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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事業蒸蒸日上,財富也是滾滾而來。但是,您的感情生活一直不順。

  你喝完了那盅椰子魚翅湯,用紙巾沾沾嘴巴,然後點上一支煙。這時,那幾對雞鴨摟摟抱抱地走了。你問我:他們到哪裡去?我說:據我所知,他們在飯店都包了房間。你問:難道他們不怕飯店的保安查房嗎?我笑道:誰給了保安這個權力?現在是90年代末,不是你們在南江一中談情說愛那會兒。你吐出一口青煙,傷感地說:往事不堪回首。

  那位坐在另一個角落的年輕男子一直在偷偷地觀察著你,現在他來到了你的面前。他滿面堆著甜甜的笑容,用富有磁性的聲音說:大姐,能把您的煙給我一支吸嗎?我隔著老遠就嗅到了這煙的獨特香氣,雖然我知道這煙非常貴。你淡淡一笑,把桌子上的煙連同那個鑲珍珠的打火機推到他的面前。你看到他伸出修長的手捏起煙盒,首先仔細地欣賞了精美的包裝,然後用塗了豆青色指甲油的中指,輕靈地彈彈煙盒,讓一支煙自動地冒了頭。然後他又欣賞了菸絲,並且把菸捲兒放到鼻下嗅了嗅。最後,他欣賞了打火機,打著了火,點燃了煙,長長地吸了一口,一副心醉神迷之態:謝謝您,味道好極了!

  你對他充滿了好感,便把他剛剛放回的煙盒往他面前一推,說:既然你這樣喜歡,送給你了。

  他說:那怎麼可以,這樣的精品,有錢也買不到的。

  他說:寶馬贈英雄,貨賣與識家嘛!

  說完這句不倫不類的話,你不由地笑了。他將煙拿到手裡,說: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不客氣了,再次謝謝您,美麗的大姐。

  我將嘴巴附在你的耳邊,提醒你:注意,這就是鴨子。

  他說:大姐,我可以在這裡坐坐嗎?

  你說:當然。

  他說:大姐,我感到您很寂寞。

  你微笑不語。

  他把椅子往你的身邊拉了拉,大膽地抓住你的手,說:我給您看看手相。

  你順從地配合了他。你感到這個黑黑的男人身上有一股難以抵抗的力量。他是磁鐵,我是鐵屑。一個濫俗的比喻在你腦海里閃過。不,他是漩渦,我是游泳的人,女人。你感到手被他抓住了那一刻,整個人就頭暈目眩地向漩渦深處落去,根本就沒有掙扎之力。他說:您首先是個貴人,而且是個大貴人。

  你不置可否地微笑著。

  他說:您的事業蒸蒸日上,財富也是滾滾而來。但是,您的感情生活一直不順。您這一生中有過一次刻骨銘心的愛情,但是您愛的人最終背叛了您。您一怒之下嫁給了一個您不愛的人。您與這個不愛的人好像還生了幾個孩子。

  你的嘴角顯出嘲諷的微笑。

  他煞有介事地用大拇指推壓著你的掌紋,做出一副認真研究的模樣,然後抬起頭,直盯著你的眼睛,堅定地說:您與他生了一個孩子,不是幾個孩子,剛才我判斷有誤。是個男孩。這個男孩現在已經基本上長大成人,而且他讓您很頭痛。

  你感到一種強烈的感情湧上心頭,說不清是恐懼、是惶恐還是感動。你感到自己仿佛渾身赤裸著,里里外外都讓他看透了。

  他停止了讓你感到心驚肉跳的斷語,只是用他的那雙勾魂攝魄的眼睛在你的臉上睃巡著。你感到他的目光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物質,既像黏稠的蜂蜜又像催情的春藥。他看完了你的手相不但沒有鬆開你的手,反而把你的另一隻手也抓在他的手裡。他的手溫柔但很有力度地捏著你的手,讓你感到微微有些痛楚,但這種痛楚是一種舒服的痛楚。你禁不往地呻吟起來,當然是輕輕地、若有若無的,你的因為睡眠不足而灰白的臉色漸漸地紅潤起來,你的眼睛也放she出了濕漉漉、亮晶晶的光芒。

  他用近乎耳語的聲音問:你需要我嗎?

  你感到筋蘇骨軟,委屈和感動使你的咽喉哽住,你困難地點了點頭。

  他站起來,對著你意味深長地點點頭,然後轉身就走。你像一個被催眠術控制了的女孩,跟在他的身後,從餐桌和椅子的fèng隙里穿過空空蕩蕩的餐廳,走到電梯前面。他在電梯裡等候著你。你疾步衝進去,電梯門便無聲地合攏了。電梯裡只有你們兩個人。你呼吸急促,心裡有幾分膽怯、幾分羞澀、幾分企盼。但在電梯裡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他只是對你微笑。

  出了電梯,你跟著他穿過鋪著紅色地毯的走廊,好像拐了許多的直角,最後立定在1418房間門前。你有點焦急地等待著他開門。在等待的過程中你感到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你的背,所以你感到這個過程特別漫長。你第一不敢回頭,第二不敢旁顧,你的眼睛死盯著他的蒼白而細長的手指和那把在球形門鎖里轉動的鑰匙。終於鑰匙把門擰開了。其實他只用了幾秒鐘就把門打開了。其實根本就沒人注視你。你完全可以放鬆你的身心,把一切拋到腦後。

  他將瘦長的身體往門旁一側,伸出一隻手,做出一個彬彬有禮的姿勢,請你進室。你一閃身進了他的房間,很有點迫不及待的樣子。他隨著你進了門,然後就把門關上了。他仿佛看出了你的心思,特意很誇張地掛上了門鏈。

  明亮的燈光照耀著房間正中的大床,照耀著牆上的大鏡子,照耀著桌子上那瓶紫紅的玫瑰。這是一個很舒適的房間,特別適合情侶同住。窗簾質地很好,沙發彈性不錯。床頭上方掛著一幅粉紅色的裸女油畫,裸女的辱頭像兩粒櫻桃。

  他對著你走過來,就像一匹黑色的沉默豹子,邁著驕傲的方步走過來。你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仿佛有一股微弱的電流在身上通過。在你面前他站了片刻,然後就笑眯眯地,像開玩笑似的扯住了你的休閒服的下沿,像剝香蕉皮似的剝下了你的上衣。他脫你的上衣時你表現得非常順從,你嘴裡嘀咕著一些連你自己也聽不明白的話,順著他的勁兒把胳膊高高地舉了起來。你的兩個激動不安的辱房突然地亮了像,你本能地雙手抱住膀子,把它們遮掩起來。他扔掉你的上衣,雙手扯住你的褲子,猛地往下一褪,你就赤裸裸地站在他的眼前了……

  飯店頂樓監控室里的電視屏幕前,一個見慣了這種景象的值班員揉揉朦朧的睡眼,低聲嘟噥著: 這兩塊貨真行,哪裡是人?分明是豬!小趙,你快來看看,這兩個是今晚的冠軍! 值班員喊叫著他的同夥。一個眉清目秀的姑娘走過來,問: 是花豬嗎? 不是花豬,是黑皮。 黑皮的活兒一般嘛! 這小子今夜超常發揮了! 是跟台灣那個富婆嗎? 不是,換了一個。 黑皮這小子,不夠意思,台灣富婆花錢養著他,他還偷著搞多種經營! 姑娘將下巴擱在同夥的肩膀上,眼睛看著屏幕。她突然壓低了聲音,說: 天哪!這不是咱們市的林市長嗎? 你胡說什麼?林市長怎麼能幹這種事?! 是她,是林市長! 不可能是林市長吧? 前天我還在珍珠大廈落成典禮上見過她,絕對沒錯! 他們將腦袋往前探著,恨不得鑽進屏幕里去的樣子。 錄下來,趕快錄下來, 女的說, 這可是寶貴資料! 磁帶沙沙地轉動起來…… 我原先以為,這些大人物都是陰陽人,不食人間煙火的, 他說, 想不到她們也會幹這種事情,而且—— 而且還幹得十分出類拔萃! 女的接過男的話頭,大聲說。

  當他像家兔一樣從你身上滾下來時,監控室里的男女值班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男的說: 我的天!看他們做,比自己做還累! 女的輕蔑地說: 你要有黑皮十分之一的功夫,我就心滿意足了! 於是他們也滾在了一起。

  桉樹林從何家港外的沙灘開始,一直延伸到紅樹林。你終於說服了馬叔,讓他帶領你去探望他的爹——抗日英雄馬剛——孤身打入虎穴、端了最堅固的反革命土圍子的馬剛——打掉地委書記門牙的馬剛——幾個星期以來,馬剛的事跡從你爸爸的口裡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來。使你想見到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強烈。為了讓馬叔帶你到紅樹林,你往他的書包里偷偷地塞了二十多塊水果糖,那可不是一般的水果糖,那是從香港進口的水果糖。

  你不僅塞給他20多塊高級水果糖,為了早日見到他的英雄古怪倔強爹,你還每天幫他放奶羊,你甚至學會了擠羊奶。有幾個裹著解放腳的政治老太太,公然地議論: 看看,看看,真是人不可貌相,馬家的小子,把小媳婦都勾來家了! 他的在水產公司剔魚的媽媽冷冷地問那兩個一貫地狗仗人勢、一貫地為非做歹、一貫地欺軟怕硬的老太太: 知道這是誰的女兒嗎?睜開你們的狗眼看清楚,這是本縣林縣長的女兒! 那兩個政治老太太的眼睛頓時就直了,從此見了你就點頭哈腰。你與他的渾身散發著魚膽味的媽媽建立了不錯的關係。你還強忍著恐懼餵過他的那個同母異父的大頭妹妹。

  你把他家的情況對爸爸說了,尤其是當你說到滿身魚腥、滿嘴煙臭、頭髮花白的蘇阿姨時,你爸爸滿臉都是遺憾的表情。他說: 當時,你蘇阿姨是剛從醫學院分配來的大學生,你媽媽是醫院的黨總支書記。 你說: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去看看蘇阿姨? 我現在的身份,不合適……何況她跟馬剛已經離婚,而且她也劃成了右派……不過…… 爸爸說, 你去看她時,就代替我和你媽媽向她問好吧,我們不是那種勢利眼的人家……

  你跟在馬叔的身後,一下一下地踢著他的腳底,惱怒地說: 我讓你帶我到紅樹林去看你爸爸,你聽到了沒有?!

  他停住腳,轉回身,說: 不許你再踢我,如果你再敢踢我,我就把你……

  你敢把我怎麼樣? 你一邊說著,一邊將穿著紅色小皮鞋的腳飛起來。

  他說: 如果你不是個女的,我就一拳把你打倒在地!

  你打呀,你打! 你像個好鬥的小公雞似的挺著胸脯往他的面前躥著,逼得他節節敗退。

  他說: 好啦好啦,我帶你去還不行嗎?

  你笑道: 早這樣說,我早就不踢你了。

  他說: 但是,去紅樹林的事不能讓我媽媽知道。

  你說: 我幫你撒個謊,就說學校組織下鄉勞動。

  你必須去借一輛自行車, 他說, 我還不會騎自行車,正好借這個機會學會。

  你這傢伙,真夠鬼的! 你說: 明天早晨7點,學校大門口見。

  他說: 不,不在學校門口,被人看到影響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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