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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忽最沉不住氣,一看這情況,分明便是逼宮,雖然不是用兵權,但是人言可畏,用輿論也不行啊。

  召忽一看,跪下來大半個朝廷,立馬上前想要說話,結果卻被旁邊的東郭牙一把拽住。

  召忽低頭看著東郭牙拽著自己,低聲說:“幹什麼?”

  東郭牙也低聲說:“別衝動。”

  他說著,又低聲說:“沒看君上都不急麼?自有對策。”

  召忽可不像東郭牙,東郭牙可謂是心理學家,能觀察旁人的臉色,還能看別人的口型和動作猜測別人在說什麼,而召忽不同,召忽怎麼看也沒看出來齊侯有什麼對策。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齊侯淡淡的說:“大司農,地震的事情,你怎麼看?”

  地上呼啦啦的跪了一片人,都是齊國的骨幹之臣,結果齊侯並沒有立刻說話,反而問吳糾怎麼看。

  這一下眾卿都傻眼了,尤其是跪在地上的那些人。

  吳糾則是慢條條的走出來,一派雲淡風輕的拱了拱手,說:“如今發生天災,百姓的農田被衝垮,房屋被泥漿掩蓋,吃不上糧食,喝不到乾淨的水,睡不了暖和的床榻,然而有些士大夫們並不關心百姓死活,愧對自己的官帽,只是關心自己眼下的利益。難道君上急切的召集這個朝議,不是為了解決百姓的受災問題麼?難道在百姓的生死問題面前,身為齊國的父母官們,現在應該面紅耳赤的討論給君上物色美人麼?難道我齊國泱泱大國,真的連一個天災都對付不了,最後非要演變成人禍,才肯開懷麼?”

  吳糾三個難道,瞬間把跪在地上的人問的啞口無言,齊侯則是微微一笑,靜等著吳糾再說話。

  吳糾掃了一眼眾人,又淡淡的說:“如今天災已至,百姓流離失所,有人痛失骨肉,有人變成殘疾,也有人因為吃不上飯活活餓死,蓋不上被活活凍死,而我們在這裡討論該不該給君上物色美人,這話若是今日傳了出去,或者由事官記錄在冊,試問,百姓會不會心寒?齊國再大,也抵不過失去民心,也抵不過後世唾罵……各位,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他的話說到這裡,跪在地上的好幾個人有些撐不住了,連忙悄悄站起來。

  一個人站了起來,另外一個人也跟著站起來,然後是三個四個五個……一片一片的悄悄站起來。

  直到大司徒看到身邊的大司空竟然也“悄悄”站了起來,大司徒這才驚訝憤怒的發現,他身後那烏央烏央跪下來的人,全都已經沒事兒人一般站了起來,誰也不敢和大司徒對視,要麼低著頭,要麼看著天。

  大司徒氣的差點仰過去,但是事情發展到這裡,他不站起來也是孤立無援的,只好硬著頭皮,十分沒臉的站了起來。

  齊侯這個時候“啪啪啪”的拍了三下掌,從高台上一步步走下來,然後對著吳糾,竟然拱手作禮,在眾人吃驚的目光中,說:“大司農一番話,堪比聖賢,孤自認慚愧。”

  齊侯都這麼說了,方才站錯方隊的人,以大司空為首,連忙說:“是啊是啊是啊,大司農仁義為懷,體恤百姓,乃是我等的楷模,實在讓人敬佩。”

  大司空拍上馬屁,方才站錯方隊的人連忙也跟著拍馬屁,昨天晚上大司徒籌劃了一個晚上的輿論,竟然被吳糾兩句話就給攻破了,氣的腦袋險些炸了。

  齊侯揮手說:“行了,廢話別說了,耽誤了不少功夫,現在就議一議,賑災的事情,該如何做。”

  他說著,轉身走上台階,從黑色的袖袍中拿出一卷簡牘,舉起來示意眾人看,說:“很多人不服氣,覺得孤寵信大司農,是因為孤昏庸,孤無能,孤好色?!”

  齊侯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很多人趕緊低下頭,似乎不認帳,沒有說過一般。

  齊侯掃了一眼眾人,冷冷一笑,說:“就在很多士大夫,想著怎麼讓孤好大喜功的準備祭祀,怎麼物色美人的時候,看看大司農都做了什麼,這些應對災禍的條條款款,你們好生看看,有多詳細,多用心。”

  齊侯說著,將簡牘一擺,旁邊的寺人趕緊接住,然後傳下去,遞給為首的高傒和國懿仲看,看過之後繼續往下傳。

  齊侯坐下來,又說:“孤不寵信這樣忠心耿耿的人才,寵信誰?你們倒是給孤找一個可以寵信的人?若是孤真的一遇到天災,就物色美人,一遇到天災就舉行大祭祀,恐怕先祖的確要知道,卻是齊國的老祖宗從黃泉里爬出來不得安寧!”

  齊侯冷笑著,高傒和國懿仲先看了吳糾的文書,頓時滿眼驚訝,並非是紙上談兵,國庫多少銀錢,能動的多少,備用的多少,應急的多少,糧倉有多少糧食,能動的備用的應急的,還有災禍地點附近的糧食,可以立刻調配的,全都寫得清清楚楚。

  為了不影響齊國的發展,還有組織災民耕種,收留災民的各種辦法,削減齊宮和後宮吃穿用度,以沖國庫的辦法等等,一條條寫的很詳細。

  高傒和國懿仲一看,不由覺得老臉燒紅,趕緊將文書傳給下面的人。

  大司徒接過文書,大約看了幾眼,很是不屑,結果看到其中一條,立刻眼睛一亮,似乎想要強弩之末的做文章,一方面把文書傳下去,一邊方面拱手說:“君上,大司農想要削減君上的吃穿用度,還有後宮娘娘的吃穿用度,這有違禮制,破壞了祖宗規矩,實在不妥啊!”

  齊侯昨日看了文書,就知道有人會在這個上面做文章。

  其實很多人不理解,國君節儉起來,用自己的吃穿用度給災民補給,這不是體現國君愛民的地方麼?為什麼會有士大夫腦子進水的反對?

  道理很簡單,因為那個時代,禮制重於一切,禮義是非常重要的東西,義是仁義道義,而禮呢?其實就是禮義和規矩,天子、諸侯、士大夫們每天吃什麼,穿什麼,吃幾種糧食,吃幾種肉,直的肉放在左手還是右手,彎的肉放在左手還是右手,帶骨的肉放在近處還是遠處,那都是有嚴格規定的,這種規定體現出了天子和諸侯的權威。

  因此吃穿用度,在很多士大夫眼中,那是不可撼動的,若是改了,就是不禮。

  被尊為著名思想家和教育家的孔子聖人,覺得霍亂魯國,殺侄子與嫂子通jian的慶父,並非是謀反之臣,因為什麼?自然是因為禮義,按照禮義,慶父也享有魯國公爵之位的繼承權,因此不算逆賊。

  柳下惠與臧辰,同為名士,而柳下惠的大名在後世盡人皆知,而臧辰的名字,可謂是名不見經傳,但是按照歷史貢獻來說,臧辰的貢獻遠遠超越柳下惠,這又是為什麼?自然也是因為禮制,在當世人眼中,臧辰便做了簡化魯國祭祀,破壞禮制的壞事兒。

  因此大司徒一下就抓住了這個把柄,想要怒懟吳糾。

  吳糾則沒什麼不安穩的樣子,只是笑了笑,說:“糾知道,這一條有為祖宗禮制,只不過眼下乃是特殊時期,地震造成了河床決口和泥石流,周邊的邑都受到了波及,如此一來,我齊國的糧倉雖然豐盈,可以抵擋災禍,播放賑災糧,但是因為地震帶來的長久不利效應,農田不能開墾,以至天氣的驟變,都影響到之後幾年,甚至十年的發展,若百姓沒有發展,更別提徵收賦稅,我齊國的糧食收成,將會持續低靡很長一段時間……若是能將齊宮之中,本就用不到用不完的糧食和消耗充補糧倉和國庫,這個低靡的時期將大大減少,若是此時有什麼意圖不軌的諸侯國想要趁機動手腳,我齊國也好有應對。”

  他這樣說完,大司徒還想用祖制和禮義說話,但是沒想到,一向是老齊人一派的高傒突然拱手說:“高傒請命,自願減少用度,以充國庫。”

  國懿仲也拱手說:“懿仲亦請命。”

  高傒和國懿仲可謂是朝廷上的風向標,畢竟他們不僅僅代表齊國,還代表了天子,兩個人一開口,頓時好多人都開口自願請命,不管是真心的,還是牆頭糙隨風倒,目的達到了就是極好的。

  吳糾拱手說:“君上,朝中卿大夫們皆是愛民忠心之臣,實乃我齊國之福,恭喜君上了。”

  吳糾一開始得罪了不少人,不過這一句話也討好了不少人,齊侯笑了一聲,說:“大司農說的正是。”

  齊侯和吳糾這樣一唱一和的,竟然真的完美控場了,擔心的人全都在旁邊鬆了一口氣,將心放回肚子裡。

  大司徒知道高傒和國懿仲已經叛變,大司空說好的力挺自己,也悄悄的隨風倒了,這樣一來,大司徒孤立無援,卻十分不甘心。

  於是大司徒便梗著氣兒,說:“君上,老夫年老,災禍來的突然,老夫無法管理此事,還請君上將此事交給其他卿大夫主管。”

  大司徒主管民生,出現了這種天災,肯定是大司徒主管,然後聯合司農部門賑災,聯合司空部門重建,甚至聯合司馬部門借兵救援等等,但是大司徒仗著自己是老臣,竟然要撂挑子示威。

  齊侯聽了,只是“呵呵”低聲一笑,似乎沒有什麼為難的表情,也沒有要求著大司徒管這事兒的表情,他站起來,緩緩步下台階,一步步,發出“踏……踏……踏……”的聲音,十分緩慢,但每一下都敲在眾人心上,一時間竟然沒人敢說話,全都看著齊侯是如何反應的。

  齊侯走下來,慢悠悠的說:“是啊,大司徒乃是四朝老臣,年事已高,之前因為身子的緣故一直在家中休養,的確是孤的過失,孤竟然這般不體恤老臣,若是叫旁的國家聽了,還以為孤不重禮義教化,實在不該啊……”

  齊侯說著,便一笑,他將頭髮放下來的時候,遮住稜角分明的臉,笑起來有幾分溫柔和寵溺,但是將頭髮全都背起來,束在黑色玉冠之中,戴著威嚴冠冕的時候,笑起來卻顯得十分冷酷無情。

  齊侯淡淡的說:“那便這般好了,大司徒年老,孤恩准告老,就回家去頤養天年罷。”

  他這話一出,群朝轟動,畢竟大司徒可是四朝元老,齊侯一句輕飄飄的話,竟然直接給大司徒罷了官,什麼頤養天年,其實就是罷官,只是說的冠冕堂皇罷了。

  一時間,大家沒人敢反對,但是也沒人同意,大司徒也怔愣住了,畢竟他以為自己是齊侯的恩人,又是四朝元老,所以便肆無忌憚起來,還以為齊侯會求自己管這個事兒。

  但是沒想到,齊侯竟然能如此無情。

  齊侯說完了,根本不跟大司徒反駁的機會,便說:“大司農既有商賈才華,又能安邦定國,治理天災的同時,還不忘了群狼環伺的諸侯國,孤今日便封他為我齊國的大司徒,這抗災的文書便是佐證,眾位卿大夫,可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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