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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還記得多年前,當在二人尚還年幼的時候,自己曾對她道:“秋妹,待你我長成之後,我娶你為妻如何?”

  彼時沈秋聞言一笑,回道:“我若不願嫁?你怎麼娶?”

  這句話冀封到現在都記得清明,只是此時此刻他才明白,自己一直以引以為羞怯的玩笑,竟是對方最真摯的肺腑之言。

  原來這麼多年自己眼中所謂的“兩情相悅”,不過只是一場來不及澄清的幻覺而已。

  冀封定定地看著當空的那輪明月,終於嫌它太過圓滿而低下頭去。許久後,終於自嘲地笑出聲來。

  *****

  冀禪步入門內的時候,著實被滿室的酒氣驚得頓住了步子。

  在他的記憶里,冀封一直是溫文爾雅,從容平和的性子。而他人生的一切,也仿佛一直以一種最順利的方式進行著,生而便享有太子的尊榮,長大之後朝中上下的讚美,百姓的愛戴,及至成年娶的是自己心儀的女子……在這之前,似乎從沒有什麼值得他去失態,哪怕是過多的苦惱一下。

  俯身撿起腳邊那還帶著殘餘酒液的酒壺,冀禪垂眼無聲地看著,心知這一次,冀封是當真進退兩難了。

  遲疑了一會兒,他握著那酒壺舉步走了進去,在幽暗燭光的指引下,很快尋到了桌邊人獨飲的身影。

  將酒壺輕輕地放在桌邊,不大的聲音在落針可聞的房間裡卻顯得特別突兀。見冀封聞聲抬起眼來,冀禪沒有說話,只是撩起衣擺,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他目光掃過一桌凌亂的酒壺,末了才慢慢地抬眼看向冀封,道:“大哥,從小到大,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喝這麼多酒。”

  “你……怎麼來了?”冀封的面容在黑暗裡無聲而透著幾分頹喪,同平素那不亂方寸的太子相比,可謂是大相逕庭。然而理智之中終究還是殘餘了幾分自製,開了口聲音有些模糊,卻似乎並未醉到失去意識。

  “見大哥這幾日似是心下苦悶,前來看看而已。”冀禪隨手在桌上挑了一杯一壺,低頭給自己斟滿酒。

  冀封聞言只是笑了笑,縱然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卻並未逃過冀禪的耳目。而他並不露聲色,只是將杯中的酒慢慢地啜盡,才開口嘆道:“大哥這般借酒澆愁到底是於事無補,為今之計,應是想方設法將秋丫頭救回才是。”

  冀封無聲地搖頭,並不說話。

  冀禪待了片刻,才又道:“大哥,這段雲亭不是善類,今日他明知秋丫頭乃是我東齊的准太子妃尚能如此搶奪,日後卻不知還有何事做不出來?依我之見,若這般對其放任,只怕……”

  而這一次,冀封卻是開口輕聲打斷了他的話,“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不能如此,不能因了她一人,而牽累兩國。如此……也絕非秋妹所願……”聲音簡直模糊,末了,竟是隱約地帶了幾分哽咽。

  冀禪聞言一怔,低聲道:“大哥……考慮得極是。”

  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冀封縱然是醉,也不會醉得徹底。而且,原來自己想說的他早已想過,正因為心中明白如鏡,才會進退兩難到如此地步。

  不知何時起,二人都不再說話,房間空餘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冀封伏案在對面,不知是否已然睡去。冀禪沉默地獨坐著,低頭看著已然一空酒杯,慢慢地搖頭。

  ——大哥,我終究還是小看了你。

  *****

  沈秋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低頭往自己胸口處看。

  外衣褪了,裡衣換了,綁胸的繃帶……也也也沒了!一瞬間,她腦中浮現出一些極為不和諧的可能,立馬掀開被子往深處瞧。

  這時,只聽門被從外退開,一人笑道:“醒了?”

  沈秋從被子裡探出頭來,見來者竟是段楚楚,稍稍放心之餘不由得疑惑道:“公主怎麼會在這裡?”

  段楚楚手中端著一碗藥,徐徐走到她床邊坐下,道:“聽說有人差點淹死在浴池裡,本宮豈能不來看看熱鬧?”

  這話一下子喚起浴池裡和段雲亭“濕身相對”的畫面,沈秋的臉不由“唰”地一下就紅了。她匆匆清理了一下思緒,卻終究沒辦法把那個畫面和此時的情形聯繫起來。只隱約地記得,當時自己被拖下水後,似乎一腳沒踩到底,兩腳也沒踩到底,然後……難道真的險些溺水而死?!

  暗自思索了很久,沈秋底氣不足地道:“大概……是因為水太熱了吧,一時不適應,所以……呃……”

  段楚楚用勺子攪著碗裡的藥汁,聞言笑著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沈秋被她瞥得極度心虛,便清了清嗓子,道:“那個……我是怎麼回來的?”

  段楚楚專心地看著藥汁,眼皮也不抬,只口中道:“自然是陛下遣人將你送回的。”

  “那……陛下呢?”沈秋狐疑道,只覺心下一片忐忑。畢竟那種情況……真的有可能不露餡麼?以段雲亭的德行,自己這麼暈在他面前,他只怕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吧……她一面安慰自己也許段雲亭以為她是男的所以沒興趣,一面還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而段楚楚這時倒是抬了眼,看著她十分不以為意道:“陛下日理萬機的,難不成還要守在你床頭?”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但沈秋一聽反而欣慰了不少。不過過了一會兒,她還是不太放心地又問:“不知陛下可曾說過什麼?”

  “嗯,倒是說過。”段楚楚又開始低頭攪她的藥汁。

  沈秋緊張道:“什……什麼?”

  “陛下讓你醒了之後趕緊回去做正經事兒,”段楚楚淡淡道,“他走之前還反覆強調,說你今年的假已然用光,他是決計、肯定、一定不會假公濟私給你寬限假期的。”

  沈秋:“……”

  段楚楚把碗伸到她面前,道:“你再把這碗藥喝了。”

  沈秋伸手接過,抬手仰頭,一飲而盡,然而這動作一氣呵成之後,她才意識到段楚楚剛才說的話,道:“‘再’把這碗藥喝了?為何我不記得,自己方才喝過藥了?”

  段楚楚接過空碗,抬眼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面不改色道:“本宮也才來不久,興許是陛下吩咐下人侍候你喝了,你不記得也是常理。”

  沈秋又想了一會兒,暗暗驚訝於自己居然暈得如此徹底,便嘆氣道:“哎,方才的夢還能記得起一些,而這用藥的事,卻是當真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段楚楚隨口問道:“方才夢見什麼了?在大江大河裡險些淹死了?”

  沈秋知道她這是調侃自己,便搖首如實道:“不是,我夢見自己被狗咬了。”

  沒想到段楚楚聞言竟是霍然抬眼看她,看了許久仿佛是確認了她所言不假,才“噗”地笑出聲來。

  沈秋莫名其妙,卻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便問道:“說來……我剛才服的藥到底是什麼?”

  段楚楚淡然道:“哦,那個同你的病倒是無關,乃是本宮最新嘗試的一味專治不孕不育的方子而已。對了,差點忘了問那藥是否太苦,可需要再調調口味?”問完這話,發現深秋一臉震驚地看著她,才又擺手笑道,“沈姑娘不要緊張,這藥並無副作用的。無此病症之人服用,也可以起到強身健體,改善體質的功效,可謂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沈秋抓著杯子,此時已然無話可說。她淚流滿面地想,自己遲早有一天要死在這對兄妹手上……

  *****

  段楚楚推門而出,一轉頭就看見抱手側身頭抵在門邊靠著的段雲亭。

  “我方才還同沈大人說陛下日理萬機,公務繁忙呢,如何竟還在此處?”她沖段雲亭揚了揚眉,神情里卻毫不顯訝異。

  段雲亭站直了身子朝一旁走了走,聞言只是笑。

  段楚楚會意地跟上他的步子,走得離房門遠了些,才道:“人已然再次睡下了。實則這次我看,不過因為怕水嚇暈過去了,倒也沒什麼大礙。”

  段雲亭聞言心情複雜地頷首。他這一次的計劃原本可稱是周密,算準了時間,算好了地點,算中了開頭,甚至也算到了經過,卻唯獨算漏了一件事——武藝精湛、身手了得的沈愛卿……居然怕水。

  當時他把人往池邊一按,準備發揮一下個人魅力,來個循循善誘引導招供,然而讓他出乎意料的是,對方掙扎著撲騰了一下,居然就直直撲在他懷裡了。

  段雲亭本還想說愛卿怎麼如此主動,倒教朕不好意思了。但懷裡的人好半天都不動一下,他這才覺出不對勁,搖了搖才發現是真的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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