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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我嘆息疲憊,“您何必為我廢這個神?您其實從來沒有真的在意過我吧……”

  他怔然看著我。我幽幽道:“我也是剛剛才意識到這些……陛下,您是在一直試著護我、或者用您自己的方式護我。但……您從來沒有在意過我到底想要什麼、在乎什麼。您覺得您護了我,絲毫沒有在意過我到底心事如何。這份好我不僅承受不起,也覺得可笑。我知道您當年受了趙大人的囑託照顧我,這曾是您的一份責任……但這份責任可以過去了,如今的我自己可以活得下去,您大可不必再為此上心了。”

  從我七歲、他十二歲開始,這種保護就時時都在,於他於我,大概都已是一種習慣。他聽得失神,我淺笑續言說:“陛下,您從來不知道,您的這種所謂保護已經傷了我一次又一次。我受不起了,我怕再有一次,我會忍不住了結了自己的命,連阿眉也照顧不了。”我走近他,這是這些天來我們離得最近的一次,我緩緩告訴他,“所以,求您放我一馬,也放您自己一馬。”我凝視著他,鄭重地拜了下去,“臣妾多謝陛下。”

  正文 167

  他沒有給我明確的答覆,許是默認了。兩日後,我受封正三品充容,仍居簌淵宮。正三品,也是不低的位子,比起九嬪卻要低調得多了。雖是半品之差,但正三品尤在二十七世婦之列,要晉到九嬪上總不那麼容易。

  離開了這些日子所住的這一方小屋,我才知道許多宮中的事。原來簌淵宮早在我離宮當日就封了宮,兩日前才又開宮打掃,又命從前隨居的宮嬪遷回來——其實只有馮雲安和沈語歆了,芷寒晉了貴姬,自己也是一宮之主了。

  怡然一再勸我還是不要同宏晅鬧僵了好,畢竟……這是他的後宮。

  我則告訴他:“我心裡的恨只是一方面罷了,我看得出他對我有愧,他有這份愧在,才更加不會虧待阿眉,這可比時有時無的聖寵要安穩多了。”

  馮雲安和沈語歆這兩年都未再晉位,猶是一個宣儀一個才人。我著人去知會了她們今日不必來見,來日方長。

  宮人基本都是新來的,不過宏晅將雲溪、詩染還有林晉賜了回來。林晉見了我直擦冷汗,笑道:“娘娘這是哪出?那日在尚食局乍然見到娘娘,嚇得臣恨不能替娘娘頂罪。”

  “那是我失策。”我頜首笑了一笑,“不過那事……究竟怎麼了的?”

  林晉欠身道:“陛下賜死了許尚食和陸才人。”

  我一愣:“怎麼回事?”

  “這二人是沾親的。”他嘆息道,“總之……現在六宮上下都知陸才人為了除您,差人往陛下的湯里下了毒,又讓許尚食推您去頂罪。”

  竟是這麼個收場?我錯愕不已:“這麼一套說辭,如何叫人信服?”

  “服不服的……陛下這麼說了,旁人也只能信。”他躬身低眉道,“重要的是現下人人都知道陛下對您的那份兒心思,還有……您是皇次子和齊眉帝姬的母親。”

  阿眉,我以為宏晅會讓禮部給她重新擬個封號,沒想到他擺手說:“不礙的,齊眉這名字挺好,拿來當封號就是了,皇后不會多心。”

  舉案齊眉,拿這樣兩個字當封號,他是擺明了要做給六宮看麼?我懶得爭執地不加理睬。

  詩染撇嘴道:“陛下對娘娘的那份兒心思?能是什麼心思!婉然當年把娘娘害成那樣還不是在宮裡過得順風順水,誰也動她不得。”

  這也是我與宏晅的一個隔閡所在,當年如不是她,我不至於被廢黜,可她卻在宮裡過得這樣風光,我又如何相信他還是在意我的?

  當下嗔了詩染一眼,淡淡道:“林晉學得穩重,你倒是膽子愈發大了,陛下的心思也敢議論,再胡說回御前去!”

  詩染連忙福身認錯:“娘娘恕罪,奴婢再不多嘴了。不過是瞧著她那個樣子心裡憋屈,想挑她的錯處又挑不出。”

  聽她這麼說,可見婉然這兩年雖則看著風光,實際上也沒少被御前這幾位找麻煩。但數算起來,最大的麻煩應該也大不過我如今回來了。不論我與宏晅如何,都勢必是要除她的。

  雲溪在旁穩穩一福,靜靜道:“娘娘,陛下有吩咐……您這次受封是他強要封的,諸多雜事尚未處理。但不論誰問起來,您都不必理會,只差人稟去成舒殿便是……”

  我淡睨著她:“這話陛下跟六宮也說了吧?就不必跟本宮說了,本宮沒心思去體諒他那份心,早已說清楚了。”

  三人無話一瞬,相互一望,各自行禮告退。梨娘抱著阿眉進來,苦笑一嘆:“從前看不出她有這樣的倔脾氣,無論如何就是不跟陛下親近。剛從成舒殿回來,陛下正氣著呢,又不能怎麼樣。”

  我抱過阿眉,清冷笑著:“不親近就不親近唄,我還不是跟元沂分開了兩年?這份苦我怎麼忍下來的,他也該嘗嘗。”

  這話說得毫不恭敬,梨娘訕訕地不敢接口,我又道:“日後若是阿眉不肯去,就直接回了成舒殿去,免得弄得阿眉天天不高興,連飯也不好好吃。”

  梨娘猶豫著應了一聲“諾”,我睨了她一眼,解釋道:“別覺得我自私,阿眉是他女兒,總與他生分著他會不高興,但若根本不肯見他,他只會內疚更深,更不會委屈了阿眉。”

  梨娘這才有了點笑意,又一福道:“知道了,按娘娘說的辦。”

  是以接下來兩天成舒殿的宮女來說要阿眉去,阿眉都倔強地小腦袋一扭,看著我堅定道:“我不去!”

  我便看向來人,淡淡地讓她們回去。

  她們也不好硬搶,陰著臉回去復命。

  當晚宏晅在我冊封后第一次踏足了簌淵宮,我依禮規規矩矩拜見:“陛下大安。”

  “免了。”他靜靜看著我,俄而問道,“充容,朕的帝姬呢?”

  我側過頭去,阿眉正在案前跟筆墨紙硯玩得開心,他走過去坐在她身旁,笑道:“阿眉……”

  阿眉抬眼看了看他,安靜地不理不睬,繼續擺弄手裡的一支狼毫。

  其實我也很奇怪阿眉為何會對他如此生分。這孩子自小到大都是愛與人相處的,莫說與兄長、霍寧、朵頎處得不錯,和霍府的下人們也從不認生。獨獨是他——她的親生父親,她牴觸到一種連我也覺得詫異的地步。

  “阿眉。”他又喚了一聲,伸手要抱她,雙手剛伸到她腋下,就被她極不留情地甩著胳膊打開,“走開!不要你抱!”

  他蹙起眉頭,不再多煩她,走過來坐到我面前,我低頭繡著一塊帕子不看他:“陛下有事?”

  “晏然……”他口氣無奈,思忖著語重心長道,“你可以恨朕,但你不能讓阿眉也……”

  “臣妾什麼也沒說。”我斷然道。抬起頭與他對視著,毫無隱瞞地說,“真的。臣妾曉得輕重,縱使臣妾和陛下之間的心結解不開,也不會教女兒去和做父親的生分。”

  “……”他話語停住,神色間有幾分不信,“那為何……”

  “不知道。”我復又低下頭,一針一針繼續繡著。他干坐了一會兒,伸過手來要把我手裡的針線拿走。

  我不給他,他就不作聲地生搶。我鬆開手,眉眼低垂道:“臣妾明日該去向皇后娘娘晨省了,陛下若沒別的事,臣妾先休息了。”

  阿眉一聽,很機靈地放下手中的玩弄著的文房四寶,快步跑過來爬到榻上:“阿眉跟娘睡!”

  仍視宏晅為無物。

  宏晅瞅了瞅她,很不甘心地含笑又問一句:“跟父皇回成舒殿好不好?”

  阿眉鼓著嘴瞪他一眼,拽著我的手奶聲奶氣道:“娘睡覺。”

  宏晅沉一嘆,起身離開了。

  我躺在床上,將阿眉摟在懷裡哄著輕問她為什麼不喜歡宏晅。她明眸大睜地望一望我,然後認真說:“因為娘不喜歡……”

  我愕住。我從未跟她說過我不喜歡他,也沒有提過我們之間的任何事,但小孩子的感覺總是很準……當初元沂也總能察覺出我是否與宏晅有了矛盾。

  “娘沒不喜歡他。”我笑笑說,“再說,他是你父皇……就是你爹,你怎麼能不理他?”

  阿眉撅一撅嘴:“娘就是不喜歡他。”

  這小人精……

  我手指在她鼻子上一點:“快睡了,明天跟娘去見皇后去。”

  這是心情最複雜的一次晨省,即便是當年初封瓊章的時候也沒有這樣複雜。因為當年,宮中嬪妃我都是認識的,如今卻有近半嬪妃是今年剛入宮的,連見也不曾見過。於她們而言,我大抵就像個惑主的妖妃,一朝得幸占盡寵愛,遭了廢黜後又回宮復位,還帶了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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