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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很荒誕。

  是荒誕,但荒誕的日子結束了。博士,對於我為什麼不跟他離婚,我可以為你解釋。因為,他曾專為我設計了一種名叫西門慶的烈性藥酒,飲下這種酒,能夠產生種種幻覺,有時,甚至比實際的性愛還美好……

  我聽出了她的甜蜜的羞澀。

  但是,自從你出現在我的面前後,這種酒的效力卻突然神秘地消逝了……

  我再也不願敲門了。

  有一個女人,像一隻塗滿各種香料的熊掌,在微火上燉了幾十年,現在,她終於熟透了。她散發著撲鼻的香氣,這香氣你難道聞不到嗎?我的博士……

  房門突然大開,燜熊掌的香氣像浪cháo一樣奔湧出來,我緊緊地抓住門框,像溺水的人抓住船舷……

  四

  那個黑色的侏儒中了槍彈後,身體猛地往上一竄,有騰空飛起之狀,但灼熱的彈頭已迅速地擊潰了他的中樞神經,使他依然活著的肢體陷入混亂。混亂的表現是:他並沒有發揮出他體內潛藏著的神奇能量,像酒博士的小說《一尺英豪》中描寫的那樣,飛起來,貼到天花板上,像一隻巨大的壁虎;相反的是,他的身體上躥了幾厘米後,便歪斜著從女司機的膝蓋上滑落下來。丁鉤兒看到他在地板上拼命地神展著身體,股上的肌肉繃緊,好像一條條在寒風中發抖的高壓電線。血和腦漿從他的頭上濺出來,骯髒地塗在打著蠟的柞木地板上。後來,他的一條腿像脖子上挨了刀的小公雞,有力地伸縮著,他的身體在這股力量的驅動下,相當流暢地旋轉起來。旋轉了大約有十幾圈的光景,他的腿不蹬了,緊隨著出現的情況是:侏儒身體拘禁,顫抖得十分劇烈。起初是全身顫抖,抖出索索的聲響,後來是局部地顫抖,他身上的肌肉群像看台上訓練有素的足球迷製造的浪cháo一樣,從左腳尖抖至左腿肚再至左股左臀左腰左肩繞過肩頭至右肩右腰右臀右股右小腿肚右腳,然後再反方向顫抖回去。好久,顫抖也停止了。丁鉤兒聽到侏儒排泄出一股氣體,拘禁著的身體突然舒展開來。他死了,像一條盛產於熱帶沼澤中的黑鱷魚。在觀察侏儒的死亡過程時,他一刻也沒停止觀察女司機。就在侏儒從她光滑赤裸的膝蓋上滑落下去那一瞬間,她仰面躺倒在那張鋼絲彈簧床上。床上鋪著潔白如雪的床單,凌亂地擺著一堆奇形怪狀的枕頭和靠墊。那裡邊填充著鴨絨,因為當她的頭砸在一隻四周鑲著粉紅色花邊的大枕頭上時,丁鉤兒看到幾根細小的鴨羽從枕頭上輕飄飄地飛起來。她的雙腿劈開耷拉在床下,身體仰著。這姿勢讓丁鉤兒心中的沉渣快速泛起,他憶起了與女司機的狂歡——緊追著來的是刻骨銘心的嫉妒,他用牙齒狠狠地咬住嘴唇,但胸中的邪火還是化作一絲絲痛苦的如同中彈未死的猛獸一樣的呻吟聲從牙fèng里鑽出來。他一腳踢開了黑色侏儒的屍體,提著青煙裊裊的手槍,站到女司機身邊。她肉體上的一切都喚起了他對她的戀愛和對她的仇恨,他希望她死了更希望她僅僅是嚇暈了過去。他捧起了她的頭顱,看到從微微張開的柔軟而沒有彈性的雙唇間泄露出來的那些貝殼般的牙齒閃爍出來的微弱的光芒。深秋的羅山煤礦的那個早晨的情景驀然出現在偵察員的眼前,那時候他感到她霸蠻地貼上來的嘴唇 涼颼颼的、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彈性,異常怪誕,如同一塊敗絮 ……他看到在她的雙眉之間,有一個黃豆粒般大小的黑色洞眼,洞眼周圍分布著一些鋼青色的細屑,他知道那是彈頭的細屑。他的身體搖晃著,又一次感到有一股腥甜的液體從胃裡爬上來。他跪在她雙腿前, 哇 地噴出一口鮮血,使她的平坦的肚腹上增添了色彩,他驚恐萬分地想:

  我把她打死了!

  他伸出食指,觸摸了一下她雙眉之間那個彈洞。他感到那兒的溫度很高,彈洞的邊緣上翹著一些刺兒,噝兒噝兒地磨著他食指上的皮膚。那感覺很熟悉。他努力回憶著,終於回憶起兒時用舌尖舔冒出一半的新牙的感覺。緊接著他又想起自己批評兒子舔牙齒的情景:那個圓圓臉,圓眼睛,無論穿著多麼乾淨的衣服也顯得邋邋遢遢的小男孩大背著書包,脖子上胡亂繫著紅領巾、手裡持一根柳條兒、用舌尖舔著牙齒走到了他的面前。偵察員拍拍他的頭頂,他揮起柳條抽著他的腿,不高興地說:討厭!拍我頭頂幹什麼?難道你不知道,拍頭頂會使人變傻嗎?他歪著頭,彎著眼睛,一副認真的模樣。偵察員笑著說:傻小子!拍頭頂不會使人變傻,但舔牙齒卻會使牙齒長歪……一股強烈的思念之情使他心中熱浪翻滾,他急忙把手指縮回來,淚水湧出的眼眶。他低聲呼喚著兒子的辱名,攥著拳頭、狠狠地擂著自己的額頭,嘴裡罵著:

  混蛋!丁鉤兒你這個混蛋,你怎麼能幹出這樣的事情!

  那個小男孩不滿地盯了他一眼,轉身走了。他那兩條結實的小腿快速地移動著,轉眼便消逝在穿梭般的車輛中。

  他想,傷了兩條人命,死罪是難以逃脫了,但臨死之前要見見兒子。於是他想起省城,那裡遙遠得像天國一樣。

  他提著槍膛里只有一發子彈的手槍,跑出了一尺餐廳的大門。大門兩側的侏儒姐妹撲上來拉住他的衣角。他甩開她們,不顧死活,橫穿車輛如水的大街。他聽到身體兩側響起了一片難聽的、嘎嘎吱吱的緊急剎車聲。似乎有一輛車撞在了他的屁股上,他借著這股力量躥到了人行道上。他隱隱約約地聽到一尺餐廳大門附近噪聲連天,人們在喊叫。他沿著鋪滿枯葉的人行道疾跑,恍惚感到是清晨時分,雨後初晴的天上布滿血紅的雲霞。一夜的凍雨使地面滑溜溜,低矮的樹枝上沾著一層毛茸茸的冰霰,樹木變得十分美麗。似乎只是一轉眼的工夫他便跑到那條熟悉的石頭街道上。街道的排水溝里升騰著辱白色的蒸汽,有一些豬頭肉、炸丸子、甲魚蓋、紅燒蝦、醬肘子之類的精美食品,漂浮在水面上。幾個衣衫襤褸的老人用綁著網的長杆打撈那些食品。他們嘴上都油漉漉的,面孔都紅潤,顯然從這些垃圾里汲取了足夠的營養,他想。有幾個騎自行車的人,突然把面孔歪曲得醜陋不堪,然後發出驚詫的叫聲,狼狽不堪地、連人帶車跌到道旁狹窄的水溝里去。他們的車子和身體破壞了水的寧靜,把濃重的酒糟味道和動物屍體的惡臭攪動起來,熏得他直想嘔吐。他貼著牆根跑,傾斜的路面使他摔了跤。他聽到後面傳來亂糟糟的喊抓聲。他爬起來後回了一下頭,看到有一群人在跳著腳喊叫,並沒有人敢追上來。他的腳步慢了些,激烈的心跳使他胸腔劇痛。石牆那一邊就是他熟悉的烈士陵園,那些寶塔狀的長青樹露出半截雪白的樹冠,顯得格外聖潔。

  他跑著想,我為什麼要跑呢?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能跑到哪裡去呢?但雙腿依然載著他跑。他看到了那棵巨大的銀杏樹,樹下那個賣餛飩的老頭像根棍子一樣立在那兒,餛飩挑子冒著一團團的熱氣,老頭兒的臉在熱氣中時隱時現,宛若一顆醜陋的月亮在薄雲中穿行。他模模糊糊地想起那老頭兒手掌里還攥著他一顆用來抵押餛飩債的黃澄澄的手槍子彈。他想應該去把那顆子彈要回來,但餛飩的味道從胃裡泛上來,而且是韭菜豬肉餡的餛飩,初冬的韭菜味道鮮美,價格昂貴,他拉著她的手在省城的農貿市場裡買菜,郊區來的菜販子蹲在攤子後邊啃冷饃饃,牙齒上沾著韭菜。他看到老頭兒把手掌攤開,向他展示著那顆漂亮的子彈,霧中的臉上有一種祈求的表情。他想弄清楚老頭兒在祈求什麼,狗的吠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那條虎紋大狗像個影子一樣,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它的吠叫聲似乎在遙遠的地方、在遠方的野糙梢頭滾動,在近處卻聽不到半點響聲,在近處他看到它奇怪地點著很沉重的腦袋,開合著大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於是就產生了一種夢一般的、鬼鬼祟祟的效果。雖是紅日初升的凌晨,光線竟也使葉片已相當稀疏的銀杏樹投下了斑駁陸離的淡影,在黃狗的身上罩上一些依稀可辨的網絡。從狗的眼神里他感到它並沒有與他為仇的憤怒,它的吠叫,不是示威,而像一種友好的暗示或者催促。他胡亂跟賣餛飩的老漢叨咕了一句話,話一出口就被小風吹散了。所以當老漢大聲問他說什麼時他糊糊塗塗地說:

  我要去找兒子。

  他對黃狗點點頭,遠遠地避著它,繞到銀杏樹後去。他看到那位看守烈士陵園的老人緊貼著樹幹站著,懷裡抱著獵槍,槍口斜指著樹冠。從老人投過來的眼神里他同樣感到催促和暗示,他激動萬分地對老人鞠躬,然後抽身向前方的一片樓房跑去,那裡冷冷清清,沒有一個人影。背後一聲槍響,嚇得他本能地撲倒在地,打了一個滾,將身體隱蔽在一叢枝葉凋零的薔薇花後邊。他隨即又聽到一聲槍響,循聲望去,一隻黑色的大鳥像一塊黑石頭,從空中落下來。銀杏樹上的枝葉抖動,幾片黃葉在桔紅色的陽光中飄然而下,十分詩意,宛如深秋的音樂。看守陵園的老人緊貼銀杏樹幹站著,一動不動。他看得到雙筒獵槍里冒出的裊裊青煙。又看到虎紋大狗已從樹的那邊轉過來,嘴裡叼著被老人擊落的黑色大鳥,跑到老人身邊。狗放下鳥,蹲踞在老人身邊,雙眼被陽光映照成兩個金色的光點。

  他進入樓群前先穿越了一個蕭條的街心公園,看到有幾個老人在遛鳥,有幾個青年人在跳繩。他把槍藏在腰裡,裝出無事人的樣子,從他們身邊穿過去。一進入樓群,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這裡竟隱藏著一個賣舊貨的早市。有許多人,蹲在地上守著攤子。攤子上擺著古舊的鐘表、 文革 中流行的毛澤東的像章和半身石膏塑像,還有老式的宛若一朵喇叭花的留聲機,等等。但沒有一個買東西的人,那些賣主們都目光炯炯的觀察著稀疏的行人。他感到這是一個陷阱,一個口袋陣,那些賣東西的人,都是些便衣警察。丁鉤兒憑著幾十年的經驗越看越覺得他們是便衣警察。他機警地退到一棵白楊樹後,觀察著動靜。從一座樓房背後鬼鬼祟祟地轉出了七八個青年,有男的有女的,從他們的眼神和體態上,丁鉤兒斷定這是一個從事某種非法活動的小團伙,而那個走在中間,穿一件長及膝蓋的灰布大褂、頭戴一頂紅色小帽、脖子上掛著一串清朝銅錢的姑娘就是這個小團伙的頭頭。他突然看到了那個姑娘脖子上的幾道皺紋,並嗅到了她嘴巴里的那股子外國煙糙的辛辣味道。仿佛那姑娘就壓在自己的身下一樣。於是他開始端詳她的臉,女司機的面目竟慢慢地從這位陌生姑娘的臉上顯出來,像蟬的身體從那層薄薄的軀殼中脫出來一樣。而且,她的兩眉之間那圓圓的彈洞裡滲出了一線玫瑰紅的血。那線血垂直地流下去,從鼻樑正中,把嘴巴中分,再往下,流經肚臍,再往下,然後她的身體就霍然分開,一大堆臟腑咕嘟嘟冒出來。偵察員大叫了一聲,轉身就跑,可是怎麼跑也跑不出舊貨早市。後來,他蹲在那個賣舊手槍的攤位前,裝作買主,翻弄著那些紅鏽斑斑的破貨。他感覺到那個分成兩半的女人在自己背後正用一種綠色的紙帶把身體纏起來,纏得非常快,起初還能看到有兩隻戴著米黃色塑膠手套的手在飛快地動作著,一會兒工夫,手就變成了兩團黃黃的暗影,湮沒在那些濕漉漉的、像鮮嫩的水糙一樣的碧綠紙帶之中。那碧綠是一種超級的碧綠,碧綠出了蓬勃的生命力,於是那些紙帶就自個兒飛舞起來,頃刻之間就纏緊了她的身體。他背後冰涼著,假裝悠閒,抄起一支造型優美的左輪子手槍,使勁去轉動那鏽死了的轉輪。用勁轉,用勁轉,怎麼也轉不動。他問攤主:有山西老陳醋沒有?攤主說,沒有山西老陳醋。他失望地嘆了一口氣。攤主說:你仿佛是個行家,其實是個外行。我這兒雖然沒有山西老陳醋,但我有朝鮮白醋,這種醋除鏽的功能勝過山西老陳醋一百倍。他看到攤主把一隻又白又嫩的手伸進懷裡,摸呀摸呀,好像在摸什麼東西。他隱隱約約地看到了攤主粉紅色的繡花辱罩里塞著兩個瓶子,瓶子的玻璃是綠色的,但不是那種透明的綠,而是一種霧蒙蒙的綠,很多外國名酒的瓶子就是用這種玻璃製成的。這種霧蒙蒙的綠玻璃顯得特別寶貴,明知是玻璃,但怎麼看也不像玻璃,所以這種玻璃就貴重。他利用這個句式進一步往下推繹,得到了一個佳句:明知盤裡是一個男嬰,但怎麼看也不像男嬰,所以這男嬰就貴重。反過來推繹又得到了另一個佳句:明知盤裡不是一個男嬰,但怎麼看也是個男嬰,所以這不是男嬰的東西也珍貴。那隻手終於從辱罩里拖出一個瓶子來,瓶子上印著一些曲里拐彎的字母,他一個也不認識,但他卻虛榮地、拿腔拿調地說:是 威思給 還是 拔蘭兌 ,好像他滿肚子外文一樣。那人說:這是你要的朝鮮白醋。他接過瓶子,抬頭一看,攤主的模樣很像送他中華煙的那位領導,細看又不太像。攤主對著他笑,齜出兩顆亮晶晶的小虎牙,顯得稚氣十足。他擰開瓶蓋,一股白色的泡沫從瓶口竄出來,他說:這醋怎麼像啤酒一樣?攤主說:難道這世界上就只有啤酒會冒泡嗎?他想了想,說:螃蟹不是啤酒,但螃蟹也會冒泡,所以,你是正確的,我是錯誤的。他把那些冒泡的液體倒在那支左輪手槍上。一股濃烈的酒氣散發出來,那支槍淹沒在一堆泡沫里,噼噼地響著,像一隻青色的大螃蟹。他伸手進去,手指卻像被蠍子蜇著一樣刺痛起來。他大聲質問攤主:你知不知道,販賣槍枝是犯法的行為?攤主冷冷一笑,說,你以為我真是小販嗎?他把手伸進胸,把那個辱罩揪出來,在空中一晃,辱罩的外皮脫落,一副亮晶晶的、美國造不鏽鋼彈簧手銬顯出來。攤主立刻變成了濃眉大眼高鼻樑,焦黃的絡腮鬍子,一個標準的刑警隊長的模樣。刑警隊長捉住了丁鉤兒的手脖子,把手銬一揮, 咔噠 一聲就扣上了。刑警隊長把自己和丁鉤兒銬在一起,說:咱倆現在是一銬相連,誰也別想跑——除非你有九牛二虎之力,扛著我跑。丁鉤兒情急力生,輕輕一掮,便把那個高大的刑警隊長扛在肩上。他感到這個大傢伙幾乎沒有重量,像紙紮成的一樣。而這時,泡沫消失,那隻左輪手槍紅鏽脫盡,顯出銀灰色的本色來。他毫不費力地彎腰撿起槍,手腕子感到了槍的分量,手掌也感受到了槍的溫度。真是支好槍!他聽到刑警隊長在自己肩頭上讚嘆著。他用力一甩,刑警隊長便橫飛出去,碰到一堵爬滿藤蔓的牆上。那些藤蔓糾纏不清,有粗有細,好像牆上的花紋。有一些鮮艷的紅葉綴在那些藤蔓上,十分美麗。他看到刑警隊長緩緩地從牆上反彈回來,直挺挺地躺在自己面前,而那副手銬,竟像猴皮筋一樣,依然連結著兩個人的手腕。刑警隊長說:這是美國手銬,你休想掙脫!丁鉤兒急火攻心,把左輪槍口抵在那抻拉得幾乎透明的手銬上,開了一槍,子彈出膛的強大後坐力把他的手臂彈起來,手槍幾乎脫手飛走。低頭看,手銬絲毫沒受損傷。他又開了幾槍,結果與開第一槍完全相同。刑警隊長用那隻沒被銬住的手從口袋裡摸出香菸、打火機,煙是美國造,打火機是日本產,都是一等貨色。他說:你們酒國市的弟兄們消費水平蠻高嘛!刑警隊長冷笑著說:這年頭,撐死大膽的,餓死小膽的,鈔票滿天飛,就看你撈不撈。丁鉤兒說:這麼說你們酒國市烹食兒童也是真的了?刑警隊長說:烹食兒童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丁鉤兒問:你吃過嗎?刑警隊長說:難道你沒吃過嗎?丁鉤兒說:我吃的是一個用各種材料做成的假孩子。刑警隊長說:你怎麼知道那不是個真的呢?檢察院怎麼派你這種笨蛋來!丁鉤兒說:老弟,實不相瞞,這些天我被一個女人纏住了。刑警隊長說:知道,你殺了她,犯了死罪。丁鉤兒說:我知道,但我想先回省城看看兒子,然後就投案自首。刑警隊長說:這是個理由,可憐天下父母心。好,我放你走!刑警隊長說罷,探頭張嘴,把手銬咬斷。那槍打不斷的東西,在他的嘴裡,竟像煮爛的粉條一樣。刑警隊長說:老兄,市里已下了死命令,要活捉你,放走你,我也擔著天大的干係,但我也是一個男孩的父親,完全理解你的心情,所以放你一馬。丁鉤兒一躬到膝,說:兄弟,丁鉤兒九泉之下也不敢忘記你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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