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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慶源道:「據聞慕容公子數月前就離開京師去往塞北,眼下並不在東都。」

  「你去便是,將這玉佩交給掌柜的,自有人會帶你去見他。」

  「諾。」

  於慶源頷首應下,卻沒有離去,斟酌了半晌,他問道:「慕容淮,此人還能相信?」

  燕煦聞言,先是一怔,然後神色突然就飛揚了起來,連眼睛都亮了。

  「能,當然能。」

  燕煦不是傻子,他不僅不是傻子,還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聰明人,像他這樣的人,自然看得出慕容淮對他的心思。對方不提,他便也不去點破,他們就這樣默契地維持著安寧表象。

  因為他們是同一類人,對於他們這一類人來說,利用本身就是一種包含了信任的情感。

  因為要做所做的事情都太過危險了,所以利用的同時也等同於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交託了出去。

  慕容淮對他賦以真情,他回饋給慕容淮的是全身心的信任,如此這般,豈非也算是以真心換得了一顆真心?

  見他如此篤定,於慶源也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離去。

  可走出數步的於慶源突然又頓步回身,再問道:「殿下也不怕我背叛你嗎?」

  「你不會的,相交為友,人難免會彼此了解進而變得相像,你不會背叛我,就如同我不會背叛你一樣。」

  「我們是朋友?」

  「我們當然是朋友。」燕煦一嘆,「再說了,除了你,我已經沒有其他的人可以託付信任了,便是你真的背叛我了又如何?左右不過一條性命。」

  於慶源笑了一笑:「我不會背叛你的,從那個雪夜開始我們就是生命共同體。」

  於慶源離開後,室內又恢復了冷寂。

  處在燕煦這個年紀,正是大好青春時,平生最厭惡的當屬是寂寞,可燕煦卻偏偏時常與寂寞為伍。

  心有所求,他人他物皆入不了眼,如此性情,寂寞也是該然,他的年紀還很輕,可他的眼底卻已有了霜雪。

  沒人說話的四周很安靜,唯有呼嘯的風吹著屋外的樹木,發出瘮人的聲響。

  初陽漸漸升高,橙紅的天際隨之漸漸褪去了濃烈的色彩,天光大亮,照得燕煦的目之所及更加悄寂。因為失勢,原本便為數不多的下人也跟著懈怠起來,台階邊上雜草重重卻無人去除,也有些因為驟變的天氣耷拉下了葉片,一眼看去全無生機。

  燕煦是不甘心的,他已一敗塗地,最後所得到的是這祈求而來的卑微生機,讓他怎能甘心。

  機關算盡,功虧一簣。

  你既然不肯愛我,那又何必留下我,你既然不肯恨我,又為何不殺我,無論燕辰是愛是恨,他都不該活著,他無法忍受燕辰就這麼平平靜靜地對待自己,仿佛他只是他大襄萬千子民中的一個。

  「大哥啊大哥,我是不會允許你就這麼隨意地對待我的。」

  燕煦喃喃自語,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帶著種類似情人低語時的甜蜜感,可又非常陰森,仿佛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鬼。

  ☆、尾聲(上)

  「公子有你的信。」

  右相府中,姚凌雲接過信件打開,一時怔住。

  沉吟良久,他道:「準備一下,我要出府。」

  「是。」

  當姚凌雲跨出相府大門時,連天水霧撲面而至,雨竟在不知不覺間下了起來。

  緣起於幾片烏雲,一聲雷鳴之後,幕色自天際撕開,天邊泛起白光,茫茫雨絲,霎時鋪滿了視線。

  暴雨忽至,猝不及防。

  雨下得很大。

  一滴一滴,仿佛要把這世間所有的罪惡不平都一一洗盡一般。

  看著這漫天的雨,姚凌雲突然起了徒步的打算,他遣散坐轎,接過下人遞上的油紙傘,起手撐開後,便獨身走入雨幕之中。

  不大不小的傘,剛剛好只有遮下一個人的位置,雨勢很大,以致姚凌雲的身畔儘是割不開的雨幕。驀然風起,斜飛的雨霧當即撲面,沾濕了姚凌雲的衣衫眼睫,這樣的一把傘其實根本什麼也擋不住,可他卻渾不在意,依舊在雨中踽踽前行著。

  走過長街,拐過幾個彎,姚凌雲來到一座府邸面前。

  站定,仰頭看去。

  朱紅色的大門半掩著,門前牌匾恢弘依舊,兩隻大紅紗燈高高懸掛在門額上,大門兩側的石獅避邪納祥威武莊嚴,牌匾上御筆親題的「四皇子府」幾個字更昭示著其主人曾經的無比榮寵。

  雨突然有漸漸轉小的趨勢。

  姚凌雲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站在門前的於慶源身上。

  於慶源俯身一禮,道:「大人裡邊請。」

  姚凌雲聞言,短暫的躊躇過後,起步向前,隨人進入府邸。

  外表上看著死氣沉沉的四皇子府,進入後更是一片淒冷,姚凌雲一路走來,連個巡夜的下人都沒有見到不一個,只剩下廊上掛著的不多的燈籠,在夜風淒雨里搖搖晃晃。

  瀟瀟雨中有一亭。

  許是為了擋雨,亭子的四周籠有紗簾,內里影影綽綽映出一個人來。

  姚凌雲在於慶源的示意下,緩步向亭子走去。

  驀然風起,掀開紗簾的一角,清冽酒香混檀香穿透稀疏雨幕,飄進姚凌雲的鼻腔之內。

  亭中的少年著一身雪緞,瑩白的指尖自衣袖中伸出,竟比那衣上顏色還要瑩潤三分,他的手中正捏往一雙木筷,悠悠地往面前的小火爐里增添木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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