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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秦楚青並不熟悉,此刻相見,特意做出這般親昵舉動來,又親自開口相邀,想來她所說之事必然不會是閒時聊起的尋常閒事。
秦楚青心裡有了五六分把握,就笑著和眾人說了一聲,與這位太太往院子裡走去。
待到去到院子正中,那位太太看了看四周,見滿屋子的人雖都有些好奇,不時地往這邊看。但這距離已經足夠遠,二人輕點說話,裡面斷然聽不見。於是面上故意揚起個暢快的笑容,聲音卻是刻意壓低,說道:“有些事情,不只是你,恐怕連敬王爺也不知曉。我是聽母親還有幾位伯母提起來過,才略微曉得一些。或許與今日之事有無相關,但想著你多知曉她的情況一點,便能多些心理準備。”
見秦楚青稍稍點了頭後依然全神貫注,她暗暗鬆了口氣,快速斟酌了下詞句,說道:“我聽說有戶人家有個庶女,很漂亮的一個人兒,平日裡也很會來事。先前她嫡姐和姐夫定了親後,時不時來家中做客。一來二去地不知怎麼回事,竟是害她對她姐夫上了心。結果啊,那個庶妹非要說姐夫有意於她,覺得嫡姐阻了她的婚事。最後到底使了手段在嫡姐過世後嫁給了姐夫。”說罷,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屋子裡,輕聲道:“多年過去,只怕她那黑白顛倒的功夫,如今愈發厲害了。”
秦楚青仔細留意著他最後的那一看和最後的那句話,心中一動,有些明白過來——這話中的‘庶妹’八成就是蘇晚華,而那姐夫就是霍容與的父親。
那位太太見秦楚青心思敏捷已經想到了甚麼,便極其明顯地大大鬆了口氣。
她緊了緊挽著秦楚青的手臂,輕聲道:“有些話我說著,你當個笑話聽著、想著。心裡有數是誰就罷了,莫要講出來。不然,怕是又要得了一個‘空口無憑’的‘罪狀’了。”
這最後一句,略帶著調侃,看似是在叮囑秦楚青,實則也是在譏諷蘇晚華。
秦楚青忍俊不禁,又趕緊道謝。
“謝甚麼?”她笑著搖了搖頭,“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
兩人快速說了會兒話,就有人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正是先前明王府派了去太醫院詢問茶水一事的隨從。
看他那急慌慌的模樣,明太妃高聲斥責了幾句。又想到這隨從一去一回地太快,也不知事情辦沒辦成,忍不住焦急那杯中物的情形,趕忙問道:“太醫院可是查出甚麼來了?”
“並未、並未去到太醫院中。”
隨從急急說完一句,眼看明太妃臉色陡然一沉顯然要發怒,忙趕緊又粗粗喘息著快速補充了一句。
“剛才進宮的時候,恰好遇到陛下。他識得裡面的東西,就親自嚴查了一番。”
第120章
“陛下?”
對於霍玉殊的插手其中,大家都感到十分意外。誰也沒料到,居然會有這番巧遇。不過,驚奇過後,眾人都覺得這樣一來事情或許能夠得到更快的解決,暗暗鬆了口氣。
大家對這樁巧遇基本上沒有什麼不喜的感覺,只是對於絕大多數的人來說。至於其中一小部分人,聽聞此事後還是面色微變。
比如,那位姨娘。比如,蘇晚華,比如,青苹。
雖說敬王和皇上素來不和,但自兩人攜手將燕王一黨除盡後,二人間的關係好似緩和了許多。更何況王府里這位新娘子是陛下欽點的侍書女官,素來甚得陛下歡心。
這樣的一對新人被旁人用計來暗害,若是那性子陰晴不定的帝王知曉了,還指不定會落得個甚麼樣的下場。
燕王作亂後,一眾黨羽的可怕下場猶在腦海。國舅蘇家的悲慘結局更是宛若昨日之事歷歷在目。
只一個敬王,已經是極其難以對付的鐵腕冷血之人。再加上一個六親不認的皇帝……
今日犯事之人的悲慘下場,可見一斑。
那位姨娘驚得當場癱軟在地,渾身哆嗦。無論旁人再問甚麼,都只搖頭不語。連句“不知道”都無法盡數說清。
至於蘇晚華……
她聽了這事後,不過撇了下嘴冷哼一聲罷了。神色倒是較為如常。不過細細觀察,便會發現她的臉色較之先前已經開始蒼白起來。
明太妃當即喚了那隨從,讓他將結果告知大家。
隨從將重新封好的茶盞捧到了屋中,交給了明太妃身邊的媽媽,這才行禮答道:“陛下說,裡面確實有‘嗇’。”
滿屋譁然。
大家都知道,霍玉殊雖性子不定,卻不會去做那弄虛作假的事情。他既是說了是那種東西,定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思及先前秦楚青的那些分析,屋內人各有思量下,齊齊覺得她那番話甚是有理。
——若是敬王府太妃飲了此茶後生出‘疾病’,再查出此毒物來自北疆,這對新人小夫妻可不就是頭一個懷疑對象了麼!
可霍容與與秦楚青,從始至終,都未沾過那茶水半分!
大家心中有了數,有意無意去瞄蘇晚華,想要從她臉上看出此事被揭穿後這位太妃究竟心中如何思量。
誰料就在眾人將全副心思都擱在了蘇晚華的身上時,屋內突然‘噗通’一聲響,驚了所有人的思緒。
所有人聞聲看過去,這才發現竟是青苹驟然跪倒在地。
“這件事是我做的。是我自作主張,與旁人無關。”
她慢慢將手撐到地面上,頓了頓,毅然決然地磕了個響頭,復又將聲音加大,“是我做的!這事兒是我做的。要殺要剮,隨便來吧!”
明太妃年紀大了,看過的紛紛雜雜亦是繁多。先前一見青苹臉上那視死如歸的表情,就約莫有了些數。如今聽了青苹這番話,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側過臉去,看著蘇晚華臉上緩緩綻開的笑意,慈愛的目光漸漸轉冷。
“哦?是你做的?”蘇晚華絲毫不理會旁人的目光,點點頭道:“如此……甚好。”
霍容與和秦楚青對視一眼,俱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怒火。
這丫鬟分明是在替蘇晚華遮掩!
秦楚青上前兩步,“你將事情盡數道來,不許有半分虛假!”
“就是我做的。”青苹一改先前的懼怕模樣,眼底一片死寂,顫抖著身子,顫抖著聲音,堅持著說道:“東西是我家人從北疆帶回來的。他們並不知道我偷偷從家裡拿了些。你們不要為難他們。至於放在茶水裡……”她閉了閉眼,“也是我的主意。”
明太妃問道:“你為何這樣做?”
“為何?”青苹咬了咬唇,慌亂地搖了幾下頭,顯然有些思緒混亂。
蘇晚華在旁涼涼地開了口:“我素來對下人比較嚴苛。她懷恨在心,也是難免。”
青苹猛地抬起頭來,飛速地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地低下了頭,雙拳緊握,渾身抖得更厲害了些。
霍容與眉目凜然,朝旁邊示意了下。
兩個身材健壯高大的婆子上前,扣住青苹,將她押住,而後厲聲詢問。
可無論怎麼問,青苹回答的始終是那幾句。
“事情是我做的。”“要罰就罰我吧。與我家裡人無關。與太妃無關。”
滿屋子的人都是在後宅中長大的。一個丫鬟,即便是太妃身邊的貼身大丫鬟,能耐有多少、權利有多少,大家心裡俱都有數。
青苹這情形,顯然就是將自己折進去想要保住另一人。至於那人是誰……
無需多想,大家心裡也就已經明白了。
面對這個十分嘴硬的丫鬟,婆子們有些無奈,抬頭去看霍容與。
“送官。”霍容與淡淡說出兩字。
一聽他這般說,青苹猛地抬起頭來。
霍容與微微垂眸掃到她的神色,又道:“無論大小案件,最怕不詳實。官府必能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青苹大駭。
官府牢獄中撬開人的口,手法多樣。絕不會隨隨便便聽她一兩句就會結案,必然會在處置她前細細問案。
到了那時……到了那時……
青苹再不敢顧及當初蘇晚華叮囑她時說的那番話,當即驚恐地向蘇晚華看過去,朝著她喊道:“太妃!太妃您一定要救救奴婢啊!”
見蘇晚華一臉淡漠,她忙大力磕頭,不住地說道:“奴婢下次不敢了!奴婢一定改過!求太妃幫幫奴婢,饒了奴婢這一回罷!”
蘇晚華稍稍舒了口氣,扭頭望向霍容與,卻不料霍容與也正望向她。
四目相對,他眸中的寒意讓她心裡忽地一窒,一股子涼意自足底向上升騰,激得她全身發冷發寒,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蘇晚華忙別過了眼去。雙拳慢慢握緊,艷紅的指甲刺著掌心也毫無所覺。
在這一刻,她突然想到甚麼。
——他這次,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她惹到了他那寶貝的小妻子,所以,他決定與她徹底來個了結!
這般情形下,怕是要將往日的舊帳盡數翻出來!
敬王的手段絕非常人可比。一旦他下定決心,她怎還能有活路?
斷不能讓他抓住了把柄去!
蘇晚華深深呼吸著,思緒飛轉。最終作出決定,抬眸掃視屋內。緩緩勾唇一笑,目光悠遠地望著門外白雲,說道:“這般肆意妄為的奴才,刻意誣陷王妃、加害於我,擾亂敬王府。即使如此,不如竟她……杖斃了吧。”杖斃了,才能徹底開不了口,將那罪責盡數擔下。
這話一出,滿座皆驚。
“杖斃”二字仿若幽魂,在這屋子裡不住飄蕩,攪得大家心煩意亂。
明太妃身子微微前傾,在蘇晚華和青苹之間來回看著。
青苹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片刻後反應過來,忽地高喊:“太妃,太妃您不能這麼對待奴婢!太妃!奴婢忠心為您,您不能這樣啊!”
“不然怎樣?”蘇晚華搖頭嘆息,“今日你刻意為難王妃,做錯了事。我若再袒護著你,豈不是要替你擔上了那惡毒的名聲?”
青苹跟她許久,一看她這語氣、這神色,便知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嘶喊著哭號著,想要掙脫婆子們的桎梏。
另有粗壯婆子過來,聽了蘇晚華的命令,準備將青苹押下去。誰知剛走到屋裡,還沒行至青苹的跟前,她們就被個高大身影給擋住了。
“且慢。”霍容與大跨一步將想要上前拖人的婆子攔住,對擺出置身事外神色的蘇晚華說道:“敬王府內素無私刑。但凡僕從做錯,盡可以交由官府定奪。太妃怎可如此罔顧他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