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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段雲亭終於表態,蘇逸拱手拜道:“陛下聖明!”

  段雲亭微微頷首,隨即對外揚聲道:“立刻召集文武二品以上官員來此,商議對西秦作戰事宜!”

  然而話音落了,門外卻並無侍衛或者宮人應答的聲音。段雲亭正微有遲疑之際,便聽見成渝的輕呼:“沈大人,陛下同蘇丞相正在商議要事,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內的,大人還請多擔待……”

  緊接著似有另一人說了什麼,然而聲音小了許多,聽不分明。

  段雲亭側過頭同蘇逸對視了片刻,嘆了一口氣,然而神情里卻並無太多訝異的成分。隨後他轉過身子,走到御案之後一撩衣擺坐下,便在同一時刻,門被從外“砰”的一聲推開。

  然後房內房外四個人六目相對,頃刻便是鴉雀無聲。

  為何只有六目?

  因為段雲亭垂著眼,神態自若地彈了彈衣袖上的灰塵,這才悠悠地抬眼看向門邊。目光落在原本趕來阻攔沈秋,此刻卻杵在門邊進退不得的成渝是身上,淡淡道:“成愛卿且去吧。”

  隨後才望向定定立著的沈秋道:“沈愛卿既然有急事求見,那便進來吧。”

  沈秋掩了門,轉身見段雲亭今日面上竟是一派似笑不笑,不冷不熱的表情,與往日可謂是判若兩人,分明是愣了一愣。

  而立在一旁的蘇逸卻知道,段雲亭這副神態,絕對是不祥之兆。因為他嬉皮笑臉插科打諢的時候實則絕不是最無恥的,反而當他露出這副道貌岸人模狗樣的正經神情時,才是無賴到了極致。

  卻不知在這千鈞一髮的重要當口,他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段雲亭見沈秋一時沒有說話,便自行開口道:“朕猜測沈愛卿此番,應是為了兩國戰事而來。”

  “……正是。”沈秋分明是不適應段雲亭這種說話方式,回過神來之後,說話間還是有些吶吶的。

  而蘇逸見此情形,知道自己留在此處實在難受,便趕緊拱手道:“若陛下別無吩咐,臣便告退了!”話音剛落,不待段雲亭開口便轉身就走。

  “慢著!”然而段雲亭在身後響起的聲音,把他生生定在了原地。

  蘇逸無奈地回身,道:“不知陛下還有何事?”

  這兩國戰事,方才朕正同蘇愛卿商議著。”段雲亭面不改色地將目光從沈秋處挪向蘇逸,道,“蘇愛卿,沈愛卿這幾日在深宮養病,只怕並不知曉戰情,愛卿不妨將各種細則說與他聽聽。”

  “是。”蘇逸聞言一怔,卻也只能莫名其妙地配合著段雲亭,將西秦如何突襲攻城,如何屠戮村落,又是如何在東齊軍民一心抵抗之下潰逃退走,又是如何被東齊大軍乘勝攻城,折兵損將之事,一字不落地講了出來。

  沈秋一言不發地聽著,及至蘇逸話音落了很久,亦是沒有開口。

  段雲亭眯著眼看她,慢慢問道:“不知愛卿聽完這戰情,可有何感想?”

  沈秋這才開了口,道:“陛下……這其中定有誤會。”

  “哦?”段雲亭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卻只是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沈秋見狀,遲疑了片刻,又道:“自打十餘年前西秦東齊兩國簽訂盟約,天下太平之後,西秦一直致力於削減兵卒,轉而發展生產,過去數任君主乃至今日的太子,均是寬和仁善,憎恨殺戮的性子。故而今日這般毫無來由的衝突,臣以為……定有誤會,還望陛下三思。”

  段雲亭忽地笑了一聲,“太子冀封?沈愛卿一個二皇子府中出逃的家奴,對他的了解能有多少呢?”

  沈秋聞言語塞,一時沒有說話。實則以她對冀封的了解,甚至可以性命相擔,賭此事絕非是他所為。只是此時此刻的自己,又有何立場去為他旁證呢?

  而段雲亭卻似乎不再追究這個問題,又逕自道:“朕明白愛卿作為西秦人氏,初知此事心下定是震撼非常,不可置信。實則於朕而言,又何嘗願意看到平息了幾十年的戰火,就這般被重新燃起?”他定定地看向沈秋,頓了頓道,“只是,卻不知若換了沈愛卿處在朕這位置,又該如何決斷?是速速整軍備戰迎敵,還是按下舉國上下的怒火,忍氣吞聲只為求得敵國內部不知所謂的‘真相’?”

  沈秋沉默了許久,道:“陛下乃東齊國君,所思所慮定將以東齊為上,這一點臣無從置喙,自然也不會幹涉。臣今日這番話,也不過是希望陛下做出決斷前能予以三思,畢竟戰火若起,一切便再不可收拾了。”

  “沈愛卿所言朕自然明白,”段雲亭頷首,淡淡地扯開話題道,“這幾日政務較之平日難免要繁忙些,朕觀愛卿的身子已然無礙,即日起便回到朕這邊來,替朕多幫襯幫襯。”

  他這話的語氣已非平素那般平易近人,而是一種不容忤逆,近乎命令的口吻。蘇逸聞言卻是一怔,忽然明白了段雲亭此舉的醉翁之意。

  沈秋身為西秦人氏,身在東齊宮中,而如今西秦做出這等不仁不義之事,引得民憤四起,宮中自然有人要遷怒於沈秋。故而段雲亭大抵是有意將人隨身帶著,以防不測。實則便連他今日這番高貴冷艷的做派,頗有些咄咄逼人的語氣,都是有意刁難沈秋,讓她退步抽身,不要插手此事。

  思幾次,蘇逸暗地裡不由得一陣唏噓感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沈秋聽聞段雲亭所言,卻道:“此事……臣恕難從命。”

  “為何?”段雲亭聞言一挑眉,神色里恢復了幾分輕笑的意思,“莫非朕這御書房比不上靜琬公主的漱玉宮?”

  “非也,”沈秋對他一抱拳,慢慢道,“臣意欲向陛下請辭,離開東齊。”

  不知為何,不過幾個字而已,說出口卻覺得格外沉重,仿佛每一個字都猶如一下重擊,沉沉地落在自己的心口。故而她只是垂著眼,沒有抬頭同段雲亭對視。

  而一旁的蘇逸注意到,段雲亭聽聞此言,神色裡頭一次有了明顯的變化。顯然,沈秋的話是他也未曾料到的。

  故而沈秋這一句請辭落下,竟是換回房中三人半刻的沉默。

  哪怕對方自始至終只是垂著頭,段雲亭卻仍是定定地看著沈秋,神情由不加掩飾的震驚,慢慢地轉為平靜,教人再窺不出什麼痕跡來。

  忽然,他竟是笑了一聲,道:“沈愛卿這是要走了?”

  “是,”沈秋這才抬起眼同他對視,將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希望陛下還記得當初的承諾。”

  同她的鄭重其事相比,段雲亭面上的神情卻是格外的漫不經心。他垂眼拿起硃筆在硯台里隨意撥弄了一下,問道:“為什麼?”

  沈秋回道:“陛下如何決斷,臣無從干涉。只是這其中蹊蹺臣卻無法介懷,若因了不必要的誤會而引得戰火四起,民不聊生,臣又如何能坐視?思來想去,唯有回到西秦,將一切弄個明白。”

  段雲亭聞言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若是朕不允呢?”

  沈秋一驚,道:“陛下,你……”

  段雲亭振振有詞道:“朕記得自己是提過一個附加條件的,愛卿在找到合適接班人之前,你這請辭,朕是不會準的。”

  沈秋隱約記起似乎確實有這回事,想了想道:“成渝這幾日一直在侍候陛下,也沒見出什麼紕漏……”

  “他太高。”段雲亭頭也不抬,一口否決。

  “……”沈秋又想了想,只能道,“趙挺此人勤懇耐勞……”

  “他太矮。”段雲亭繼續搖頭。

  沈秋沒辦法,只能抱著一試的心理,將手下十幾二十個御前侍衛全部一一數了一回。然而當這些人均被段雲亭以“他太瘦”“他太胖”“他太能說”“他話太少”“他沒媳婦”“他是斷袖”“他身材不好”“他臉上有痣”等理由一一斬於馬下之後,沈秋終於怒道:“陛下!人道是君無戲言!當初臣入宮之時,此乃陛下親口許諾之事,如今怎能……”

  段雲亭索性一攤手,道:“朕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總之朕就是不准。”此時此刻,他的神情可謂是少有嚴肅正經,然而口中的話,卻又是無賴到足以讓人咋舌。

  沈秋震驚得無話可說。雖然早知段雲亭為人足夠無賴無恥無理取鬧,卻不知他竟能冠冕堂皇地耍賴到如此地步!

  然而即便段雲亭如此阻攔她離去,沈秋心裡還是明白,自己非走不可。從小到大,她雖未曾親見那戰火紛飛,生靈塗炭的戰亂,卻也從父親以及父親的門生口口相傳之中,聽聞了不少。深知兵者兇器,若非迫不得己,誰又願意讓自己的雙手沾滿旁人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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