看紅藥。”我從妝檯前站起身,將梳至一半的長髮隨手一綰,斜插了兩根銀簪,就移步出去了。

  .

  我在紅藥的房間門口駐足片刻,順著並未合緊的門fèng看進去,她沒在榻上歇著,而是坐在案前,靜靜垂著首發著愣,擱在底下的手上應是在擺弄著什麼東西。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一聲抽噎。又哭了?

  推了門進去,她驀地抬頭,愣了一瞬後慌忙擦了眼淚,俯身一拜:“充容娘娘大安。”

  我在案幾另一邊坐下,凝睇她須臾,淡然笑問:“璃蕊說你一直病著,本宮來看看。”

  “謝娘娘……”她猶豫了一瞬沒敢起身,仍是低低下拜的姿勢。靜了一靜,我才笑道:“免了吧。”

  她直起身子,面上依稀還有兩道淚痕,我只作未見,平靜地向她伸出手。

  “娘娘?”她一愣,滿臉疑惑。

  “你剛才拿著什麼,本宮看看。”我微微笑著,卻是不容遲疑的口氣。

  她猶豫了一會兒,把一串黑檀手釧交到我手裡,靜默不語。我笑而端詳著,手指拈過一顆顆珠子,在摸到了些許斑駁時停了手,將那顆珠子轉過來一看,上面刻著一個字:沈。

  “你兄長留下的?”我問她。

  她點點頭:“是。”

  “看來你早知道他會死?”我輕然一笑,凝視著她神色未動,“或者,他早就知道自己會死,才提前把這個交給你?”

  “娘娘……”她滯了一瞬,惶然搖頭,強笑道,“不是的,生死之事……誰能提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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