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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白了,齊侯是有一點點私信的,他再不喜歡公子無虧,無虧始終是他親生兒子,再者這輩子無虧還沒反叛,齊侯也算是抱有僥倖心理。

  石速雖然同是公子,但是並非是親生的,二來他武藝高超,也有過人的軍事才華,因此齊侯想讓石速去打遂國人和鄋瞞人,勝算更大一些。

  這是齊侯想了一晚上的結果,因此把吳糾和石速都叫過來,問問他們的意見。

  吳糾和石速兩個人匆匆茫茫的走到了小寢宮門口,一眼就看到了公子無虧。

  公子無虧還跪在那裡,全身都濕透了,衣裳上都是泥水,頭髮一縷一縷貼在臉上,駝背更嚴重了,仿佛有氣無力,低著頭,雨水從臉頰上滾下來,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充斥著一股頹敗。

  兩個人走過去,公子無虧就抬起頭來,他看了一眼吳糾,又看到石速,頓時眼睛中閃過一絲憤恨,因為公子無虧也是聰明人,他立刻就想到了,齊侯是想要讓石速去打這場仗。

  公子無虧不能理解,為什麼齊侯願意用乾兒子,也不用自己去給弟弟報仇,是因為齊侯看不到自己的真心麼?可是自己跪了整整一晚上,一夜的暴雨,都不曾離開一步,他仍然看不到自己的真心麼?

  公子無虧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才能打動齊侯那副鐵石做的心腸。

  吳糾和石速看到公子無虧,吳糾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最終沒有說出口,嘆了口氣,就在這個時候,公子無虧卻先說話了,他的聲音異常沙啞,仿佛是一把銼刀,正在打磨著眾人的意志。

  公子無虧說:“兩位請留步。”

  吳糾和石速全都站定,回頭看著公子無虧,無虧對石速拱手說:“公子可否聽無虧一言。”

  石速面無表情,還是那副冷冷冰冰的樣子,仿佛誰都不能讓他露出一絲表情,拱手說:“請長公子說。”

  公子無虧說:“無虧知道,君上此行請公子過來,就是為了說派兵增援一事,無虧懇請公子不要接受軍令,無虧想去沙場,求公子成全無虧!”

  吳糾看了一眼公子無虧,又看了一眼石速,還以為石速不會答應,但是沒想到石速卻淡淡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石速說完,轉頭率先走進小寢宮中,吳糾也跟著走進去,兩個人一進去,便聽到咳嗽的聲音,恐怕是昨天齊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再加上突然乍寒,下了一場暴雨,因此齊侯這硬朗的身子也有些感染風寒了。

  兩個人進去拜見齊侯,齊侯坐在席上,揮手說:“起罷,坐。”

  吳糾和石速在席上坐下來,齊侯淡淡的說:“今日找二位來,也沒有旁的事情,二哥和速兒必然都知道,幼公子陣前戰亡,遂國勾結鄋瞞,令齊國蒙羞,令周朝蒙羞,此次派兵支援,必定要一雪前恥!”

  吳糾和石速回答說:“是。”

  齊侯又說:“孤心中想讓速兒去前線支援,速兒武藝出眾,而且頗有將才之風,不知速兒和二哥覺得如何?是否妥當?”

  吳糾覺得,雖然齊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但是考慮的還是挺全面的,石速的確有將才,是合適的人選之一。

  不過這個時候石速卻拱手說:“君上,速心中卻有一個更合適的人選,不知當講不當講?”

  齊侯一聽,說:“是誰?難得速兒你推薦人,必然是人才了?”

  石速拱手恭敬的說:“正是跪在殿外的長公子。”

  齊侯一聽,突然臉色有些難看,漸漸黑下來,淡淡的說:“速兒何時也受人賄賂了?替旁人說好話,舉薦旁人了?孤以為的石速,可不是這樣的。”

  石速卻不卑不亢,臉上仍然沒有一絲表情,說:“速並未收受半分賄賂,只是請君上想一想,對於增援前線這件事情,速只有保家衛國,擊退北狄的榮耀,而對於長公子來說,卻除了保家衛國,擊退狄人之外,還多了一層為弟報仇的憤恨。君上,榮耀和憤恨比起來,哪一個更能激發將領的鬥志呢?因此速覺得,這一仗,速不如長公子,請君上讓長公子出征。”

  齊侯聽了,臉頰上的青筋蹦了三下,仿佛是惱怒到了極點,但是他沒有立刻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你說得對。”

  他說著,轉頭對吳糾說:“二哥呢,覺得無虧和速兒,誰去更好?”

  吳糾思量了一下,拱手說:“回君上,公子速說的沒錯,憤恨的確比榮耀更能激發人的鬥志,長公子去更為妥當。”

  齊侯點了點頭,似乎也明白這個道理,這個時候吳糾又說:“糾願意請命,同往前線。”

  齊侯吃了一驚,說:“二哥你去做什麼?你也不會武藝,不能上陣。”

  吳糾說:“君上,雖然糾不會武藝,不能上陣,但是糾有心思,長公子雖然鬥志昂揚,但是唯恐被仇恨沖昏了頭,意氣用事,因此糾可以在身邊督促,請君上同意,糾請命!”

  齊侯聽罷了,直接搖頭說:“不行,你不能去。”

  吳糾想說什麼,但是齊侯的態度非常堅決,絕對不讓吳糾去戰場。

  最後事情便定下來了,公子無虧帶兵去前線支援,但是同時石速還有用武之地。

  齊侯語氣淡淡的,但是眼中閃爍著陰霾,說:“遂國人會勾結鄋瞞人裡應外合,難道是欺負我齊國沒有國家可以裡應外合麼?速兒,你明日便啟程,一定要輕裝簡行,快馬加鞭,從小路快馬去邢國,請邢侯派兵支援,咱們也來個前後夾擊裡應外合,從南北兩面斷了鄋瞞人的後路,將他們碾成肉泥!”

  石速拱手說:“是!”

  齊侯說:“不忙,你一個人去太危險,孤會掉給你二十騎兵,另外派大司馬的兒子周甫跟你一同前往,趕赴邢國。”

  石速又拱手說:“是。”

  齊侯說:“此事小心謹慎,切勿走漏風聲,速去速回,不要與鄋瞞人有正面衝突,一切秘密進行。”

  石速第三次說:“是,請君上放心。”

  齊侯點了點頭,說:“行了,你們都下去罷,點兵的事情,孤會讓大司馬點起,明日晨起,你就出發。”

  石速和吳糾都應了一聲,這才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兩個人在門口又遇到了公子無虧,公子無虧還跪在那裡,看到兩個人走出來,用希冀的目光盯著他們。

  公子速沒有說話,只是嘆口氣,對吳糾拱手說:“石速這就去見大司馬,大司農就此別過。”

  吳糾也對公子速拱了拱手,公子無虧聽著石速這麼說,又看他揚長而去,還以為齊侯鐵了心讓石速去增援報仇,眼裡流露出一股苦澀之情。

  吳糾看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連忙蹲下來扶著公子無虧,說:“長公子,恭喜了。”

  公子無虧苦笑說:“何喜之有?”

  吳糾說:“君上方才已然同意讓你出征,替幼公子報仇。”

  公子無虧嚇了一跳,抬起頭來,說:“真的?!”

  吳糾說:“自然是真的,糾何必誆騙公子?”

  公子無虧瞪著眼睛,滿臉驚喜,又是驚喜,又是憤恨,又是悲傷,各種表情摻雜在一起,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

  吳糾說:“公子,快請起罷,回去準備準備,戰事可不等人,公子千萬別著了風寒,再病倒。”

  公子無虧趕忙從地上站起來,結果因為跪得太久,“嘭!”一聲就倒在了地上,嚇得吳糾趕緊扶住他,一把撈了起來,公子無虧腿腳麻的厲害,仿佛不是自己的,卻說:“多謝大司農!”

  吳糾搖頭說:“不用謝我,是方才公子速舉薦的長公子,長公子快去罷。”

  公子無虧立刻點頭,旁邊有不少寺人,連忙扶著公子無虧往自己的房舍走去,趕緊去休息。

  很快,齊侯的詔令就下來了,讓公子無虧領兵增援,為齊國一雪國恥。

  公子無虧因為淋了一晚上暴雨,稍微有一些風寒,吃了些藥,休息了一下午,夜幕降臨的時候接了詔令,便從房舍里走出來。

  他已然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仿佛是一個衣冠楚楚的高貴公子,他不僅身份高貴,而且血統高貴,如今又成為了齊國最高貴的長公子,因為他變成了齊侯的獨子。

  公子無虧慢慢走出來,在門前站了一會兒,看著落敗的花朵,隨即慢慢往前走,順著小路一直走,很快就走到了一處房舍門口。

  那處房舍沒有寺人,沒有宮女,因為現在這處房舍已經空置下來,沒人能居住了……

  這是公子昭生前的房舍。

  已經許久沒人住了,本就落了些灰土,如今人沒了,更是沒人住了,地上一片敗落的花瓣,顯得極為滄桑。

  公子無虧慢慢走過去,慢慢步上台階,走到房舍的門口,伸手慢慢的撫摸上房舍的門板。

  公子無虧突然想起來,公子昭出征之前,就是這個樣子,只不過那時候自己站在門裡面,而他站在門外面。

  公子昭苦苦哀求見自己一面,等了許久許久,但是當時公子無虧鐵了心不想見那位監國公子。

  公子昭就在門外,隔著門板說他們小時候的事情,那仿佛是他最珍貴的回憶,如今也成了公子無虧最珍貴的回憶,珍貴到已經沒有人可以跟他一起回憶了。

  公子無虧伸手婆娑著門板,他永遠不能想到,自己與公子昭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陰陽怪氣的“無虧預祝大將軍,旗開得勝”……

  如今這句話變得多麼諷刺,像一張催命符!

  公子無虧忍不住,猛地攥拳,狠狠捶了一記門板,發出“哐!!”一聲,這才將門推開,慢慢走了進去。

  裡面一切井井有條,卻落了灰塵,沒有人進來,裡面陰森森的有些濕氣,也沒有點燈,公子無虧慢慢走進去,坐在了席上,就這麼靜靜坐著,靜靜的看著四周。

  公子無虧一時間想到了很多,他發現了公子昭房舍里有許許多多值得回憶的東西,有一些乾花,小心翼翼的夾起來,那是公子無虧摘給他的,公子昭全都保留下來。

  從小時候開始,公子昭就是個跟屁蟲,一直在身後拽著公子無虧的衣擺,奶聲奶氣的喊哥哥,大了就是喊大哥,但是自從那次冬狩圍獵,公子昭捨命救下公子無虧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或許是公子昭長大了,他的才華,他的膽識,漸漸讓齊侯發現了,公子無虧越來越自卑,越來越不安,他感覺一直疼愛的弟弟,其實比自己強得多,無論是才華,還是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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