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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霍容與不將這些事情擱在心上。但她會留意到。
霍玉殊見她明白過來,唇角的笑意深了些許,“往後當心點。凡事總要搶占個先機才好。”
這就是提醒秦楚青想法子在那流言傳開之前先下手為強。
流言雖不可怕,卻也要防著。
須知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即便傷不了根基,也是很讓人無可奈何。
秦楚青正要應聲,霍容與已然在旁沉沉地道:“雕蟲小技,無足掛齒。不過逞些口舌之利罷了。不必在意。”說罷,抬眸看了霍玉殊一眼,“而且,這不是你該管的。”
霍玉殊聞言,有些惱了,哼道:“你不當回事兒,那是你的事情。可這事兒牽連到阿青,我卻不能不理會!”
霍容與的眸色漸漸冷了起來。摺扇敲擊之聲越發緩慢,卻次次發沉,仿若擊在人心。
眼看倆人都生了氣又要吵起來,秦楚青忙朝霍容與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今兒是霍玉殊生辰,姑且讓一讓罷。
霍容與手中一滯,慢慢調轉視線,別開了眼。
霍玉殊扭頭細瞧,恰好看到秦楚青擱在霍容與身上還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不由抿了抿唇,輕嗤了聲。
霍容與見他眉目間有化不開的愁郁,知曉他還是擔憂秦楚青,思量了下,與他說道:“聲名如何,我早已不在意。”又問:“且不說我。單你被世人詬病,何曾見你出來辯駁過?”
霍玉殊斜睨著他,哼道:“以你我的身份,無論做何事,誰人敢置喙半句?”
“這便是了。不過,阿青既是我的妻,難道就任由旁人欺侮?”
霍容與探指輕叩摺扇玉骨,唇畔的笑意泛著冷冽的殺氣,“本王倒要看看,誰敢動她分毫!”
鏗鏘之音,字字如金石,挾著陣陣怒意,迴蕩在這殿堂之內。
霍玉殊眸光微閃,忙垂下眼帘,掩去思緒。
秦楚青被那氣勢磅礴的‘我的妻’三字給震到了。半天后緩過神來,細想二人談話,不由一愣。
她一直知曉敬王府的太妃蘇晚華與這兄弟倆不睦。但沒想到,他們倆竟是對那蘇晚華懷有恨意。
雖有心想問,又怕此時不合時宜。躊躇過後,只能沉默。
“怎麼?怕問出口會攪了我的生辰?”突然,旁邊傳來霍玉殊一聲輕嗤。
秦楚青訕訕笑了下。
霍玉殊扶了椅子坐下,思量片刻,道:“你是否知曉,王爺為何多年與她不和?”
見秦楚青抿唇不答,霍玉殊接著說道:“當年她‘憑藉自己的力量’嫁入敬王府,你已曉得了罷?那你可知,王爺為何硬要將霍玉鳴那個臭小子帶在身邊親自教養、不讓他回京與他生母團聚?還有……”
他抬指,朝著敬王府的方向遙遙一指,“你當敬王府內護衛重重,只是為了防著外面的人去暗算王爺?”
秦楚青有些不敢置信,訥訥道:“難不成……”
竟然也在防著家中的蘇晚華?
霍玉殊搖頭輕嘆道:“其中種種,無法細細與你表述。不過,你只曉得那女人極其惡毒便罷了。若不是王爺心善,恐霍玉鳴年幼無母故而留下她一條性命,那女人,早就不該在這世上了!”
霍容與雖和蘇晚華不和,但很疼愛霍玉鳴這個弟弟。霍玉鳴雖然很怕霍容與,卻也十分敬重他。
同父異母的兄弟倆,感情很好。
秦楚青聽了這話,很是震驚。扭頭去看霍容與,就見他神色愈發冷冽起來,雙眸里閃著暗光,隱含肅殺。
他甚少在她面前露出殺意。即便有身上沾染的煞氣,些微的那點兒她根本就忽略不計了。
這般能讓她明顯感受到的外露情緒,說明他已是怒極。
在聽了霍玉殊提及的舊事之後。
秦楚青忙過去握了下他的手。感受到他微顫的指尖慢慢平定下了,方才鬆開。
霍玉殊靜靜看著他們,在秦楚青將要回過頭來之前,快速地別開了眼。
“萬事都有解決之道。我又不是三歲孩童,哪就需要你們這般操心了?見招拆招便是。”秦楚青努力揚起個笑容,轉而對霍玉殊說道:“今兒不是你生辰麼?我們專程來給你祝賀,你倒是說起旁的事情來了。”
說著,忙把手中早已備好的捲軸遞了過去,“選得倉促,不知合不合你的意。”
霍玉殊眯著眼瞧了瞧手中之物,又向霍容與拿著的捲軸看了一眼,頓時神色一冷,道:“你倆一起選的?”隨手將其丟棄一旁,哼道:“我不要。”
捲軸在旁邊的桌上往前轉了幾圈,入了霍容與的視野。
他先前剛剛被秦楚青的那一握平復了下心情。看到此物,方才恍然回神。
想到剛才隱約聽到的霍玉殊的那個問話,霍容與正欲開口回答“並非一起”,就見秦楚青朝他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講出來。
雖不知因了甚麼緣故,但秦楚青想要他做的,霍容與素來不問緣由便依樣照做。當即將先前的打算收回,只是起身將兩個捲軸一併握在手裡,緩步前行,擱到霍玉殊身邊的案几上。
秦楚青暗鬆了口氣。
她算是看出來了。霍玉殊那傢伙就是個彆扭性子。口不對心。
說是不願意要兩個人一同選的。但,他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霍容與真的說出來這兩物不是他們共同挑選出來的,而是碰巧心有靈犀都做了這樣的決定,怕是霍玉殊怒極之下能把那兩個東西給當場焚了。
先前她看到霍容與也拿了這麼個東西過來,也是納罕,沒料到兩人竟然如此默契。
只不過這默契到了霍玉殊眼裡……
嗯。是個什麼情形,就不是她能想像得到的了。
於是秦楚青理所當然地扯謊:“雖不是一起買的,但是一早商議好了,然後才各買各的。”
“當真。”秦楚青十分誠懇地點了點頭,“如若不然,哪能那麼巧。”
霍玉殊盯著她瞧了半晌,最終輕輕一笑,說了句“也是”,信手拿了個打開來。
秦楚青見他拿著的是霍容與買的那個,稍稍過去看了眼。
……太好了。是一幅畫。
故而繼續一本正經扯謊:“我們說好了一人買字一人買畫。也省得買重。”
霍容與買的畫,與秦楚青買的字,恰好都是霍玉殊當年那個時期的名家所做。也是霍玉殊那國之人。
霍玉殊將一張字一張畫攤在桌上,盯著瞧了好久。
待到看明白這兩物其中的關竅所在,他便知曉秦楚青和霍容與兩人雖口上未說,但心裡到底是在想著他的。就連買字畫,都是刻意挑選過。
他心下微動,口中卻是冷哼一聲,“不過爾爾。”
又喚了林公公來,道:“隨意收著吧。”
林公公是皇上身邊得力的人。等閒小事,哪需要他親自去做?
一看東西是讓自個兒去放,林公公心裡有了數。拿著東西出了屋,關門的時候朝屋裡頭看了幾眼,恰好瞧見陛下唇角那抹一閃而逝的笑意。
林公公愈發明白過來,小心翼翼地將手中之物好生收起。
霍玉殊直接命人將午膳擺在了御花園處。三人在屋裡坐了片刻,便去了那兒。
霍玉殊卻沒讓人分置三份桌椅,而是讓人擱了個大桌子在正中央,三人分坐三個位置。
待到飯菜上來,霍玉殊將所有人盡數屏退。又讓林公公、小文子等幾個衷心之人守在院子邊。
林公公瞧著皇帝陛下這意思顯然是要和敬王爺、秦姑娘同桌而食,心下大驚,哪還敢大意?當即挨個吩咐過,好生守著。他自己又候在離得較近的一處,也好隨時留意觀察著那邊的動靜。
霍玉殊先前只說了今日擺宴,卻沒說要設何種宴。
方才領命而去的時候,林公公就覺得這事兒有些蹊蹺。如今看了三人這平等而坐的模樣,愈發謹慎起來。
他正琢磨著思量著,冷不防霍玉殊猛地回過頭來,朝他勾唇一笑,眸子裡滿是警告。
林公公忙斂神垂目,好生站了。再不敢多思多想。
見這現狀,霍容與沉吟片刻,喚來了四衛,也讓他們守在了院子外。
如此一來,無論是誰,但凡想要挨近三人,立刻便會被發現。
如今是臘月,御花園中,奼紫嫣紅已然凋落。周圍一片片的梅林倒是開得正好。清風微拂,陣陣冷香傳來,沁人心脾。
在這怡人花香中,三個人對著滿桌菜餚,神色各異。
霍容與跟前的是美酒,秦楚青和霍玉殊的卻是清茶。
霍容與看了這安排,微微擰眉。
秦楚青挑眉細想後,心裡一跳,隱約知曉霍玉殊這樣安排是想與她單獨一樣,不由說道:“我其實可以……”
“女兒家少喝點酒的好。”霍玉殊笑得十分和善。
秦楚青也不說話,就那麼直直地看著他。
許久後,到底是霍玉殊先調轉了視線。他晃了晃自己的茶盞,頓了頓,砰地下將它一擱,終究說了實話:“這茶水喝著忒得沒意思。你就當陪我一下罷。”
他有心疾,不宜飲酒。前些日子有一天借酒消愁醉在案旁,被林公公他們抬到了床上。也不知睡了多久,一睜眼,就看到了跪在床邊的太醫令。
當時鬚髮皆白的老大夫抖著鬍子勸他:“陛下,您這身子,可不能再繼續糟蹋下去了啊!您不顧及自己,也要顧及這江山、顧及您那沒完成的壯志啊!”
未完成的壯志?
有這東西麼?
霍玉殊剛自嘲一笑,腦海中閃過一個俏麗身影。
他忽地醒悟過來。大汗淋漓地坐了許久。
自那以後,他再不飲酒。
秦楚青不知個中緣由,本還想婉拒,霍容與清冽的聲音從旁淡淡傳來:“無妨。既是如此,我也換了茶便是。”
說著,將手中酒盅往旁隨意一丟,自取了乾淨茶盞自顧自倒滿。
霍玉殊怎麼看怎麼覺得霍容與那杯茶礙眼。但此情此景下,也不好讓他再換。索性轉過頭去,以茶代酒,敬秦楚青。
秦楚青不知他為何主動敬她。但他既這般,她便飲了。
看她乾脆的模樣,他輕輕一笑,“多謝你也來了。”話中帶著些甜蜜,帶著些慘澹。
秦楚青未多想,直言道:“今日是你生辰,自然要來。”
霍玉殊哂然而嘆,並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