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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太后沉吟著聽我說著,始終面帶笑意,俄而輕嘆一哂:“哀家知道,燕回是個好孩子,聰明、體貼。不過你應該也瞧出來了,她行事太急太躁,上次和沐氏那一出,連大長公主也看出是出自她的設計。做事如此不周全,日後是要吃大虧的。”

  “太后您是有意……”我不覺一訝,帝太后點頭:“是。哀家就是要她知道,在宮裡謹慎是有一個要緊的,一句話的差池就能鑄成大錯。”她說著淡睨了我一眼,“這話你就不必同她說了,明日哀家自會叫她來問話。”

  “諾。”我欠一欠身,似是隨口地笑道,“帝太后要點醒她,卻是讓臣妾好生不安了一陣子。小產後剛養好了身子,就聽宮裡的風言風語說因著臣妾在,陛下才不寵蘇容華了,解釋又解釋不得,真真兒是啞巴吃黃連。”

  帝太后聽言笑嗔道:“你個能說會道的都成了啞巴,宮裡可還有會說話的人麼?行了,哀家心裡有數,方家那兩個要鬧騰就由著她們鬧騰去。哀家要點醒蘇氏,自是先摸清了她的心思,知她不會那麼輕易地信那些話。”

  我遂又一福:“諾。有太后這話,臣妾便心安了。”

  翌日帝太后召見蘇容華的時候,我和順貴嬪一道去拜訪了莊聆。莊聆聽我細細說了日前的事,清泠一笑:“說什麼好呢?帝太后她老人家心裡頭明鏡兒似的,在她跟前耍手段,委實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順貴嬪緩一點頭:“太后肯護著蘇氏自是好的,如若不然,方家那兩姐妹還真不好對付。後宮裡她們和皇后是暗鬥,前朝方家和蕭家可是開始明爭了。”

  “斗吧,我還就不信區區方家能從皇后娘娘手裡把皇長子搶回去。”莊聆輕然而笑,撫弄著指上一枚翠綠的玉戒幽幽道,“皇太后的喪氣眼見著要過了,慶雲宮那一邊的事,該開始安排著了。”

  我與順貴嬪相視而笑,意味深長。

  又是冬天了,好像一夜之間冷風呼嘯而起,將深秋最後的溫暖盡數捲走。待得眾人察覺時,已是枯葉滿枝頭、寒冰結池中了。

  真是夠冷,堪比愉妃走的那年的冬季。

  但這寒冷敵不過宮中喜事帶來的熱鬧,永定帝姬五歲了,按著帝太后的意思,生辰大辦。那天我一早就被順貴嬪差來的人“威逼利誘”去了綺黎宮,同她一起應付各宮前來道賀的嬪妃。這不同於宮嬪晉位的道賀,永定帝姬是皇家長女,又素來得各位長輩的歡心,沒有哪一個敢看輕了她,弄得綺黎宮闔宮忙得一刻也歇不下來。

  我進殿環視一圈,只見順貴嬪在那兒應付著,卻不見永定帝姬的身影,問了宮人,宮人回說:“肅悅大長公主今日帶了怡和翁主進宮給帝姬慶生,正在後院玩兒呢。”

  我便笑問:“怡和翁主?可是大長公主的孫女麼?”

  那宮娥笑答:“正是,只比永定帝姬小一歲,玩得到一起去。”

  我想了一想,前面禮數繁雜,我們之間的各種交談應付於小孩子而言確是無趣,便將元沂交給了辱母林氏,向她道:“你帶皇次子去找帝姬和翁主吧。”

  她帶著元沂去了,我方過去向順貴嬪一福:“恭喜姐姐,帝姬生辰,姐姐替我向帝姬道聲賀。”

  “怎麼敢受妹妹的禮。”她說著,卻也只是淺淺一福和我見了個平禮,“今晚宮宴,還要妹妹多操心呢。”

  我頜首:“這個自然。”

  生辰宮宴上,永定帝姬會向宏晅、皇后和順貴嬪分別敬酒,以謝父母養育之恩,聽順貴嬪說這是她自己的意思。她年紀小,自是用味道清甜的果酒,大長公主素來很喜歡她,聽聞了此事後大讚她孝順,又擁過她叮囑道:“永定啊,若喝不了就不喝了,淺抿一口你父皇母妃也明白你的心意。”

  永定帝姬重重點頭:“永定不會讓自己喝醉的。”

  而我在宮宴前幾日,特意央了宏晅,讓他在這一日解了韻昭媛的禁足,准許她來參宴。不知她看見永定帝姬向順貴嬪敬酒會是怎樣的心情。

  她仍是在從前的位子上,與莊聆遙遙相對。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莊聆和高坐主位的皇后便是如此在後宮向人們昭示出如今大燕的局面,姜、趙、蕭三足鼎立的局面。如今座次未變,姜家卻已經不在了。

  我看到莊聆含笑向她一舉杯,飲下了一盅酒,她恍若未覺,目光始終在永定帝姬身上。

  那是她的女兒,是她為了權力角逐親手交換予人的女兒。

  樂舞畢了,眾人齊聲向永定帝姬道了賀,永定帝姬起座上前,一旁的宮人會意,三名宮女各端了一隻酒盅隨著她。順貴嬪是事先知道此事的,宏晅與皇后見狀卻是一怔,停了與旁人的交談看著小小的她站在殿中。

  永定接過第一杯酒,眨了眨眼,舉向宏晅,清清脆脆地道:“永定謝父皇撫育之恩,祝父皇年年開心、事事順心。”

  宏晅一聽,朗笑一聲和她對飲了,卻是笑道:“別想著偷懶一杯酒就祝‘年年開心’了,以後年年敬酒來。”

  永定的小臉漲紅了,又接過第二杯酒,向皇后道:“祝母后,嗯……”她歪著頭想了一想,“福壽安康。”

  皇后頗是欣慰動容,含笑飲下。

  雖有肅悅大長公主的叮囑在先,永定還是很認真地將每一杯酒都飲盡了。然後她轉向順貴嬪,接過最後一杯酒,說得卻不是什麼吉利話,而是無比鄭重道:“母妃,永定保證以後都會聽話,絕不惹母妃生氣。如果有一天嫁人了,也要每天回宮來看母妃!”

  順貴嬪只聽得感動不已,淚盈於睫地飲盡了杯中酒。永定剛舉起酒杯要喝,想了想卻又放下來,問宏晅:“父皇,等永定嫁人的時候,就在錦都找一戶人家好不好?不然永定回宮就難了。”

  “往短了算也還有十年啊……”宏晅忍俊不禁地啞笑一聲,卻還是答應了,“好,不讓你離開錦都,等你及笄了,在錦都給你找個如意郎君。”

  “多謝父皇!”永定頓顯笑意,開開心心地復又舉了杯。

  “慢著……不能喝!”忽然一聲厲喝,永定已碰在唇邊的酒杯被人一把奪下,驚恐地抬頭望著來人。

  韻昭媛的神色同樣驚恐不已,緊捏著那枚小小的酒盅就那樣站在那裡,神色複雜地看著永定。

  “韻……韻母妃……”永定被嚇住了好久,才支支吾吾地開了口。宏晅面色沉沉地淡看著她:“昭媛有事?”

  “陛下……”韻昭媛猶豫著,神色有些恍惚。

  順貴嬪低垂著眼帘,口氣從未有過的生硬,說著鮮有幾人能真正聽懂的話:“昭媛娘娘何故如此?臣妾撫育永定五年,不配她敬這一杯酒麼?”

  韻昭媛一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那就勞煩娘娘把酒杯還給她!”順貴嬪厲聲喝道,目光寒如冷刃,“來人,‘幫’昭媛娘娘把酒還給帝姬。”

  “貴嬪……”韻昭媛好像要說點什麼,兩名宦官卻已出現在了她面前,全然是不許她再添亂的意思。韻昭媛蹙著眉頭,看了看手中緊攥的酒杯,忽地沁出一聲輕笑,驀地仰首一飲而盡。

  “昭媛你!”順貴嬪終於按捺不住怒意,拍案而起,指著她怒罵,“昭媛娘娘!昔年的事情臣妾不想再與你計較,可今時今日是替永定不公,這五年來你為她做過什麼,你配喝這酒麼!你……”

  順貴嬪的質問戛然而止。

  韻昭媛面上幾許清淺的笑意仿佛被什麼東西凝結住了,始終不散。在這笑意里,一縷殷紅地鮮血從她唇角流出,逐漸延長,襯得她的皮膚格外的白。

  順貴嬪嚇得愣住,雙眼圓睜中道著無盡的恐懼。我亦是心驚不已,看著韻昭媛眉頭微微一蹙,抬手撫住小腹倒在地上。

  “昭媛?”宏晅亦有一驚,似是還有一瞬的猶豫,才站起身走過去。韻昭媛抬起頭,銀牙緊咬也抑制不住額上不斷沁出的冷汗:“多謝陛下……沒有將當年之事公諸於世,但求陛下以後也不要說……讓她好好長大……”

  宏晅深深沉下一口氣,低頭間注意到身旁呆立的永定,伸手一捂她的眼睛,沉聲吩咐宮人道:“先帶帝姬去側殿歇著。”

  “陛下……臣妾求您……”韻昭媛乞求著,一聲輕咳,她下意識地用手背捂住了嘴,鮮血流了一手背。

  宏晅淡看著她,情緒始終沒有什麼波瀾,終是輕道了一聲:“好……”

  韻昭媛身子一動,大鬆了一口氣,再抬頭時顯得更加艱難:“貴嬪,這些年多謝你。日後,還要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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