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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楚青心裡頭頓時有了七八分的把握,知道來人是誰。暗暗奇怪著他這個時候來做甚麼,也沒耽擱,當即換了衣裳往那邊行去。

  第125章

  秦楚青到的時候,紫衣少年正負手立在廳中,對著牆上看得發怔。

  秦楚青並未多想,徑直走上前去,笑道:“看甚麼呢那麼入迷?”

  說著話的功夫,她順勢朝著他的視線方向看了一眼。只一下,就怔住了。恍然回過神來,忙裝作無意地扯出個笑,一轉眼,正對上他似笑非笑的雙眸。

  “看出來了?”霍玉殊半眯著眼看著她,“聽你那麼問,我還以為你認不出自己的字來了。畢竟——”他降低了聲音,微微前傾,在她耳邊說道:“你的字跡那麼多變。”

  他這姿勢靠得太近,語氣也太親近。

  秦楚青忙退了半步,離他稍遠了些。環顧四周,見周圍沒有旁人,方才輕聲道:“我也沒料到這裡居然掛了一副我……嗯,鎮國大將軍的真跡。”先前並沒有。應當是霍容與剛擱上去不久。不然的話,她也不至於當時沒有意識到霍玉殊是在看甚麼。

  霍玉殊嗤地一笑,道:“很顯然,你對王府還不如對宮裡熟悉。”說罷,嫌棄地踢了踢周圍的桌椅,“一堆破木頭。”

  秦楚青張了張口,想辯駁他,考慮過後,還是作罷了。

  ——王府用具自然也不能超了宮裡去。雖然這黃花梨的比不上紫檀,但也不用這麼嫌棄罷……

  秦楚青這無奈又無語的表情被霍玉殊看到了。不知怎地,就讓他十分冒火。

  她的笑容,不屬於他。

  看看牆上她的字,也不屬於他。

  望望周圍,這裡是她往後要生活、度過一生的地方。

  腳上的微痛傳來,憋了許久的情緒突地就往外溢。霍玉殊壓不住心裡的火氣了,抬手指了四周,怒道:“對。這裡不過是一堆破東西罷了。有甚麼好?嗯?有甚麼好!值當你費盡力氣也要過來麼!”

  他的怒氣那樣大,怨氣那樣深,說到最後,甚至有一些嘶吼的暴躁。

  莫天原本在秦楚青進屋的時候避到了院門處,此時甚至還飛掠過來探頭往裡看了一眼。見秦楚青搖搖頭方才退了回去。

  一陣急怒過後,霍玉殊收了動作,扶住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秦楚青怕他心疾再發,試探著問道:“你……沒事罷?”

  剛一湊過去,霍玉殊突然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秦楚青下意識地就往後躲,他卻使了更大的力氣來抓。

  微痛傳來,秦楚青反倒鎮定了。

  見他微微側過臉來,一雙眸子裡竟是氤氳起了濕潤的霧氣,她忙別過臉去不看他,抿了抿唇,說道:“今日你來,可是有甚麼事麼?”

  她努力將自己所有的情緒盡數掩去,讓聲音聽上去冰冷毫無溫度。又緊緊繃著臉,一點點的神色都不暴露出來。

  霍玉殊原本緊握著的手就這麼慢慢鬆開。而後頹然垂下。眼中的熱切與痛楚也慢慢退去,最後歸於冰冷。

  他深吸口氣,用手胡亂抹了一把臉,再直起身,已經是要笑不笑的模樣。

  慢慢走到牆邊,摸到一把椅子的扶手,極慢極慢地坐了下去,平息了下,他微微勾唇,笑問道:“怎麼?沒有事,就不能來尋你了?”

  比起剛剛進屋的時候,霍玉殊的面色看上去又蒼白了些。

  秦楚青暗嘆口氣,故作無意地從旁邊倒了杯水,遞到他的跟前,順著他先前的話說道:“宮裡那麼多的事情等著你去做。你若是無事,怎會來尋我。”

  霍玉殊接過杯子,發現她給他倒的是清水,知她在擔憂他的病情,到底心裡歡喜了許多。

  輕撫著杯子,感受著上面的溫度,過了好半晌,霍玉殊方才說道:“其實我可以丟下所有的事情來尋你。只是你不給我那個機會罷了。”

  這句話他說得很輕。話音落下不過一剎那,他就揚起了個微笑,說道:“說起來,我倒是真的有事找你。你若能幫我解決這個麻煩,當真是感激不盡。只不過不知你有沒有那個本事罷了。”

  看他能自如地開始開玩笑了,秦楚青到底鬆了口氣。面上卻不顯,只維持著一貫的淺笑,問道:“甚麼事?能難得住你,我怕是也解決不了罷。”

  霍玉殊也不答她,就這麼大口大口地喝著水,從杯子上面直直地望著她,眼神里無盡的嘲諷在哧哧往外冒。

  意思很簡單。

  ——這種情況不是發生了很多次了麼?

  秦楚青稍微想了一下,這便想起來,每次霍玉殊和霍容與爭執起來的時候,都是她去勸解的。

  這麼一來,那些時候也確實是‘他解決不了’而又‘她能解決了’。

  於是只能無奈嘆氣,道:“甚麼事,儘管說罷。”

  霍玉殊將已經喝光了的空杯遞給她,看她又倒上了一杯,明顯是準備給他稍晚些喝的,心裡愈發滋味難辨。開心中帶了點酸楚,笑容卻愈發深了些,“其實真沒甚麼難事,不過是某家的姑娘鬧得我這幾天心煩意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他這話說得話裡有話,秦楚青只當沒聽出來他在藉機說她,直直地問道:“暖兒?”

  霍玉殊不言不語,抬眸盯著她看了半晌,忽地一笑,道:“你知道就好。”

  秦楚青撇開眼,問道:“暖兒做甚麼了?”

  霍玉殊頓了頓,說道:“正陽是不是打算去從軍?”

  “是。”

  “暖兒知道了。哭著鬧著不准他去。聽說正陽決心已定,她就來纏我了,非要我下一道聖旨,讓正陽這輩子都不上戰場。我搞不定她。你去和她說。”

  “……呃?”

  秦楚青全然沒料到是這麼一件事,乍一聽聞,倒真有點反應不過來了。

  看到她呆愣的模樣,霍玉殊忍不住哈哈大笑。笑過之後,起身說道:“今日她鬧得累了,已經被她母親帶回寧王府了。明日怕是還會來這麼一遭。你記得進宮來,好生勸勸她。”

  秦楚青趕忙問道:“她為何不讓正陽去?”

  “燕王作亂,暖兒已經見到過廝殺。餘黨來襲,她又經歷了一次。正陽還為她受了傷。”

  霍玉殊雖未再多說,但這幾句,已經足夠讓秦楚青明白了。

  小姑娘兩次經歷劫難,心智早已超出同齡人。這幾次事情所帶給她的心裡的創傷,是旁人想像不到的。她只是年紀還小,表達不出來罷了。

  秦正陽為了護著她,受了很大的傷。小姑娘是親眼看過那血肉模糊的場景的。

  戰場是甚麼樣的地方?

  是隨時會受更重的傷、隨時會丟命的地方!

  霍玉暖本就把秦正陽看做極其重要的人了,想到這個,怎還能任由他去搏命?

  說到這個,霍玉殊的神色也沉了下來。

  考慮過後,他到底還是勸了秦楚青幾句:“戰場那個地方……你是知道的。我們當年經歷過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讓正陽也經歷一遍?他心思單純,想問題直來直去,認真了便要前行。你是他姐,多替他考慮下,到底要不要讓他去。畢竟現在的他衣食無憂,不去上戰場倒也使得。想做武將,我給他個武職便是。”

  霍玉殊的話已經將他的顧慮挑得很明白了。

  戰場並非兒戲。想要戰到最後,不是憑著一股蠻力就能行的。他們三個也是靠著各自的能力,一路闖下去,方才有了最後的成就。

  秦正陽和他們三個都截然不同。

  他沒有霍容與掌控全局的能力,沒有霍玉殊的詭譎的心思,也沒有秦楚青多變的戰術。

  他所擁有的,只有自己一往無前的一腔熱情。

  秦楚青將霍玉殊的話仔細地想了很久。

  想得到那個小少年日日苦練功夫的情形,想到小少年堅定地說要保家衛國時候的精神氣兒。

  最終,她搖了搖頭,謝過了霍玉殊的好意。

  “他想去戰場,就讓他去罷。當初的你不也衣食無憂?最終還是上了戰場。”

  那時的霍玉殊,是皇帝的么子。身份更為尊貴。

  聽了秦楚青的話,霍玉殊本想駁她,告訴她,他是一步步被逼到了那個份上的,不是像秦正陽這般,是一開始就自己打定主意去的。

  想了想,還是作罷。

  起因如何,已經不重要了。結果已然定型。

  他對她的影響力,畢竟不夠大。她已經決定了的事情,他無法撼動分毫。

  心裡到底是有些不甘願的。但霍玉殊也只得一嘆,說道:“既然如此,明日你勸一勸暖兒罷。正陽和她解釋她不聽。我說這聖旨不能下,她就和我哭。”

  霍玉殊看著脾氣大動不動就翻臉不認人,但其實很容易心軟。特別是對上他一直當做親妹妹來疼愛著的霍玉暖。

  霍玉暖一哭,他就沒轍了。

  秦楚青了解他的這種心情,就也不再多說,當即說了個‘好’字應了下來。

  霍玉殊朝她微微頷首,輕聲道了句“我等你”,便轉過身去。走了幾步後,又折轉了回來,欲言又止。

  他甚少有這般模樣的時候。

  秦楚青看他為難,就故作輕鬆地笑問道:“可是還有甚麼事情?若還有旁的人要我去勸,我怕是要勸不動了。”

  她聲音柔和婉轉,跟未出嫁的時候沒甚麼兩樣。語調也是如平日裡和他開玩笑一般。

  霍玉殊心裡稍稍安定了些。

  環顧四周,這裡只有他們兩個。敬王治下甚嚴,不讓侍衛們聽的話,那些人一個字兒也不會過來偷聽。

  有些不好開口的話,現在不求個答案,往後兩人沒了獨處的機會,怕是更沒機會說了。

  勉強笑了下,霍玉殊有些躊躇地道:“女官的事情……”

  女官只能未嫁女子擔任。秦楚青任侍書女官的事情,已經擱下許久了。這個時候再提起,確實有些不好辦。

  秦楚青心中狐疑,面上笑容不變,問道:“怎麼?”

  霍玉殊垂眸抿唇滯了許久,最終挑眉一笑,故作無意地說道:“沒甚麼。成太妃也鎮日裡念叨你。說是宮裡頭太無聊了些,你若無事的話,隨時可以來走動走動。”

  口裡說的是成太妃,其實,何嘗不是在說他自己?

  秦楚青這便明了許多。暗暗一嘆,笑道:“麻煩你轉告太妃一聲,府里事情再多也能得出空閒來。無事的時候,我會和容與一起進宮探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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