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那為什麼? 她嘲諷道, 是不是被人閹了?

  我怕你咬掉我的。

  公螳螂都死在母螳螂身上,可公螳螂決不退縮。

  你甭來這一套。我不是公螳螂。

  你媽的個孬種! 女司機罵一句,轉過身去,說, 你給我滾出去,我要手yín!

  偵察員飛身躍起,從後邊摟住了她,一手攥住她一隻辱。她仰在他懷裡,歪回頭,咧著嘴對她笑。他情不自禁地把嘴湊上去,嘴唇剛剛觸及到她的灼熱的嘴唇,舌尖便暴發一陣刺痛。噢啦啦!他驚叫一聲,立刻把嘴躲開了。

  我不咬你…… 她說著,轉過身伸手解他的衣扣。

  偵察員的衣服一件件被她剝下來。他舉著手配合她,像一個單身行路人碰上了女強盜。她剝掉披在他身上的睡袍,一揚手,扔到牆角上,又剝掉他的褲權、背心,扔到懸掛在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燈上。他抬頭望望它們,心裡突然產生了把它們摘下來的願望。這願望十分強烈,促使他來了一個 立地拔蔥 ,跳起三十厘米高,右手的手指尖剛觸到了它們,但雙腳已經落在地毯上。當他再次跳起時,女司機來了一個掃堂腿,打得他四爪朝天擺在地毯上。

  沒及偵察員清醒過來,女司機便縱身騎在了他的肚子上。她雙手拽著他兩隻耳朵,屁股上躥下跳,墩出一片脆響。丁鉤兒感到五臟六腑都被震盪了。他忍不住地嚎叫起來。女司機伸手摸過一隻臭襪子,塞到他的嘴裡。她的動作兇狠野蠻,沒有半點兒女性溫柔。丁鉤兒嘴裡奇臭難消,心裡暗暗叫苦。這哪裡是做愛?分明是殺豬。他的意識剛想命令雙手動作把這女屠戶推下去,誰知她如有先見之明的獵手一般,伸出兩手,按住了他的手腕。丁鉤兒此時的心情十分矛盾,既想掙扎,又不想掙扎。想掙扎的原因如上所描述;不想掙扎的原因是分明感覺到他的身體的下半部分正在接受一場血與火的考驗。他索性閉上眼睛:聽上帝判決。

  後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正當他感到女司機渾身汗濕,像一條泥鰍在自己肚腹上滾動時,幾聲冷笑從高處傳來。丁鉤兒一睜眼,正碰上一縷燦爛的鎂光炸開,隨即便聽到照相機快門僻啪一聲微響,接著又聽到照相機自動倒卷的沙沙聲。他猛地虎坐起來,對準女司機熱情澎湃的臉就是一拳。這一拳打個正著,只聽到啪一聲響,鎂光連連閃爍著,她往後緩緩而倒,雙肩恰好落在了他的雙足上,肚皮朝天,顯出很多隱秘。鎂光閃爍,他與女司機創造的前無古人的姿態都被陰謀家攝入了鏡頭。

  好吧,偵察員丁鉤兒同志,現在,我們應該好好談談了 。金剛鑽把膠捲裝進口袋裡,翹著二郎腿,舒適地靠在沙發上,嘲諷地說。他說話時故意抽動著右腮的肌肉,這動作引起了鉤兒對他的極度厭惡。

  丁鉤兒把懵懵懂懂的女司機從身上推開,試圖站起來,但腿腳麻木,行動失靈,竟像癱瘓了一般。

  好極了! 金剛鑽抽動著腮上的肌肉說, 肩負重任的偵察員因縱慾過度,下肢癱瘓。

  丁鉤兒盯著那張保養得極好的漂亮面孔,一股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燒,灼熱的血液流遍全身,冰涼的雙腿里似有千萬隻小蟲在爬行。他雙手撐動,一努力,歪歪斜斜地站起來。阻塞的血管暢通了。他一邊行動著,一邊替自己的行動解說:

  偵察員站起來了。他活動著手腳,扯過一條毛巾,擦拭著身上的冷汗,還擦拭著酒國市委宣傳部副部長金剛鑽的妻子或者情人分泌到他的肚皮上的粘稠液體。他一邊擦拭,一邊為適才的驚恐而後悔。我沒有犯罪,只不過陷入了罪犯們布置好的陷阱。

  他扔掉毛巾,毛巾輕飄飄地落在金剛鑽的眼前。金剛鑽腮上的肌肉抽搐得十分厲害,臉皮變青。丁鉤兒說:

  你的女人很有味道,只可惜跟了你這個混蛋。

  他等待著、期望著金剛鑽發怒,然而,金剛鑽竟朗聲大笑起來。他笑得突兀古怪,竟讓丁鉤兒惶惶不安起來。

  你笑什麼? 他說, 你以為笑就能掩蓋你內心的虛弱嗎?

  金剛鑽止住笑,掏出一方手帕擦拭著眼淚,說:

  丁鉤兒同志!究竟是誰內心虛弱?你闖入私人住宅,強姦我的老婆,證據確鑿, 他拍拍衣袋裡的膠捲,繼續說, 身為執法人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他一抽嘴角,嘲弄道, 誰內心虛弱?

  丁鉤兒咬著牙根說:

  是你老婆強姦了我!

  真是千古奇聞! 金剛鑽抽著腮肉說, 一個武藝高強、手持槍械的壯年男子,竟被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強姦了!

  偵察員把視線移到女司機身上。她仰在地板上,目光迷離,如痴如醉,鼻孔里流出兩股鮮紅的血。丁鉤兒的心哆嗦起來,女司機灼熱的腹部留給他的美好感覺不可遏止地湧上心頭,使他的眼睛一陣酸辣,眼淚幾乎要涌眶而出。他蹲下去,扯起狼藉在地的睡衣袖子,擦去女人鼻子和嘴巴上的鮮血。他後悔自己下手太重。手背上有兩滴米黃色的水珠,大顆粒的眼淚從她的眼裡噼噼啪啪的跳出來。

  丁鉤兒抱起女司機,放到床上,拉過一條被子蓋住了她。然後,他跳起來,扯下了懸掛在吊燈上的背心短褲,穿好。又拉開門,從陽台上取回自己的衣褲,穿好。伸手拿過桌上的手槍——金剛鑽抽著腮肉看著他——退掉頂門火,把槍掛在腰帶上,坐下。他說:

  咱倆攤牌吧!

  金剛鑽說:

  攤什麼牌?

  丁鉤兒說:

  你裝什麼胡塗?

  金說:

  我不糊塗,我痛心。

  丁說:

  你痛心什麼?

  金:

  我痛心我們黨的幹部隊伍中竟然出了你這樣的敗類!

  丁:

  我是敗類,我勾引你的妻子,是敗類,可有的人,竟然烹吃兒童!連人都不是!是野獸!

  哈哈哈…… 金剛鑽撫掌大笑,笑停後說, 這真是天方夜譚,酒國市確有一道充滿想像力和創造力的名菜,上級首長也吃過,你也吃過。如果我們是吃人野獸,那麼,你也是吃人野獸了!

  丁鉤兒冷笑道:

  如果心中無鬼,何必設置這樣的美人計來賺我?

  金剛鑽怒道:

  只有你們檢察院的那些混蛋才會有這種邪惡的想像力!現在,我向閣下轉達我們市委、市府領導的意見:歡迎高級偵察員丁鉤兒來我市調查,我市願意提供一切方便。

  丁鉤兒說:

  你其實可以阻止我的調查的。

  金剛鑽拍拍衣袋,說:

  其實準確地說,你們二位是勾搭成jian,你雖然行為下流,但沒有觸犯法律。儘管我可以讓你立刻像狗一樣爬回去,但個人利益服從整體利益,我不阻止你繼續執行你的任務。

  金剛鑽拉開酒櫃,提出一瓶茅台酒,擰開蓋子,倒了兩大杯,恰好瓶干。他推到丁鉤兒面前一杯,自己端起一杯,說: 為了你的調查勝利乾杯! 說完,用自己的杯碰了碰丁鉤兒那杯,一仰脖,把那半斤茅台酒一飲而盡。他舉著空杯,抽著著腮肉,雙目炯炯,盯著丁鉤兒。

  丁鉤兒見到他腮肉抽動,不由得怒火上沖,端起酒杯,不管死活,咕嘟嘟灌下去。

  好! 金剛鑽歡呼著, 這才是個男人! 他從酒櫃裡抱出了一堆酒,全是名牌。他指點著這些酒說, 我與你分個高低! 他極為麻利地開瓶倒酒,酒花在杯中翻騰,酒香四溢。 誰不喝誰是婊子養的! 他抽動著腮肉,把儒雅風度丟掉,一臉酒痞神氣, 敢不敢喝? 他挑戰地問,腮肉抽動、仰脖干盡, 有的人寧願落個婊子養的也不敢喝!

  誰說我不喝? 丁鉤兒端起杯,咕嘟嘟灌下。他的頭蓋骨上開了天窗,意識化成妖蝴蝶,如團扇般大,在燈光下旋舞, 喝……,操你們的媽,喝乾你們酒國……的…… 他看到自己的手大如蒲團,生著密密麻麻的指頭,伸向那酒瓶,酒瓶小得如一枚鐵釘,如一根繡花針,又忽然放大若干倍,如鐵桶,如棒槌。燈光變幻,蝴蝶翻飛。只有那抽動的腮肉看得真切。喝!酒漿如蜂蜜般潤滑。舌頭和食道的感覺美妙無比,難以用言語表達。喝!他迫不及待地把酒吸進去。他看到清明的液體順著曲折的褐色的食道汩汩下流,感覺好極了。他的感覺沿著牆壁飛翔。

  金剛鑽在燈光中緩緩遊動,突然又加速成流星一般。他的神采如利刃一般把滿室的金黃色劈出道道fèng隙,他在這些fèng隙中宛轉自如地遊動。然後他消失了。

  那隻彩色蝴蝶似乎疲倦了,它的翅膀越來越沉重,仿佛被露水打濕了。終於,它落在吊燈的金屬支架上,悲傷地抖動著觸鬚,看著它的軀殼沉重地跌在地板上。

  二

  莫言老師:

  好久沒接到您的回信,心中忐忑不安。是不是因為我在上封信里得意忘形,口出狂言,惹得您不高興呢?如果真是這樣,學生誠惶誠恐、戰戰兢兢,汗不敢出,罪該萬死。老師您 大人不見小人的怪,宰相肚裡跑輪船 ,千萬不要和我小孩兒一般見識,無論如何,我都不願失去老師對我的厚愛。今後,我一切聽從老師就是,再也不敢強辭奪理,再也不敢胡攪蠻纏了。

  如果您認為那盤 龍鳳呈祥 帶有自由化傾向,我立刻把它從《驢街》中撤掉便是。我還可以去一尺餐廳找找金老闆,讓他從菜譜上摳掉這道菜。前幾天,我跟他說起了您,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問我:是寫《紅高粱》那位嗎?我說是的,就是他,我的老師。他說:你這位老師是個 言行一致的真流氓 ,我很看重他。我說你這個傢伙,怎麼敢說我的老師是流氓呢?他卻說:這是我對他的高度評價。在 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布滿世界的時代里, 言行一致的真流氓 就像金子一樣珍貴。老師,對不尋常之人,不能以尋常之理論之,這位一尺先生,稀奇古怪,神鬼莫測,他的話唐突粗莽,望您不要見怪。

  我跟他說了請您幫他做傳記的事,他非常高興,說:只有莫言才配給我作傳。我問為什麼,他回答說:我與莫言是一丘之貉。我反駁道:莫言老師是名重一時的青年作家,你一個小侏儒怎敢與他相提並論?他冷冷一笑道:說他跟我一丘之貉,是大大地抬舉了他。多少人想跟我一丘之貉還撈不到呢!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