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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傅,成了!

  成了!

  是不是弄掛鞭炮放放?

  你算了吧!

  等油漆幹了就可以開張了。

  小胡,要是有人來找麻煩怎麼辦?

  師傅放心,我表弟是公安局的。

  開業那天他激動得徹夜難眠,老婆也因為激動而不停地打嗝。凌晨四點他們就起了床,老婆一邊給他準備早飯和午飯,一邊追問他找了個什麼工作。他厭煩地說: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去給郊區一家農民企業當顧問!

  老婆打著嗝說:

  我聽著你跟小胡嘀嘀咕咕的,不像是去當什麼顧問嘛!這把子年紀了,你可別去干歪門斜道!

  他惱怒地說:

  大清早的你能不能說點吉利話兒?不相信你就跟著我!讓那些農民企業家看看你的尊容!

  老婆讓他的話給鎮唬住了,不再囉唆。

  他坐在樹下,看到有很多老人在人工湖邊晨練,有的遛鳥,有的散步,有的打太極拳,有的練氣功,有的吊嗓子。看著這些幸福的老人,他心裡很不好受;如果有個一男半女,即便下了崗,也不至於大清早的就來到這裡蹲著,就像傳說中的那個守株待兔的傻瓜。人工湖上籠罩著一層辱白色的霧,東邊的天上出現了一抹紅霞。吊嗓子老人的吼叫聲震盪山林:

  嗷嗬——嗷嗬——

  他的心裡泛起一絲悲涼之情,好似微風吹過湖面,水上皺起波紋。但這絲悲涼很快就過去了,即將開始的嶄新生活就像那個買小豬的女人一樣讓他浮想聯翩,沒有工夫傷感。日出前那半個時辰里,樹林裡的鳥噪叫不止,空氣里仿佛摻進了薄荷油,清涼潤肺,令他精神抖擻。他很快就發現早晨到這裡來等客是個錯誤,早晨青年人不出來,中年人也不出來,早晨出來的都是老年人,老年人圍著湖邊活動不到墓地這邊來,老年人即便到墓地來也不會成為他的顧客。也好,他寬慰自己,我這也算是晨練了,呼吸了幾十年車間裡的污濁空氣,現在也輪到我呼吸新鮮空氣了。他提著馬扎子在樹林和墓地里漫步,很快就熟悉了周圍的環境。在樹林與墓地間丟棄的避孕工具增強了他對自己謀財之道的信心。

  中午時有幾對身穿游泳衣的青年男女披著大毛巾從湖邊走來,看樣子有點像找地方野合的鴛鴦。但他們從他面前經過時,他卻張口結舌,那些由呂小胡創作、自己反覆背誦了許多遍的GG詞兒一個字兒也吐不出來。他聽到那些男女們在密林中發出的基本相似但各有特色的呻喚之聲,就好像看到幾張本來屬於自己的鈔票被大風颳走一樣,懊喪之情充斥心間。

  當天晚上,他去了徒弟家,把白天的困窘對他訴說。呂小胡笑道:

  師傅,您都下崗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

  他搔著頭皮說:

  小胡,你也知道,師傅是個七級工,跟鋼鐵打了一輩子交道,想不到到了晚年,竟然落到了這步田地

  師傅,我說句難聽的,您還是不出,什麼時候您餓了,就會知道,面子與肚子比起來,肚子更重要!

  道理我自然明白,但我就是張不開那個口。

  也不怪您, 徒弟笑著說, 師傅,您畢竟是七級工,這樣吧,師傅,我有一個辦法

  第二天中午,他背著一塊木板,來到了第一天看好了的最佳拉客地點。這裡是上山和進入墓地的必由之路,地形隱密且視野開闊。他坐在白楊樹斑駁的陰影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湖中游泳的人們。鳥兒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只有蟬在樹上狂叫不止,一陣陣清涼的蟬尿像小雨似的落到他的身上。

  終於,一對男女沿著湖邊的小路走過來了。他遠遠看到,女的穿著天藍色的三點式泳衣,潔白的皮膚在斑駁的樹影下閃閃發光。男的穿著一條黑色彈力褲衩,胸膛和大腿上生著茂密的黑毛。他們戳七弄八、嬉笑打鬧著走近了,越來越近了,他犯罪般地看到了女人露出了半邊的**和肚皮上那塊銅錢般的青痣;他厭惡地看到那男人腆起的肚皮和那一窩山藥蛋般的器官。當他們距離自己三步遠時,他果斷地將扣在地上的木板高高地舉了起來。木板遮住了他的臉,他的臉在木板後像被火燒烤著一樣。木板上的紅字對著那兩個男女。他看到女人修長的腿和男人毛茸茸的腿停住了。他聽到男人大聲地念著木板上的字:

  -林間休閒小屋,環境幽靜安全,每鍾收費十元,免費汽水兩瓶。

  他聽到女人咯咯地笑起來。

  嗨,老頭子,你的小屋在哪裡? 男人大大咧咧地問。

  他將木板往下落了落,露出了半張臉,結結巴巴地說:

  那邊,在那邊

  去看看? 男人笑眯眯地看著女人,說, 我還真有點渴了!

  女人的眼睛多情地歪曲著,說:

  渴死你才好!

  男人對著女人詭秘地笑笑,轉臉對他說:

  帶我們去看看,老頭子!

  他激動不安地站起來,提著馬扎子,夾著木板,帶領著他們穿過墓地,來到了公車殼子前面。

  這就是你的休閒小屋? 男人說, 簡直是個鐵棺材!

  他開了那把黃銅大鎖,將沉重的鐵門拉開。

  男人彎著腰鑽進去,大聲地說:

  嘿,平兒,你別說,這裡邊還挺他媽的涼快! 女的斜眼看看老丁,臉皮有些微紅,然後她也探頭探腦地鑽了進去。

  男的探出頭來,說:

  裡邊太黑了!啥都看不見!

  他摸出一個塑料打火機遞給男人,說:

  小桌上有蠟燭。

  蠟燭亮了起來,照亮了車內的情景。他看到在金黃的燭光里,那個女人仰起臉來往嘴裡灌汽水,她的濕漉漉的長髮像馬尾般垂下來,幾乎遮住了她翹翹的屁股。

  男子走出車殼,轉著圍觀察了周圍的環境,悄悄地問:

  老頭,你保證這裡沒人來嗎?

  裡邊有鎖, 他說, 我保證。

  男子說: 我們想在這裡睡個午覺,不許任何人打擾!

  他點點頭。

  男人進了車殼。

  他聽到裡邊傳出鎖門的聲音。

  他躲在離車殼十幾米遠的一叢紫穗槐下,手裡托著一塊老式的鐵殼懷表,好像一個恪盡職守的教練。車內起初沒有動靜,十分鐘後,他聽到了女人的喊叫聲。由於車殼密封很好,女人的聲音仿佛是從地底下傳上來的。他的心情不平靜,女人的那身白肉在他的腦海里晃動不止。他拍著自己的腿,低聲嘟噥著:

  老東西,你就別想這種事啦!

  但女人的白花花的肌膚粘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那個買小豬的少婦明媚的笑臉和露出半邊的**也趕來湊起了熱鬧。

  五十分鐘後,鐵門開了。穿戴整齊的女人首先從車殼內鑽出來。她的臉紅撲撲的,眼睛晶晶發亮,宛如一隻剛下過蛋的母雞。她把臉歪向一邊,仿佛沒看見他似的,斜刺里朝墓地走去。男人也鑽了出來,胳膊彎子上搭著毛巾,手裡提著半瓶汽水。他迎著男人走過去,羞怯地說:

  五十分鐘

  五十分鐘多少錢?

  您看著給吧

  男人從衣兜里撈出一張面額五十的鈔票,遞到他的手上。接錢時他的手顫抖不止,心怦怦亂跳。他說:

  我沒有零錢找您

  算了, 男人瀟灑地說, 明天我們還來!

  他緊緊地攥住鈔票,感到自己快要哭出來了。

  老頭子,你可真行啊! 男人將汽水瓶子扔在地上,壓低嗓音說: 你應該弄些保險套子放在裡邊,還應該弄些香菸、啤酒什麼的,加倍收錢嘛!

  他深深地給男人鞠了一躬。

  老丁接受了那個男人的建議,在休閒小屋裡放上了男女歡愛所需要的一切東西,還放上了啤酒、飲料、魚片、話梅等小食品。第一次去藥店買保險套子時,他羞得連頭也不敢抬,話也說不清楚,惹得那個賣貨的年輕姑娘大發脾氣。當他拿著套子像賊一樣溜走時,聽到那姑娘在背後大聲地對她的同事說:

  嘿,真看不出來,這把子年紀了,還用這個

  隨著生意的日漸紅火,他的膽量越來越大,業務也越來越熟練。去藥店買套子時他的臉不紅了,而且還敢跟賣貨的姑娘討價還價。那姑娘厚顏無恥地問:

  老頭,你如果不是個老色鬼就是個販保險套的。

  他盯著姑娘那雙猩紅的厚唇,沒有吱聲。

  在夏天的三個月里,他淨賺了四千八百元。隨著腰包漸鼓,他的心情越來越開朗,身體越來越好,生了鏽的關節仿佛剛剛膏了油,原先幾乎轉不動了的眼珠子也活泛了。耳濡目染之下,他的熄滅多年的性趣竟然死灰復燃,拉著老妻做成了多次。老妻驚訝萬分,反覆盤問:老東西,你吃了什麼藥?老東西,你不要命啦?

  現在他每天上午十點半鐘騎車前來,來到後首先打掃小屋內的衛生,把那些東西裝進塑膠袋,還不忘記在袋上打兩個結。他模範地遵守社會公德,從來不把裝了穢物的塑膠袋子亂扔,而是帶到城裡,小心翼翼地放在垃圾桶里。打掃完了衛生他就往小屋裡補充一些食品和飲料以及其它。然後,他就鎖上鐵門,提著馬扎子,找個地方坐下,摸出一支煙點燃美滋滋地抽著,等候他的客人。他抽菸的檔次也有所提高,過去他一直抽不帶過濾嘴的金城,現在他抽帶過濾嘴的飛燕。過去他不敢看他的客人,現在他專注地研究客人。隨著經驗的積累,他基本上能夠判斷出什麼樣的男女能夠成為林間小屋的客人。他的客人大多是尋歡作樂的野鴛鴦,偶爾也有好奇的夫妻和戀愛著的情侶。他還有了十幾對回頭客,對回頭客他在價格上給予優惠,一般地是打八折,有時候收半價。有的客人饒舌,幹完了事後還跟他瞎岔;有的客人很羞澀,交了錢轉身就走。他用耳朵積累了男女性生活方面的許多經驗,聽著小屋裡的男女們發出的千變萬化的聲音,他的腦海里也依聲展現出千奇百怪的形態,真好像打開了一扇窗戶,看到了無邊的風景。有一對看似衰弱的男女把車殼子撞得咣咣作響,好像裡邊關著的不是一對造愛的男女,而是兩頭交配的大象。有一對男女在車殼裡先是狂呼亂叫,然後便打起架來,啤酒瓶子把車殼子砸得桌球作響,但也只能由著人家砸,這種時候進去勸架那可是自找霉氣。出來時,男人頭破血流,女人頭髮凌亂。他很同情他們,甚至想免了他們的房租,但想不到那個男人卻出奇的大方,將一張百元大票扔在地上,掉頭就走。他追上去找零,卻被那男人轉回頭來啐了一臉唾沫。那男人眉毛稀疏,眼窩深陷,面相兇惡,對著他一瞪眼,嚇得他諾諾而退。秋天到了,白楊的葉子首先凋落,松柏的針葉也顏色變暗。人工湖裡游泳的人越來越稀,他的客人也越來越少,但每天總是能接待幾對,星期天或是節假日更多一些。閒著也是閒著,小錢也是錢,大錢都是小錢積累而成。這期間他感冒過一次,但他帶病堅持工作。感冒了他也不捨得買藥吃,只是讓老妻熬了一鍋薑湯咕嘟嘟連灌三碗,蒙住頭髮一身透汗,偏方治大病。他想趁著還不算太老,應該把養老的錢掙出來,下崗補貼時發時停,沒個準頭,政府也很難,教師的工資經常拖欠,幹部工資依靠貸款,必須開展自救運動,就像水災過後搶種小油菜一樣。有時候他的心裡也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是在造孽還是在積德。有一天夜裡竟然夢到兩個公安來抓人,嚇得他渾身冷汗,醒來後心臟狂跳。他把徒弟呂小胡請到一個安靜的小酒館裡喝了一次酒,對他說出了自己心中的不安。小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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