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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一到了新婚之夜,當她坐在喜床邊兒,一想到她必須和一個男人同床共枕,而且那個男人還會對她做一些親密的事時,她也不能不緊張了;她不但是緊張得要命,再加上一份恐懼,一份因為十年前那件事隨之而來的恐懼。

  她的手腳不住顫抖,心跳如雷鳴,再加上冷汗涔涔,倘若這時有人稍稍驚她一下,她不只會跌下床去,恐怕是會立刻跳穿屋頂了!

  然而──

  「對不起。」

  「咦?」一聲莫名其妙的對不起,頓時讓紫乃夜詫異得忘了緊張。「為什麼?」

  墨勁竹倒了兩杯青稞酒,然後若無其事地在她身旁坐下,並遞給她其中一杯。

  「我知道公主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們要這麼趕,可是公主卻一句話都沒問,也毫無怨言,只是默默的跟著我……」

  紫乃夜不發一語,靜靜地啜飲著醇香的青稞酒,因為她不知道該不該老實告訴他,不是她不想問,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問,也不太好意思問。

  「……不過,現在我最好告訴公主,三天後我們就要啟程上路了。」

  「-?這麼快?」三天宴席一結束就走人嗎?

  悄悄地又為她斟滿了酒,墨勁竹才又說:「對,我們要儘快趕回火州。」

  「呀!火州?」紫乃夜錯愕地傻了眼。「為什麼?」回門嗎?就算是,也不用那麼趕吧?還是漢人都喜歡趕場?

  「公主忘了嗎?」

  墨勁竹一口喝乾了酒,拿起酒壺先為自己斟滿,而後作勢要順便為她斟酒,紫乃夜忙把酒喝下,讓他再為她斟滿。

  「忘了什麼?」

  「瑪哈它。」

  「嗄?」

  「他說了,他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可是他沒有追來呀!」

  墨勁竹又一次重複適才的動作,再為她斟滿酒。

  「他還不敢那麼莽撞地追到我朝的疆域來。」

  「那……那不就沒事了?」

  「怎麼可能會沒事?他一定會藉機去找土魯蕃王的。」

  「可是……可是就算他去找父王又如何?」紫乃夜不解地反問。「父王說過了,只要他找不著我,也就沒轍了。再怎麼樣,他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挑起兩國之間的戰爭吧?就算他想,瓦剌王也不可能容許他如此胡來的。」

  「土魯蕃王想得太簡單了,公主,」墨勁竹再一次重複剛剛的動作,又為她斟滿了酒。「這兩年,瓦剌王不僅不斷攻擊韃靼(東蒙古),且頻頻向我朝要求賜還甘肅與寧夏屬地,意圖擴展領土的野心昭然若揭。因此,若是讓瓦剌王找到藉口──無論這藉口有多麼微不足道,他都會趁此機會進攻畏兀兒族的。」

  倒抽了口氣,紫乃夜連忙一口飲盡杯中的酒讓自己稍微鎮定下來,再忐忑地問:「那……那怎麼辦?」

  墨勁竹再次把紫乃夜的空杯斟滿了。「所以我們要趕過去幫忙。」

  不自覺地,紫乃夜又一口喝乾了酒,才不安地吶吶道:「我們……行嗎?」

  又斟滿了。「當然行。」

  「真的?」

  「真的,我保證不會讓-義父吃虧的。」

  很奇怪,雖然只是幾句空話,但紫乃夜就是信了墨勁竹,於是,她鬆了一大口氣,無意識地又把酒喝乾了,而後微仰起酡紅的嬌顏,蹙眉納悶地說:「奇怪,我的頭怎麼暈暈的?」

  看來她的酒量並不是很好。「公主累了,」不過,目的既然已經達到了,墨勁竹遂取回她的酒杯,並順手扶她躺下,還「體貼」地替她褪下外衣、脫下鞋子、蓋上被褥。「睡下來會舒服一點。」

  「唔……可是我還不想睡耶!」

  「那麼我陪公主一起躺著聊聊天吧!」

  話落,墨勁竹便順勢脫衣上床,睡在她身邊。未經思索地,雙瞳已然朦朧一片的紫乃夜便很自然地偎進了他懷裡,早就忘了她從來沒有和男人同床共眠過這件事實,更忘了今天晚上是……

  她的新婚之夜。

  「那我們要聊什麼呢?」

  「嗯……聊聊公主在畏兀兒的生活吧!」

  「哦!那就……啊!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你怎麼會說畏兀兒語的呢?」

  「從我們訂親那天開始,我就開始學習畏兀兒語了。」墨勁竹若無其事地攬住了她。

  「這樣啊!那那位沈公子呢?」

  「他有位好友是畏兀兒族人。」他的手輕輕放在她的胸口上。

  「原來如此。不過,即使你不會說畏兀兒語也沒關係,因為我會說漢語喔!」

  「我知道,」他悄悄地掀開了她的內衫。「直到八歲以前,-都是說漢語的。」

  「原來你都知道啊?」

  「對,我都知道。」

  「唔……恩人、呃!不,夫……夫君,你在做什麼呢?」

  「我在聽-說話。」

  「可……可是你這樣……很癢耶!」

  「待會兒就不癢了,-繼續說吧!」

  「哦!那……我們說到哪兒了?啊!對,說到我在畏兀兒的生活……」

  自然,新婚之夜是不可能純聊天的,至於他們會聊到哪裡去,那也只有他倆知道了!

  ☆☆☆

  「大爺,原來你也很詐的嘛!」當墨勁竹特別吩咐他多準備兩壺酒到新房裡去時,沈君陶就想到那兩壺酒到底有什麼功用了。「大野狼好像都是這麼吃掉小白兔的喔!」

  雖是新婚,仍習慣天一亮就起身的墨勁竹淡淡地瞥一眼滿臉曖昧之色的沈君陶,而後輕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不是早已答應過她生父,無論要做什麼都得撇一邊,先成了親再說,偏偏又碰上瓦剌王蠢蠢欲動,否則,我也不用這麼急的趕過去幫忙。既然沒有時間讓我們相互之間多熟悉一點,就只好這樣了。」

  這麼一說,又挑起沈君陶的好奇心了,「大爺,公主的生父到底是誰?」兩人在院子裡的魚池傍閒聊,他卻老是居心不良地往後偷覷著新房門口。「為什麼那麼急著要你們儘快成親?又為什麼非得要成了親之後才能回中原?」

  「怎麼又問了?」墨勁竹好笑地搖搖頭。「我不是告訴過你,回京之後不就知道了嗎?」

  「小氣,現在講一下又不會少根毛!」沈君陶嘟囔著。「那我們要不要找幫手?」

  略一沉吟,「暫時還不用,」墨勁竹毅然道。「可以告知他們這兒的情況,可是不用急著過來,如果瓦剌王沒有我想像中那麼魯莽,或許根本用不著他們幫忙也說不定。」

  「哦!了解了。」聽起來好像不會有什麼大場面讓他發揮,沈君陶的模樣看似有點失望。「那我們要不要……」

  話說到這兒,驀地,從新房那頭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兩人剛始一怔,隨後又是一聲重物墜地聲,墨勁竹忙回身趕過去。

  「待會兒再說,我得先瞧瞧她去,免得她被她自己給嚇死了!」

  呆呆地望著墨勁竹一眨眼便消失在新房門後,沈君陶不由得直嘆氣。

  「準是昨晚不小心讓公主喝太多了,所以……唉!娶到一個什麼都不懂,又這麼膽小的妻子,真不曉得是大爺運氣好,還是不好?」

  註:回族習俗,訂婚的男女雙方在結婚前一個月,新人不能見面。在結婚的前一天或當天凌晨,新郎才到女方家舉行「尼卡罕」儀式。儀式後,男方即可迎娶新娘。

  回族稱新娘為「新姊姊」。新姊姊臨行前要大哭一場,即使沒眼淚,也得硬擠幾滴出來亮相。在迎娶的路上,若遇到水井,要用紅布或紅紙覆蓋,表示新人將來不會遇到坎坷。娶親途中,還不能與其他的娶親隊伍相遇,若不期而遇,新娘要相互交換褲帶,以防「沖喜」。

  儀式上,賓客們會向新人索要「喜物」。新郎端起早已準備好的一大盤核桃、紅棗等撒去,引得男女老少爭相搶拾,以求喜慶。隨後,主人便會邀請賓客入席歡宴。

  青海回族民俗,宴席三天沒大小。新婚之夜,親戚鄰友們要來戲新人,謂之「鬧床」。年輕人撕光窗紙,亂扔炮杖,以及其他惡作劇,不到心滿意足不罷休。最有趣的還是戲公婆一幕,新媳婦蒞臨之日,客人們以鍋灰、墨汁,甚至各色油漆把公婆的臉塗成五顏六色,拉著他們到處游轉亮相,以示「祝賀」。鄉村裡的戲公婆更富「戲劇性」:人們給公婆戴上蘿蔔圈圈做成的眼鏡和破糙帽,翻穿又破又爛的白板皮襖,令其倒騎著牛;然後拉著游轉。 琵琶金翠羽,

  弦上黃鶯語。

  勸我早歸家,

  綠窗人似花。

  ──菩薩蠻.韋莊

  無風滿地沙,有風不見家;

  小風來了填坎兒井,大風來了埋了家;(注1)

  領著兒女去逃荒,餓死戈壁餵狼鴉。

  雖然已入深秋,火州卻依然酷熱如夏,三不五時還-起帶有塵土的陣陣強風,風猛時,幾乎就如颶風一般,一個不小心,就會從北疆被卷到南疆去品-于田水蜜桃了。

  尤其是那赤褐色的火焰山,在烈日照耀下,砂岩灼灼閃光,熾熱氣流滾滾上升,宛若萬道烈焰般熊熊燃燒,遠遠望去有如一條張牙舞爪的紅色巨龍。然而,由於地形與河水的分布切割,卻又在山麓中留下許多綠蔭蔽日,風景秀麗,流水潺潺,瓜果飄香的溝谷。

  金秋十月,是收穫的季節,尚未到達火州城,便可聽見畏兀兒族歡唱豐收的木卡姆曲。特別是在那兩山對峙,間有湍急溪澗的葡萄溝中,兩面山坡上猶如綠色的海洋,點綴著葡萄等各種果樹,一幢幢粉牆朗窗的農舍掩映在濃郁的林蔭之中,一座座浸制葡萄酒的蔭房排列在山坡下。

  這裡藤蔓交織,曲徑通幽,串串瓜果伸手可及。那粒粒飽滿的無核白葡萄,淡黃透白,如珍珠、似水晶,穗大粒小,圓潤媚人,吃起來甜而不膩,清香鮮美,純淨無渣;還有那花皮沙瓤,鮮甜無比的他吾茲(西瓜),以及網紋美觀,味如香梨,鮮甜脆嫩,發散著誘人的奶香、果香和酒香的甜瓜(哈密瓜,注2)。

  勤勞的畏兀兒族民忙碌地穿梭其中,採擷一年辛勤的果實,並吟唱著輕快的歌曲兒,光是看著、聽著,就可以體會到他們喜悅的心情了。

  然而,此種歡欣的氣氛,越接近火州城就越淡薄,那些以往見了紫乃夜就微笑歡迎的畏兀兒族人們,此刻卻是一臉又怨懟又無奈地轉開臉,看得紫乃夜滿心疑惑,又倉皇地揪住墨勁竹直問:「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墨勁竹與沈君陶不約而同地轉眼對視。

  「開始了嗎?」

  「應該是開始了。」

  兩人之間那種神秘又曖昧的對話,教紫乃夜越感疑惑地看看那個,又看看這個。

  「你們……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啦?什麼開始了?告訴人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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