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元寶抬頭看了一眼,狐王坐在窗旁,冷漠的面孔依舊看不出悲喜。陽光照進來,一頭銀髮隱隱生光。

  “知道去籬落少主哪兒了嗎?”籬清忽然問道。

  “王說要少主禁足一年,小的們誰也沒敢放他出去。”

  “嗯。”籬清點點頭,“去看看。”

  起身就走了出去。

  還沒進去就聽到了裡頭的吵鬧聲,房門洞開著,白衣的少年斜靠在椅上,一腳踩著矮凳,一腳高高翹起,手裡拿了枝筆,另一手拿了張紙快貼到地下跪著的銅錢臉上:“看看,寫得好不好?”

  “好,好,少主寫的字沒得挑。小的從沒見過把字寫得這麽好看的。”銅錢不敢怠慢,滿口稱讚。

  “嗯……”歪著頭想了想,又問道,“那是我大哥寫得好看,還是我寫得好看?”

  “這個……”銅錢躊躇。

  淡金色的眼睛一閃,筆“唰──”地一下在銅錢臉上畫了一道:“說!”

  “當然是少主寫得好。”銅錢只得擦著臉道。

  “這才像話。”籬落滿意地點點頭,淡金色的眼中滿是自得,“我就說。”

  “王……”元寶見籬清站在門前止步不前,便低身喚道。

  “回去吧。”又向屋子裡看了一眼,籬清回身向書房走去,“把剛才送來的東西送去給少主,就說是獎賞他字寫得好看的。”

  不見悲喜的臉上,終於泛起一點笑意,淡淡的,淡到看不見。

  第七章

  西方極樂世界有三千年一度的菩提法會,廣邀各路仙家尊者齊聚一堂辯經說法參禪,乃佛門中一大極盛之事。

  我佛如來遣了金翎大鵬口銜一朵清香白蓮來邀,瀾淵焚香淨手方才敢接過蓮花:“晚輩淺薄,見識鄙陋,不敢在真佛面前賣弄,更恐污言穢語擾了聖聽,辜負佛祖一番美意。”

  金鵬昂首嘶鳴,振翅飛走。

  不日就有玄衣沙彌口頌佛號,呈上如來親賜佛經真言百卷。瀾淵一一虔誠接過,親手鄭重置於案頭,言必潛心誦讀,盼早日於佛祖蓮座下親耳聆聽教誨。

  “虧得你有自知之明。”跟虎王閒話時說起這事,擎威一臉鄙夷,“若讓你這污濁的孽世魔障去了,我佛清聖氣象豈不是蕩然無存?也是出家人誠心,被你甜言蜜語地騙了過去,還真當你有多少的佛骨呢。還如來親賜的經卷,你要能看進去一個字,忘川水少說也得退下一半深。”

  瀾淵不語,搖著扇子任他取笑:“又不是我不願去,可它一個一本正經的齋宴,連杯水酒都沒有,有個什麽意思?況且,已經有一個玄蒼過去了,我去不去也沒什麽要緊。墨嘯近來也忙得很,只有你這兒還能來說說話。”

  “喲,我好大的福氣。”擎威張大了口,故作受寵若驚,“難不成那個狐王籬清也不理你了?”

  “他忙。”說起這事,瀾淵就有些氣悶。

  “不是剛出了關麽?”

  “嗯。”瀾淵合起扇子,拿在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沿,“本來就事多,現在又三天兩頭的要靜修,要齋戒,要修習。問什麽也不答,他那個人,跟他說半天也不會回你三句的。”

  又抬起頭拿眼看擎威:“你怎麽就這麽閒?”

  “我?”擎威卻笑了,指著四壁的懸掛著的紅綢道,“瞧瞧這個,我也正忙著呢。”

  瀾淵這才注意到虎王府里原先的裝飾全換,紅豔豔的一片喜色:“怎麽?有喜事?”

  “嗯。”拿出兩封請柬送到瀾淵面前,擎威的臉上卻看不出有多麽歡喜,“娶親。另一張給籬清。墨嘯他們的我都給了,就他前兩天眾王議事的時候沒來。你總比我容易見他,替我送了吧。”

  “你?”瀾淵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這個一起花天酒地多年的酒友,“娶親?”

  “王麽,總要有個子嗣的。”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被底下的長老們天天抓著嘮叨也實在頭疼,虎王也有被逼無奈的時候,“老頭子們著急了,我也沒辦法。反正早晚要娶,早一天娶早一天叫他們閉嘴。真的讓他們在我房門口不吃不喝地跪死了,我也沒法跟族人交代。”

  “采鈴人美,性子也好,娶到她也是你的福氣。”瀾淵勉強收起驚訝,衷心祝福。

  獸族中的三大美人,蛇族的冥姬剛烈,狐族的紅霓火辣,唯有虎族的采鈴賢淑良善,“即便今後你再在外頭怎麽胡來,想來她也能容忍。”

  “那是。”擎威笑著端起酒杯,“不然我如何甘心?”

  “你呀……”瀾淵把請柬放進袖中,看著這滿屋的紅綢面露憐色,“可惜了好好一個美人,叫你白白糟蹋了。”

  “這句話別人說還成,從你二太子瀾淵的嘴裡說出來可就不叫人信服了。”擎威不客氣地揭穿他的偽善,“再如何,我可沒亂到你這個地步。”

  瀾淵就不搭話了,笑笑地打開扇子搖,算是認了。

  告別了擎威就直奔狐王府,已經許久不曾見他了。籬清自從出關之後更為忙碌,來了幾次,或是說在議事,或是如何,總不得見,瀾淵起先不在意,尋了新歡廝混一陣後再來,依舊如此。即便半夜爬了牆頭摸進去,籬清亦是埋頭做事,無暇來應付他。瀾淵奇怪狐族這一陣怎麽有這麽多事,籬清只說是慣例,再過幾個月就好,其他就不願多說。瀾淵也就沒放在心上。

  這一次倒是順利,正逢狐王和長老們議完事,剛好得空。

  瀾淵就拉著他去湖中的清涼亭中喝茶,那地方景色好,又清淨,做什麽也不怕人看見,正合瀾淵的心思。

  籬清看著瀾淵遞過來的大紅請柬,也不驚訝:“是該到這個時候了。”

  瀾淵心中一動,脫口問道:“最近這麽忙,你不會也是在被逼婚吧?”

  話一問出口,連自己也覺得可笑,怎麽就想到了這個?偏偏心裡卻在意著他的答案。

  “不是。”籬清平靜地答道,“長老們現在還沒有提。”

  “若提了呢?”瀾淵心中一緊,不由抓著他的手繼續追問。見他驚異,自己也覺得彆扭,就別開臉道,“沒什麽,隨便問問。”

  “繁衍子息也是王的要務。”籬清沈默了一會兒,答道。

  眸光一暗,瀾淵心下煩躁,不想再繼續,只得另扯開話題,說起鼠王來借金剛罩的事。不知為何,墨嘯說他偏好金色這一節按下了沒說。

  講到獸王要以己身受天雷時,看著面前的籬清,瀾淵忽然問他:“你的天劫是什麽時候?”

  “……”籬清一怔,臉上有什麽快速地閃過,許久方開口,“還早。”

  “哦。”瀾淵點頭,走過去擁住他,臉貼著臉低語,“若是到了時候記得跟我拿金剛罩。別人我不肯,對你,我還能不肯麽?”

  “好。”懷中的聲音淡淡的,似有若無,不仔細聽幾乎要錯過。

  即便如此,心中仍有什麽盤著揮之不去,連跟文舒聊天時,瀾淵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二太子有心事?”細心的文舒察覺了他的走神,出言問道。

  “沒、沒有。”瀾淵回過神,忙展了扇子掩飾,“我能有什麽事?”

  “嗯。”文舒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雖然人還是瘦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可臉上的神色卻比先前多了幾分活氣,“二太子許久沒來了,倒是很想聽聽人間的事物呢。”

  “好。”瀾淵頷首,說起同籬清一起去凡間的見聞時,不覺心中敞然,說話的興頭也高了不少。一路從景物談到人物,談到後山腳下那個小村莊,雖是匆匆低頭瞥了一眼,但仍有不少印象。竹籬茅舍,小橋流水,莊中一棵華蓋蔭蔭的大槐樹,阡陌縱橫,雞犬相聞,“雖是個山野村莊,但也不失野趣與風雅。”

  “確實是個自在的地方。”文舒聽著,眼中不禁生了嚮往,“有時候,做個無欲無求的凡人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也未嘗不好。”

  臨走時,文舒拿出一壇瓊花露贈他:“最近身體不好,怕以後都做不得了。這一壇就算是給二太子留個念想。”

  瀾淵接過了,囑咐他好好保重,別胡思亂想,有什麽要吃要用的只管差人去宸安殿拿。文舒皆是淡笑著點頭,硬是撐著將他送到了天崇宮的宮門外,瀾淵再三要他留步,他也不聽。

  ※※※※※※※※※※※※※※※※※※※※※※※※※※※※※※※※※※

  這一天,瀾淵正陪著太上老君下棋,隱隱見東南方的天色有些暗,起先也不在意。下了幾盤抬起頭,就見那邊烏雲急走,黑壓壓地滾在一起聚成偌大的一團,閃電一亮,幾乎快刺破半邊天空,緊接著就是一聲雷鳴,震得這邊的棋盤也發顫。便問道:“這是哪邊的龍王在布雨?好大的架勢,要發大水淹了人間似的。”

  太上老君自棋盤上抬起頭來笑道:“二太子你有所不知,這不是布雨,是在行天劫呢。”

  “哦。”瀾淵想起墨嘯說的鼠王,大概就是他了。也沒上心,繼續看著棋盤上的行軍布陣。

  可這雷一聲接一聲,接連不斷地在耳邊炸開,聽得人腦中“嗡嗡”地響,沒來由的煩心:“這是要打多久?棋都沒法下了。”

  “呵呵……”太上老君拈著雪白的鬍子笑,手中的拂塵一擺,指向那滾滾的烏雲,“快了,快了,再一會兒等雲散了就完了。”

  “那也夠久的。”瀾淵皺起眉頭,“從剛剛到現在,少說也有大半個時辰,再一會兒,一個時辰也能有了。天雷這麽個不停歇的落法,怕是要把那個鼠王打死了。”

  “鼠王?”老君疑惑地看著瀾淵,“二太子從哪兒聽說是鼠王?”

  “不是?”瀾淵也是一驚。

  “是狐王啊。”

  又一道天雷炸響,銀白的閃電映照出一張煞白的臉。墨藍的眼瞳倏地擴大,瀾淵一手揮開棋盤,抓過太上老君沈聲問道:“誰?”

  聲音竟是顫抖的,仿佛天邊掙扎著要刺破雲團的光線。手不由自主地收緊,關節聲“哢哢”作響,只把太上老君一張老臉憋得醬紅:“是狐族的狐王,籬清啊。”說罷,又掙扎著舉起手來掐指算了一遍,“沒錯。五百年一天劫,今日他剛好滿一千年啊。哎喲!太子、二太子你這是……”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