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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彷佛過了千年之久,抑或是眨眼之間,在她仍驚疑不定時,關靖緩緩伸出手來,無限愛憐的,以手背輕拂她冰冷的雙頰。

  「這也難怪,連日照顧我,肯定讓你累壞了。」他溫柔的一笑,神態從容如常,拇指撫著她乾澀的唇,以他的溫度撫慰她的冷涼。

  方才那抹別有用心的笑,消失得太快,快得像是不曾存在,她緊繃的情緒,因為他的輕撫而鬆懈,不由得懷疑是自己心虛,才會疑心生暗鬼,以為他話中有話。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像是要讓她安心,他的輕撫未停。

  恢復鎮定的她,沒有立刻回答,反倒問道:「什麼問題?」

  先前,他問了不只一個問題,她在回答之前,必須先確認,他要的是哪個問題的答案,才能夠好好應答。

  這麼一來,她的秘密,才能夠隱藏得更好。

  「都該怪我沒問清楚。」關靖輕笑著,歸咎在自己身上,伸手又指了指,疼痛不已的頭部。「我問的是,你見過這種症狀嗎?」

  「這樣的頭痛之症,在戰場上很是常見。」她謹慎回答。

  他微微挑眉。

  「你去過戰場?」

  「我是聽先父提起過的。」濃密的長睫垂下,遮蓋了美麗的雙瞳。

  董平是一代名醫,畢生以救助傷員病人為己任,而戰場上傷者、病者不計其數,董平曾親臨戰場,不但理所當然,更是事實。

  他用指尖,揉了揉太陽穴,被這惱人的疼痛困擾著。

  「既然他見過這種症狀,那肯定知道該怎麼醫治,這煩人的毛病吧?」

  「先父見多了這類病症,醫治的辦法當然是有,但必須患者有耐心配合。」她回答得從容不追,格外的熟練,像是已經練習過數百次。「不過,若是要止痛,就容易得多了。」

  任何人的選擇,都會是後者。

  關靖也不例外。

  「那就先止痛吧!」

  「是的。」她輕聲細語。「請大人稍待一會兒。」

  白嫩的雙手取來香匣,在木格之中挑選,多達數十種的香料,以她才知曉的比例調配,再倒入爐中焚燒。

  煙霧從爐蓋上,鏤空的鳳紋冉冉飄出。昂揚的鳳首,一向前、一回首,鳳尾糾纏,就連從爐蓋的兩旁透出的白煙,也在爐上糾纏,由兩股化為一股。

  濃烈的芬芳,比醇酒還要醉人,關靖陶醉的閉上雙眼,深深吸嗅著,那陣如能銷魂的香氣,任香氣從他的鼻竅而入,浸潤著他的四肢百骸。

  才過了一會兒,煩人的疼痛,果然開始緩解。漸漸的,

  頭內深處的痛消失了,就連傷口都不覺得疼。

  儘管前幾日才受了重傷,如今他卻覺得神清氣爽,精神奕奕。

  「你真不愧是董平的女兒。」他睜開雙眼,望著同樣沐浴在濃香中的她,不由得大為讚賞。

  「大人謬讚了。」她長睫未掀,並不居功。「大人昏睡多日,不曾飲食,是否先喝些溫水解渴?」

  如此貼心的女子,怎能讓人不疼愛?

  「好,拿水來。」他的笑意盈在薄唇上,舒適的半躺在睡榻上,又吩咐了一句。「還有,把韓良寫的絹書都拿來。」

  沉香在心中暗暗吃驚。

  關靖昏睡數日,即使韓良日日來訪,兩人別說是交談,就連四目都未曾交接。但是,他才剛醒來,連水都還沒喝,卻知道韓良送來了,記載這幾日的要事,與處置辦法的絹書。

  這代表著,兩人默契極佳,彼此信任至深。

  她依言將絹書取來,放置在睡榻旁,才去取了溫水。再度回到睡榻前時,看見他已經打開絹書,望著那筆跡清瞿的文章,開始閱讀了起來。

  「大人,溫水來了。」她送上溫水。

  他卻連頭也不抬。

  「嗯。」

  「請您少量多飲,先讓身體適應。」

  這次,他甚至沒有應聲,注意力沈溺在絹書中。文章里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個事件、每一個處理方式,他都沒有漏看。

  見他這麼專注,甚至因為傾身,拉扯到尚未結痂的傷口,使得鮮血染濕藥布,還滲出些許,她不由自主,關懷的勸說著。

  「大人,您的傷勢嚴重,最好再靜養幾日,否則傷口會痊癒得較慢。」她十分在意他的傷勢。

  關靖還是沒有抬頭,倒是一邊閱讀素絹,一邊笑了笑。

  「不行,那個刺客,已經讓我浪費了數日。我要是再擱置,

  這些政事不管,韓良肯定要囉唆了。」他笑意不減,似真似假的說道:「我寧可再被砍一刀,也不想聽他囉唆。」

  眼看勸說不成,她只能折起乾淨的手絹,用最輕最輕的動作,為他擦拭著,即將從藥布邊緣滴落的血滴。

  這一個舉動,果然讓關靖的注意力,回到她的身上。他濃眉微挑,握住她的小手,興味盎然的說道:「你是頭一個,在我閱讀絹書時,膽敢打擾我的人。」

  「大人如此重視絹書,必然也不希望,血漬污了絹書,損及韓良大人多日的心血。」她迎視著那雙黑眸,沒有半點畏懼。

  這也是除了韓良之外,他頭一次遇見,明明知曉他的惡名,卻沒有因為他語中的嘲弄,而惶恐的磕頭認罪,反而振振有詞的,說出連他也無法辯駁的話語。

  他激賞的一笑,還沒有開口讚美,視線卻先看見,那在他粗糙的掌心裡,顯得那麼柔弱、那麼嬌小的手上,有著許多傷痕。

  「你受傷了。」笑容消失,原本舒展的濃眉,擰皺了起來。

  「只是小傷,不礙事的。」她試圖抽回手。

  他卻沒有放手,反握住她的另一隻手,比閱讀絹書,還要認真的審視著。

  柔嫩的雙手上,儘是傷痕累累。不但有著幾日之前,為了取血為藥引,她急於替他止血的時候,親口咬破的舊傷,掌心裡還有幾枚,新月形狀的新傷。

  他取下手絹,先為她擦拭,新月般的血痕,才鬆開她的雙手,開口下令。「花廳的黑檀鑲銅櫃裡,該有一個青瓷裝盛的藥膏,你去拿過來。」

  嬌小的身軀,聽從他的命令,靜靜離開睡榻,往花廳走去,消失在垂簾的後方。過了一會兒之後,她才又掀開垂簾,朝著他走了過來。

  她回到睡榻旁,將找尋到的青瓷淺盅,放入他張開的掌心裡。

  粗糙的指掌,掀開青瓷淺盅的蓋子,裝盛在其中的,是透著微微淡綠的藥膏。即使滿室濃香,藥膏的奇特香氣,仍清晰可辨。

  「這是皇上御賜的藥膏,據說是從西域而來,能治療淺傷的奇藥。」他以食指,挑取了藥膏。「這對你手上的傷有效。」

  她身子略僵,一動也不動。

  皇上御賜的藥膏,是多麼的貴重,既然又是西域之物,肯定極為希罕,朝中的重臣裡頭,能夠受賜此物的,恐怕只有關靖一人。

  而他,卻要將這藥膏,用在她身上。

  眼看她沒動,關靖笑著輕哄。

  「別擔心,這藥膏我測試過了,確定沒有毒的。」他用談論著天氣,是晴是雨的口吻,說著對當今皇上大不敬的話語。

  他的笑,不知為什麼,讓她更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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