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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莒子卻不在意,看準了吳糾受傷,不能奈他何,一聽吳糾說傷在腰上,頓時臉上露出驚喜之色,連忙伸手去掀吳糾的被子,一把掀開被子,露出吳糾的白蠶絲的褻衣,就要去摸他的腰帶。

  吳糾這回真是被嚇了一跳,莒子的舉動太過無賴,根本不符合一國之君的標準,再者就是,在莒子眼裡,吳糾仍然非常輕賤,莒子只是把他當成了一個頑物,而非中大夫的大行人。

  吳糾動作也快,一把按住了莒子的手,不讓他掏自己的褻衣,嚇得一身冷汗。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腳步聲,公孫隰朋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見莒公,莒公那叫一個不耐煩,但是公孫隰朋和吳糾不一樣,公孫隰朋是齊國的大司行,上大夫,位高權重,又是齊侯做公子時候的堅決擁護者,可謂是根基穩固。

  莒公不耐煩的應了一聲,只好走出房間,臨走的時候還笑著說:“齊公子先歇息,一有空隙,孤就回來看望你。”

  召忽和東郭牙趕到的時候,公孫隰朋已經將莒公給喊了出來,召忽和東郭牙就看到了一個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走進了吳糾房間,然後反手將門關死……

  吳糾聽到莒公走出去的聲音,鬆了一口氣,猛地一癱,躺在床上,狠狠喘了一口氣,正這個時候,突然聽到“踏踏”的腳步聲,而且近在咫尺,吳糾嚇了一跳,猛地睜開眼睛,卻看到齊侯一身黑衣,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自己面前。

  吳糾連忙要起身,齊侯笑著說:“不必起身,方才真是難為二哥了。”

  他說著,伸手去壓吳糾的肩膀,讓他不用起來,畢竟吳糾可是只穿褻衣,扮作受傷的樣子。

  哪知道齊侯的手剛一碰過去,只是稍微壓住了吳糾的肩膀,吳糾猛地一顫,身子一抖,那反應非常劇烈,“啪!”,一聲清脆響亮的聲音,吳糾竟然一下揮開了齊侯的手掌。

  齊侯猛地一愣,手背上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覺,那自然是被吳糾打的,齊侯第一次露出這種不敢置信的目光,吳糾一臉嫌棄的眼神畢露無疑。

  齊侯和吳糾有很多次肢體接觸,例如在行軍的緇車上,吳糾還躺在了齊侯的腿上睡覺,也沒見怎麼樣,而這次反應突然特別激烈。

  不止如此,吳糾不只是打了齊侯的手,而且他還猛地翻身坐起來,趴在榻邊上,“唔”的一聲,匆忙捂著自己的嘴巴,似乎要嘔吐,嗓子急促的滾動,臉色煞白,眼淚都流下來了,竟有一種脆弱的錯覺。

  齊侯看著他劇烈的反應,似乎並不是裝出來的,連忙一步踏過去,接住要從榻上翻下來的吳糾,吳糾只穿著一層薄薄的蠶絲褻衣,一下倒在齊侯懷裡,齊侯能感覺到吳糾猛烈的顫抖,全身哆嗦著,使勁捂著自己的嘴唇,不斷乾嘔。

  吳糾也不知道為什麼,或是因著莒子剛才輕佻褻瀆的舉動,吳糾突然覺得自己的“潔癖”,或者是那種心理疾病更加厲害了,被人一碰,一瞬間呼吸有些不暢,噁心想吐,腦海里還一片眩暈,忍都忍不住。

  吳糾還是全身顫抖,不停乾嘔,不過他午膳也沒吃,早膳早就消化完畢了,什麼也吐不出來,只是嘔的臉色異常煞白,仿佛他的衣裳一樣。

  齊侯連忙將吳糾扶上軟榻,說:“二哥?二哥?!”

  他說著,拔高聲音朗聲說:“來人!傳醫官!”

  召忽東郭牙還在門外沒走,就聽到齊侯的聲音,立刻衝進門來,召忽一見吳糾臉色蒼白,頓時有些慌了,立刻說:“我去找醫官!”

  他說著,快速衝出門去,一路飛奔去找醫官,哪有什麼中庶子的風度。

  東郭牙站在門口還未進來,齊侯一眼就看到了他,說:“快,東郭你會醫術,給他看看,是否是中毒?”

  東郭牙愣了一下,按理來說,齊侯都不認識自己,怎麼可能知道自己會醫術,然而齊侯說的沒錯,東郭牙的確會一些醫術,在他沒進宮做苦力之前,他在醫館裡做過工,進宮之後也在醫官那裡做過一兩年工,見得多了自然會一些。

  但是這些齊侯絕對不知道,東郭牙吃了一驚,但是吳糾的樣子非常痛苦,東郭牙當下立刻走過來,伸手捧起吳糾的臉。

  吳糾此時已經有些半昏迷的狀態,還在不停的乾嘔,但是意識不怎麼清楚,東郭牙捧著吳糾的臉,吳糾的頭向下垂,他不好動作。

  齊侯也不管什麼了,立刻幫他伸手捧著吳糾的臉,齊侯的手掌很大,兩手一捧,吳糾的臉頰立刻被他固定住,嗓子還在不停的痙攣,隨時要吐的樣子,而齊侯卻沒有任何嫌棄。

  東郭牙趕緊扒開吳糾的眼皮看了一眼,然後又捏住吳糾的下巴,看他的舌苔,鬆了一口氣說:“並未中毒。”

  齊侯皺眉說:“那是吃壞了什麼東西?可驛館中的膳食,全都是統一的。”

  東郭牙說:“或是大行人身體比較虛弱導致的。”

  他們正說話,醫官就被召忽拽著,火急火燎的跑過來了,一頭都是大汗,一進門,就看見齊侯抱著虛弱的公子糾,仿佛一臉關心似的。

  醫官雖然不是近臣,但是也是宮中的老人,對於這些爾虞我詐,多少知道一些,如今看到齊侯親切的抱著公子糾,頓時有些頭疼腦漲,險些忘了醫治。

  齊侯催促著,醫官連忙跑過來,吳糾已經昏睡過去,突然就不動了,嚇得齊侯和東郭牙一跳,醫官說:“無事無事,只是體力不濟,睡下了。”

  齊侯皺眉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醫官檢查了一番,最後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得硬著頭皮說:“回君上的話,恐怕是大行人積勞成疾,身體虛弱,再加上……再加上大行人有心疾,抑鬱於心,才引起的這些症狀。”

  齊侯有些驚訝的說:“心疾?”

  他說著,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昏睡的吳糾,召忽聽得更是傻了,心疾?公子平時一片淡然,總是成竹在胸,不急不躁的樣子,怎麼可能有什麼心疾?

  不過醫官也查不出不出什麼其他的,開了藥,都是一些補品,還有祛瘀散結的,其他也沒什麼可開的。

  很快醫官就退下去煎藥了,其餘的人站在一邊,這裡要數吳糾本人最淡定了,靠在榻上蹙眉昏睡,眉頭雖然緊緊蹙著,有些不安的樣子,但是比剛才那副劇烈嘔吐的脆弱模樣,實在好看太多了。

  齊侯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席前坐下來,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齊侯不走,召忽也不敢近前查看吳糾,只是暗地裡瞪著齊侯,心想著怎麼還不走,貓哭什麼耗子。

  吳糾方才折騰,出了一身的汗,如今一老實下來,竟然覺得有些冷了,縮在被子裡打著寒顫。

  齊侯坐在一邊,抬手說:“去打盆熱水來。”

  站在一邊的小童子清趕緊答應一聲,小跑著出去打熱水了,很快端著一個大青銅盆就回來了,將熱水放在盆架上,又拿來一方柔軟的帕子,泡進熱水中。

  齊侯見子清回來,立刻長身站起來,走過去接過子清手中的帕子,子清嚇了一跳,就見齊侯將手中的帕子仔細疊起幾折,疊成了一個正方形,一絲不苟的,然後拿著帕子,坐在床榻前,輕輕擦拭著吳糾臉上的冷汗。

  從吳糾慘白的臉頰,一直擦到白皙如蠶絲的脖頸,輕輕拉開一些吳糾的衣領子,帕子伸進去一些,將他胸口也擦了擦,然後齊侯將帕子交給子清,子清洗乾淨又遞給了齊侯。

  齊侯還是像上次一樣,將帕子一絲不苟的疊好,然後再次給吳糾擦拭著身上的汗漬。

  吳糾在睡夢中,突然感覺到一股溫暖,那溫暖還在移動著,慢慢滲透到吳糾的骨子裡,吳糾打著冷戰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這感覺很好,讓吳糾心中慢慢舒坦了一些,終於不再那麼難受……

  吳糾似乎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還小的時候,媽媽一個人帶著自己,吳糾一直體弱多病,總是發高燒,一燒就是三四天不見好,母親就會用熱乎乎的濕毛巾替他擦拭身體。

  這感覺又熟悉,又溫暖……

  溫暖的吳糾心裡一股酸澀,他在睡夢中突然開始夢囈,“啪”一聲輕響,吳糾突然抬起手來,一把抓住了齊侯的手腕。

  齊侯手中拿著帕子,還在給吳糾擦拭脖頸上的汗漬,突然被吳糾一把抓住,還以為吳糾醒了,不過吳糾仍然沒醒來,閉著眼睛,眉目蹙著,眼角濕濕的,好像有淚珠兒要流下來,眼眶也紅了,小巧挺直的鼻尖也有些發紅。

  齊侯愣了一下,就聽到吳糾薄薄的嘴唇開啟著,輕輕喊了一聲:“媽……”

  媽媽這個詞,其實並非像很多人想像中的,是個外來詞。

  早在三國時期,有一本百科全書叫做《廣雅》,《廣雅》是仿辭書之祖《爾雅》所著的一本擴寫書,“廣”即是續篇的意思。

  《廣雅》中就記載了媽這個字,代表了母親,是一種通俗的叫法,同時也有“爸”這個字。

  雖然這些通俗的叫法在當今還不是很流行,而且齊侯身為貴族,需要管父親叫做君父,更不會叫爸或者媽,但是不代表齊侯聽不懂。

  齊侯是可以聽懂的,起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過很快吳糾拽著他的手腕,又低低的喊了一聲,那聲音仿佛撒嬌一樣,透露著一種弱勢和依賴,不像吳糾平時那樣雲淡風輕,也沒有任何虛偽。

  齊侯的手一顫,吳糾一直抓著他的手腕,沒過一會兒,眼角就流下了眼淚,眼睛更是殷紅起來,在夢中竟然哭了出來。

  齊侯連忙將帕子換到另外一隻手,任由吳糾握著他的右手,然後用左手給吳糾擦拭流下來的眼淚。

  吳糾哭了一會兒,不知是不是消耗了體力,又沉沉睡去,這回睡得很安穩,竟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齊侯在房間裡坐了一會兒,總是能回想起吳糾那毫無防備痛哭的模樣,心中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似乎勾起了他兒時的回憶,齊侯沒有母親,他不知道自己的母親長什麼樣子,別人都可憐他沒有母親,只有齊侯知道,自己對母親這個詞,從沒有任何肖想和留戀。

  然而在看到吳糾痛哭的那一霎那,齊侯突然明白,他並不是沒有任何肖想,只是壓抑自己不去想,在偌大的齊宮中,君父並不是他一個人的君父,而齊侯也沒有一個疼愛他的母親,他的童年灰黑一片,回憶起來只是一片無邊的茫然。

  齊侯嘆了口氣,將帕子交給子清,很快起身走出房間,召忽納悶的看著齊侯的背影,總覺得很奇怪,但是也顧不得這些,齊侯走了之後,他趕緊跑到榻邊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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