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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來一刻,你不就少見了我一刻?”他歪著頭說得理所當然。

  來時會帶些酒菜糕點,籬清忙著看文書,他就親手餵到嘴邊,有時舌尖會觸到他的指,他就笑著把指收回,舌尖一卷,眼睛閃閃地看著籬清。

  “在忙什麽?怎麽忙到這個地步?”他有時看得不耐,硬是轉過籬清的臉來問。

  “沒什麽。最近事多。”籬清道。

  “是麽?”他狐疑。

  籬清低下頭繼續看,再不肯搭理他。

  瀾淵無奈,抿了一口酒在口中,勾過他的下巴用嘴渡過他,趁機糾纏,直到他燦金的瞳中升起怒火:“好喝麽?喝一口解解乏。”

  籬清轉過身不答,他貼過去挨著他的耳根說:“這叫‘春風笑’,酒仙剛送來的。我料你該喜歡,怎麽樣?若喜歡,我下次多帶些過來。”

  籬清依舊無言,瀾淵就伸手奪了他手裡的文書,一手在他的腰際摸索:“如何?嗯?不說可不放過你。”

  籬清扭身要掙脫,奈何被他困著,不由皺起眉:“放手。”

  “不放。”瀾淵往前壓住他,死死不肯退讓,“只說一句,好還是不好?”

  燦金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籬清偏過頭就是不開口。

  兩人僵持良久,瀾淵只得把文書放回桌上,臉蹭進籬清的頸窩,口氣也放軟了下來:“特地帶來給你的,就要你一句喜歡還是不喜歡。嗯?也好叫我放心不是?”

  籬清見他如此,便鬆了口:“好。”

  “呵呵……喜歡就好。”瀾淵抬起頭,墨藍的眼亮過屋中的燈火,“我下回多帶些來。知道麽?這裡邊放了合歡糙,喝多了催情的,這次饒了你,下回可要好好地……嗯……”

  籬清不出聲,原本靠著瀾淵的身體不著痕跡地往前移了一些。

  “呵呵……”瀾淵笑著往前跟進幾分,始終貼著他。

  “以後就別來了。”臨走時籬清忽然道。

  “嗯?”瀾淵倏地旋過身,手一松,扇子“啪──”地一下跌在地上。

  “我要閉關,一年。”籬清解釋。

  “好,那我一年後來。”彎腰拾起扇子“唰──”地展開,瀾淵又是那個斯文從容的二太子,方才一剎那的失神仿佛不曾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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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於仙家而言,不過是在棋盤上擺下一顆棋子的剎那光陰。於瀾淵而言,一夜縱歡再揉開眼,春夏秋冬已然一個輪迴。

  一年後,狐王府的大門朱紅依舊,畫著百狐圖的照壁仍牢牢地遮擋住府中的一切情形。只是堂上憑空多了許多人,鬧鬧哄哄地,狐王若聽到了,臉上的冰雪怕要再積起十分。瀾淵留神聽了一聽,各族的都有,全是來找籬清的,偏偏狐王避而不見,只把狐王府的小廝們忙得腳不沾地,暗地裡叫苦不迭。

  跟著元寶往裡走,路過書房時往格窗里望了一眼。他帶來的琉璃燈還放在案頭,滿桌滿地的文書全都整整齊齊地碼在書架上,沈沈地占了整個架子,感覺再疊一些,架子就會被壓塌了似的。書桌上擺了兩個酒盅,杯沿碰著杯沿,是一年前兩人喝完酒後擺成的樣子,現在再看,都分不出哪個是那時他用過的。那時候說過要多帶些“春風笑”來,他一閉關,他也就忘了,看到這酒盅便又想了起來。

  繼續往裡走,七彎八繞地在花園裡轉悠了一陣,穿過一片柳林後,視線頓時豁然開朗。入眼是一片粼粼的湖水,湖上四散著幾株蓮花,橙黃暗紫,蓮葉田田。不遠處是一個八角清涼亭,孤單單地佇立在湖中央,這邊過去既無橋無舟也無路。仔細再一看,亭中站了一個人,白衣賽雪,衣袂飄飄,仿佛遺世獨立的仙者。

  描金扇在手中閒閒地搖,就見瀾淵足尖一點,踏著湖水凌空朝亭中掠去。

  “原來是在這裡躲清靜。”落地無聲,他踏浪而來卻不沾半點微塵。

  籬清緩緩回過身,湖面清風吹起銀髮三千:“你來了。”

  “長別一載,君別來無恙。”去握他飄起的發,牽引著一步步走近,直到呼吸可聞,“想我不曾?”

  “你亦無變。”墨藍的眼近在咫尺,斯文不改,溫雅不改,滿目的柔情亦是如同往昔,如同初見之時。有人天生就能眉目含情。

  “恭喜狐王破關而出。”瀾淵雙手一環,滿滿抱一個滿懷,笑意連同溫柔一同飄蕩在風裡,“平安就好。”

  “嗯。”

  籬清也伸出手來擁住瀾淵,身軀貼得更緊。湖光山色都及不上亭中這一派安逸溫情。

  “來時看到堂上聚了不少人,有事?”唇貼著他的耳垂,聲音也是低低的,“要不要我幫忙?”

  “沒事。都是來告狀的。”燦金的眼看著遠處的山巒起疊嶂,一起一伏仿佛沒有盡頭。

  狐王閉關時,狐王的親弟也沒閒著。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從年頭到年尾累積起來就足夠讓所有被戲弄被欺負的苦主們一起把清靜的狐王府攪翻天。

  “呵呵,我道是什麽事。”瀾淵好笑,難以想像籬清這樣的人會有個籬落這樣的弟弟,也難怪他要躲到這裡,堂堂狐王被人要債般揪著告狀實在是有損王族的面子,“來杯‘春風笑’解愁如何?”

  “好。”

  遠山如黛,平湖如鏡,酒醉人,人亦醉人。

  其實,一個月前便滿了一年,便已出關。一天不差,一刻不差。距今,整整一個月。

  一個月後的今日,信誓旦旦說“一年後再來”的他歡笑著來說:“恭喜。”

  他在他懷中平靜地答:“同喜。”

  皆大歡喜。

  鼠王忽然託了墨嘯來邀瀾淵去赴宴,帖子不算,還送來了諸多禮物,酒器、玩物、配飾……盡對著這他的心思來,還是一色黃澄澄的金色,一打開箱子快照亮了大半的天空。

  “他還真是有心,不過順便提了句你最近偏愛金色,就全弄成了這個樣子。”墨嘯看著一地的箱子嘻笑。

  “這是什麽意思?我又和他不熟。”瀾淵拿著帖子莫名地問墨嘯。

  “這是拜帖禮,等你去了,還有更多寶貝等著當面送你呢。”嘻笑轉成了嘲笑,墨嘯的眉宇間頗有些鄙薄的意味,“我是來傳話的,去還是不去?你給句準話。”

  “去。既然還有禮,怎麽能不去?”瀾淵答道。

  順手拈起一顆金琉璃珠,燦金的顏色,金光閃閃,照得人都快睜不開眼睛。

  果然,一去就被推上了首席,好酒好菜,緩歌慢舞地招待,又弄了五六個漂亮的少年來倒酒,甜甜地道一句“二太子安好”,就嘴中含了酒過來“斟”。

  鼠王的年紀在眾王中不算大,有一雙滴溜溜轉得靈活的小眼睛,挺著一隻仿佛懷孕六月的大肚子。搖晃著腦袋對瀾淵把所有能誇能說的好話都說了個遍,最後又讓人抬了幾箱子東西上來,打開一看,還是赤足的金色,越發映得那張酒氣熏天的臉上一層厚膩的油:“一點小東西,不成敬意,還望二太子不要嫌棄。”

  瀾淵不置可否,揮揮扇子算是告辭。他客氣地一路彎著腰跟在後頭送出了快百里。

  誰知有了一回就有第二、第三回,鼠族特意做的燙金的貼子隔三差五地送過來,想想沒什麽意思就拒絕了。那邊就一次次地抬了禮品來孝敬,連人帶東西一擔一擔地挑來,最後乾脆連女兒都送來了。

  “你現在就是開口要他那個王後,他也一定咧開嘴親自抬著花轎給你送來。”墨嘯笑著說。

  “難不成我父皇明天退位與我了還是怎麽著了?我怎麽不知道我這麽值得巴結?”瀾淵也隱隱覺得奇怪,“既然是你來起的頭,那你總要跟我說個明白吧?”

  “他看上的不是你,是你身上的那個金剛罩。”墨嘯見他問起,就一五一十地說了,“妖族五百年一次天劫,旁人能躲,族王卻要以一己之身生受,以示王之威武,這是妖界的規矩。再過幾年就輪上他的天劫了,他想借你的金剛罩來擋天雷保命。”

  “他怎麽也是個王,上千年的修行,還能被個天雷打死?”瀾淵半信半疑。

  “打死倒不至於。不過元氣大傷是一定的,以族王的修行,功力再深厚,承受了一次天劫後沒有百年的靜養是補不回來的。放在別的族也不會怎麽樣,提早把事兒交代完好好修養就成了。偏偏他們鼠族這時候正亂著,底下的幾個長老和幾個少主都眼饞著王位呢,這大好的機會當然不會錯過。趁王剛挨過天雷,身受重傷的時候捅他一刀也不是從前其他族裡沒有的事。所以他才著急著想要借你的金剛罩。”墨嘯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果能毫髮無傷地捱過來,族裡服他的人也會多些,他的王位也能坐得安穩些。”

  “難怪。”對這些事瀾淵一向沒什麽興趣,聽完了也沒什麽感觸,只是斟酌著詞句道,“金剛罩這樣的法器你也知道,俱榮俱損的,它承了多少力,我身上或多或少總是要受一些。若是你要借用,我沒有二話。不過換了別人……”

  “我明白。”墨嘯接過話,知曉了瀾淵的意思,“我也就是個傳話的,他要不是在我門口嚎了三天,我也懶得理他。現在也正好讓他死了這個心。”

  “你把人和東西也都給我還回去。這滿屋滿院的,要是傳了出去,太白金星那群老東西指不定在我父皇面前說成個什麽樣子。”瀾淵不屑地瞥了堂下的禮擔一眼,忽又想起了什麽,起身走過去取出一顆金琉璃托在掌中看,“就拿他一顆珠子,不打緊吧?”

  “你要的東西,誰敢說半個不字?”看著他囑咐小廝把珠子包了給誰送去,墨嘯無奈地搖頭,“人家要的不是你一顆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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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王的書房總是安靜得仿佛沒有人煙。

  元寶捧著個盒子跑進來:“王,這是二太子剛讓人送來的。”

  “嗯。”籬清點頭示意他打開。

  “赫──”盒子一打開就蹦出滿屋金光,驚得元寶後退一步,險些把盒子掉在地上,“什麽東西?這麽亮!”

  “合上吧。”目光復又回到手中的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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