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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書以犀利沉雄的筆鋒,深刻展示了中國婦女的悲劇命運和華夏民族的心靈苦難,生動體現了當代人文學者對民族命運的深切關注,1987年面世以來,在海內外引起極大反響,有多種版本和譯本出版,被稱作“當代中國小說的一部奇書”。

  作者簡介

  馮驥才,你說我為什麼寫《三寸金蓮》?

  柯基生,台灣省台北縣人,1956年生,國際知名外科醫生。現任台北縣土城市廣川醫院院長。他博通古籍,學識淵深,尤對金鍊文化傾注極大關注。所藏金蓮文物及文獻,三千餘件。並從人類學,心理學,及其所精通的解剖學和生理學加以研究。為當今重要的金蓮文化的收藏家與研究家。

  三寸金蓮

  文 / 馮驥才

  書前閒話

  第一回 小閨女戈香蓮

  第二回 怪事才開頭

  第三回 這才叫:怪事才開頭

  第四回 爺兒幾個亮學問

  第五回 賽腳會上敗下來

  第六回 仙人後邊是神人

  第七回 天津衛四絕

  第八回 如詩如畫如歌如夢如煙如酒

  第九回 真人真是不露相

  第十回 白金寶三戰戈香蓮

  第十一回 假到真時真即假

  第十二回 閉眼了

  第十三回 亂打一鍋粥

  第十四回 纏放纏放纏放纏

  第十五回 天足會會長牛俊英

  第十六回 高士打道三十七號

  書前閒話

  人說,小腳裡頭,藏著一部中國歷史,這話玄了!三寸大小腳丫子,比菸捲長點有限,成年論輩子,給裹腳布裹得不透氣,除去那股子味兒,裡頭還能有嘛?

  歷史一段一段。一朝興,一朝亡。亡中興,興中亡。興興亡亡,擾得小百姓不得安生,礙吃礙喝,礙穿礙戴,可就礙不著小腳的事兒。打李後主到宣統爺,女人裹腳興了一千年,中間換了多少朝代,改了多少年號,小腳不一直裹?歷史干它嘛了?上起太后妃子,下至漁女村姑,文的李清照,武的梁紅玉,誰不裹?猴不裹,我信。

  大清入關時,下一道令,旗人不准裹腳,還要漢人放足。那陣子大清正凶,可凶也凶不過小腳。再說凶不凶,不看一時。到頭來,漢人照裹不誤,旗人女子反倒瞞爹瞞媽,拿布悄悄打起“瓜條兒”來。這一說,小腳里別有魔法吧!

  魔不魔,且不說。要論這東西的規矩、能耐、講究、修行、花招、手段、絕招、隱秘,少說也得三兩天。這也是整整一套學問。我可不想蒙哪位,這些東西,後邊書里全有。您要是沒研究過它,還千萬別亂插嘴;您說小腳它裹得苦,它裹得也挺美呢!您罵小腳它丑,嘿,它還罵您丑哪!要不大清一亡,何止有哭有笑要死要活,纏了放放了纏,再纏再放再放再纏。那時候人,真拿腳丫子比腦袋當事兒。您還別以為,如今小腳絕了,萬事大吉。不裹腳,還能裹手、裹眼、裹耳朵、裹腦袋、裹舌頭,照樣有哭有笑要死要活,纏纏放放放放纏纏,放放纏纏纏纏放放。這話要再說下去,可就扯遠了。

  這兒,只說一個小腳的故事。故事原帶著四句話:

  說假全是假,

  說真全是真;

  看到上勁時,

  真假兩不論。

  您自管釅釅沏一壺茉莉花茶,就著紫心蘿蔔芝麻糖,邊吃邊喝,翻一篇看一篇,當玩意兒。要是忽一拍腦門子,自以為悟到嘛,別胡亂說,說不定您腦袋走火,想岔了。

  今兒,天津衛犯邪。

  趕上這日子,誰也攔不住,所有平時見不到也聽不到的邪乎事,都擠著往外冒。天一大早,還沒亮,無風無雨,好好東南城角呼啦就塌下去一大塊,賽給火炮轟的。

  邪乎事可就一件接一件來了。

  先是河東地藏庵備濟社的李大善人,腦袋一熱,熬百鍋小米粥,非要周濟天下殘人不可。話出去音兒沒消,幾乎全城窮家窮戶的瞎子、聾子、啞巴、瘸子、癱子、傻子、連癩痢頭、豁嘴、獨眼龍、羅鍋、疤眼、嗑巴、歪脖、羅圈腿、六指兒、黑白麻子,全都來了。鬧紅眼發乍腮的,也擠在當中,花花雜雜將李家粥廠圍得密密實實。好象水陸畫的小鬼們全下來了。嚇得那一帶沒人敢上街,孩子不哭,狗不叫,雞不上牆,貓不上房。天津衛自來沒這麼邪乎過。

  同天,北門裡長蘆鹽運司袁老爺家,也出一檔子邪乎事。大奶奶吃馬牙棗,叫棗核卡住嗓眼兒,吞餑餑、咽水、乾咳、喝醋、扯著一隻耳朵單腿蹦,全沒用,卻給一個賣野藥的,拿一條半尺長的細長蟲,把棗核頂進肚子裡。袁老爺賞銀五十兩,可不多時那長蟲就在大奶奶肚子裡耍巴開了。疼得床上地下打滾翻個捶肚腦袋直撞牆,再找賣野藥的,影兒也不見。一個老媽子懂事多,忙張羅人拿轎子把大奶奶抬到西頭五仙堂。五仙堂供五大仙,狐黃白柳灰。狐是狐狸,黃是黃鼠狼,白是刺蝟,灰是老鼠,柳就是長蟲。大奶奶撅屁股剛磕三個頭,忽覺屁眼兒痒痒,哧哧響滑溜溜,那長蟲爬出來了。這事邪不邪?據說因為,大奶奶頭天早上,在井邊踩死一條小長蟲,這賣野藥的就是大仙,長蟲精。

  邪乎事絕不只這兩件。有人在當天開張的宮北聚合成飯莊吃紫蟹,掀開熱騰騰螃蟹蓋,裡邊居然臥著一粒珍珠,(同:金呈;音:贈)光照眼滴溜圓。打古到今,珍珠都是長在蚌殼裡,誰聽說長在螃蟹蓋裡邊的?這珍珠不知便宜哪家小子,飯莊卻落個開市大吉。吃螃蟹的,比螃蟹還多。這事算邪卻不算最邪。最邪乎的事還在後邊──有人說,一條一丈二尺長(另一說三丈六尺長)“金眼銀魚王”,沿南運河南下,今兒晌午游過三岔河口,奔入白河歸東海。中晌就有幾千號人,站在河堤上等候魚王。人多,份量重,河堤扛不住,轟隆一聲塌了方,一百多人賽下餃子掉進河裡。一個小孩給浪捲走,沒等人下去救,腦袋頂就不見了,該當淹死。可在娘娘宮前,一個老船夫撒網逮魚,一網上來,有紅有白,以為大鯉魚,誰知就是那孩子,居然有氣,三弄兩弄,眨眨眼站起來活了。在場的人全看傻了,這事算邪到家了吧?

  誰料時到中晌,這股邪勁非但不減,反倒愈來愈猛,一頭撞進官府里。   東北城角和河北大街兩伙混星子打群架,帶手把鍋店街四十八家買賣鋪全砸了。驚動了兵備道裕觀察長,派了捕快中的強手,把兩邊頭目馮春華和丁樂然拿了,關進站籠,擺在衙門口,左右兩邊一邊一個。立時來了四五百小混星子,人人手攥《混星子悔過歌》。這正是頭年十月二十五日,裕觀察長來津上任時,發給城中每個混星子一本,叫他們人人背熟,棄惡從善。今兒,他們就沖衙門黑壓壓一片跪著,捧本齊聲念道:

  混星子,到官府,多蒙教訓,

  混星子,從今後,改過自新;

  細思量,先前事,許多頑梗,

  打傷人,生和死,全然不論。

  縱然間,逃法網,一時僥倖,

  終有日,被拿訪,捉到公庭;

  披枷鎖,上鐐銬,王刑受盡,

  千般苦,萬般罪,難熬難撐;

  ……

  念到這兒,幾百個小混星子,臉色全變,腦門上的青筋直蹦,眼裡she凶光,後槽牙磨得咯咯響,好象五百個老鼠一起磕東西。裕觀察長坐在後堂聽這聲音,心裡發寒,渾身起雞皮疙瘩。他本是氣盛膽壯的人,可也頂不住這陰森森聲音,竟然抖抖打起冷戰來,賽要發熱病。三杯烈酒下去也壓不住,只好叫人出去,開籠放人,混星子們一散,身上雞皮疙瘩立時消下去。

  再說,縣衙門那邊,邪得更邪。十七位本地有頭有臉有名有姓的人物,平時也都是好事之徒,聯名上呈子說,西市上拉洋片的胡做非為,洋片上面的淨是光膀子、露脖子、還露半截大腿的洋娘兒們。勾引一些浪蕩小子,伸頭瞪眼,恨不得一頭扎進洋片匣子裡去。呈子的措詞有股逼人之氣。說這是洋人有意糟蹋咱中國百姓。“污吾目,即污吾心;喪吾心,即喪吾國也。”還說“洋片之毒,甚於鴉片,非厲禁淨除不可!”向例,武人鬧事在外,文人鬧事在內。故此,文人鬧起事更凶。可這次是朝洋人去的。邪乎勁一直衝向洋人。天津衛有句俗話:誰和洋人頂上牛,自有好戲在後頭。看吧,大禍臨頭了!

  果然,當天有人打租界那兒來說,大事不妙不好,租界各街口都貼出《租界禁例》,八大條:

  一、禁娼jì;二、禁乞丐;三、禁聚賭酗酒打架鬥毆;

  四、禁路上傾積廢物垃圾灰土污水;五、禁道旁便溺;

  六、禁捉拿樹鳥;七、禁驢馬車轎隨處停放;八、禁

  縱騎在途飛跑狂奔疾馳橫行追逐爭賽。

  都說,這八大條,都是那呈子招惹的。你禁一,他禁八,看誰橫?半天裡,府縣大人們碰頭三次,想轍,躲避洋人的來勢。估摸洋人要派使者找上門來耍橫。大熱天,縣太爺穿上袍子補褂,備好點心茶水,還預備好一套好話軟話膿話,直等到日頭落下西城牆,也沒見洋人來。縣太爺心裡的小鼓反而敲得更響。洋人不來,十成有更厲害的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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