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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紀無咎睡在了乾清宮。自從出征回來,他有事沒事往坤寧宮跑,再回乾清宮,倒像是客居。乾清宮很大,很寬敞,越是寬敞,越是冷清。他躺在寬大的龍床上,懷中空空的,心也空空的。寂寞像是遍地的菟絲子,招呼也不打一聲,就瘋狂地攀上他的身體。他不自覺地伸手向身旁摸,這裡應該有一個人,他伸手一撈,就能撈進懷裡,緊緊抱著。這樣才能睡一個安穩覺。

  紀無咎有些悵惘。好像真的離不開她了。

  偏偏她還說那樣的話,句句如刀,直往人心窩上戳。

  他知道她的性子,她若真的不在乎,就不會氣成這樣。所以他也發不得火,可是雖知她是氣話,他卻依然難過得要死。

  是時候振一振夫綱了,紀無咎心想,總要煞一煞她的性子,把她j□j得溫柔體貼一些。

  話是這麼說,可他依然有些氣悶,晚上輾轉反側,睡得不好。次早起來上朝時,便有些精神不振。今兒朝上事情真不少。葉沐芳從山東回來了,水庫的工程已順利完工,現在就可以使用。與女真使臣談判的禮部官員也有了表奏,說那邊已經答應了割讓遼東以北的大片荒地。

  這都是好事。然而紀無咎心裡頭裝著事,便有些心不在焉,隨便應付過去。他想快些下朝去找葉蓁蓁,又覺得自己該矜持一下,好好晾一晾她,讓她以後老實一些。就這麼矛盾著,底下竟然吵起來了。

  又是葉修名和方秀清這對兒冤家。

  爭執的原因是方秀清最近極力提倡的新政。大齊朝海晏河清,但政事上,官員貪墨又成了氣候。方秀清便擬了些政策,目標在於整治貪污。他私下裡和紀無咎商量過,倆人對此問題基本達成共識。因此今兒朝上便提一提,好讓大家有個準備。

  葉修名與他爭執,倒不是反對治貪,而是覺得他的政策太過於急功近利了一些,官場上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不是你想治就能治的,到時候討不著好,反而壞事,引起朝政震盪。

  兩人各據一詞,吵著吵著便上升到人身攻擊。讀書人罵人很有意思,四個字四個字地往外蹦,層出不窮,也不帶重樣的,有水平的聽眾光聽罵人就能估摸出一個人的文采來。

  紀無咎本來就煩,現在聽這倆人唧唧歪歪,更加不勝其煩,於是狠狠一拍桌子,“別吵了!”

  兩人果然住了嘴。周圍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陛下今天為什麼發這麼大火。

  “你們回內閣好好吵,吵出結果再來見朕,”紀無咎說著,眼睛向眾人一掃,“還有何事要奏?”

  大傢伙兒看著皇帝一臉“誰奏揍誰”的表情,哪裡還敢說話,齊齊沉默下來。

  就這麼給退朝了。

  回到乾清宮,紀無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明知道此時該好好晾一晾葉蓁蓁,卻又百爪撓心地想要去見她。

  此時坤寧宮裡,葉蓁蓁睡過一夜,氣也撒得差不多了。一早起來用過早膳,素月見她面色緩和,便說道,“奴婢多嘴一句,還請娘娘恕罪。要奴婢說,您昨天說的話也忒傷人了些。”

  葉蓁蓁雖有些後悔昨日失言,卻又拉不下臉來認錯,因此只沉默不語。

  “皇上素日是怎樣待娘娘的,娘娘您自己清楚。奴婢看在眼裡,都覺身為帝王,能做到這個份兒上著實不易,您還有什麼不滿的?”

  “你不懂。”葉蓁蓁答道。

  “是,奴婢是不懂,但奴婢有一點是懂的,娘娘您這樣做啊,就是生生把皇上向別處推。”

  這話正說中葉蓁蓁的心事,她不覺紅了臉,低下頭去。

  “娘娘,奴婢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自然是溫柔貼心可人疼的。皇上在前頭忙完國事,回到後宮若是再遇到您使性子,即便一次兩次地有耐心哄,時候一長,再深的感情也給吵淡了。你們本就是羨煞旁人的神仙眷侶,何不互相體諒一下,您也疼一疼他?”

  葉蓁蓁正待回答,忽聽到外面王有才高聲報導,“皇上駕到——”

  葉蓁蓁起身迎接,見了禮,紀無咎拉著她進屋,坐在床上。葉蓁蓁再抬頭時,素月竟已退了出去,臥房內只剩下他們二人。

  兩人因昨晚吵過,再次面對,總歸會有些尷尬。

  紀無咎發現自己一見到葉蓁蓁,昨晚想的東西全部拋之腦後。知道女人麵皮薄,拉不下臉來,他便主動握著她的手,溫聲道,“還生氣呢?”

  葉蓁蓁搖了搖頭,“沒。”

  紀無咎拉著她的手捂在胸口,故意說道,“你昨日說的話,讓我心疼了好一陣。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得緊。”

  葉蓁蓁連忙說道,“不是,我,我在乎。”

  紀無咎心頭一暖,追問道,“在乎誰?”

  葉蓁蓁紅著臉答道,“在乎你。”

  紀無咎只覺一股滾滾的甜蜜從心口一路甜到嗓子眼兒,他把她拉入懷中,柔聲說道,“我知道。”

  “可是我不愛看到你看別人,”葉蓁蓁發現自己心眼兒就那麼大,裝不來大度,索性把話說開了,“更不願你和她們親近。”

  這樣的話,在紀無咎聽來無異於天籟,豈止是在乎,蓁蓁明明就在乎得緊。他摟緊她,笑道,“我以後不看別人,更不會和別人親近,好不好?”

  “這話可做不得准,後宮裡頭那麼多女人,天天往你眼眶裡撞。你管得住自己麼?”

  “蓁蓁,你懂不懂,後宮裡可以住下很多人,可是這裡,”他重又抓著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處,“只能住下一個人。”人說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其實是因為這一瓢與其他的三千水是有差別的。三千水淡而無味,獨有這一瓢,甘甜無比,他又何至於為了淡而無味的水而放棄到手的甘甜?

  葉蓁蓁聽他如此說,瞬間紅了眼圈,“真的?”

  紀無咎笑道,“你自己摸著良心問一問,是不是真的。”

  葉蓁蓁道,“可我還是覺得她們礙眼。”

  紀無咎嘆了口氣,“我也覺得他們礙眼。”影響他們夫妻和諧。

  葉蓁蓁只不過發一發牢騷,她也知道,無論怎麼礙眼,也不能打發了去,要是有辦法,她早就做了。其實說句實話,那些女人也是苦命人,因此她不願太過為難她們。

  只不過,葉蓁蓁忽又想到另一事,“如果我一直不能……懷孕呢?”

  紀無咎聽她如此說,樂了,“蓁蓁如此著急,可是嫌我使的力氣不夠?”說著,低頭在她頸間逡巡親吻,手向下滑,在她腰上輕輕捏了捏。

  葉蓁蓁被捏到痒痒肉,傻樂起來,“你……我說……正經事呢……”

  紀無咎一邊解她的衣服,一邊說道,“太醫說過,我們兩個的身體都沒問題,懷孕是遲早的事情,你不用心急,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葉蓁蓁還要說話,卻被他低頭封住了口。

  兩人一通翻雲覆雨,葉蓁蓁趴在紀無咎懷裡,喘氣。

  紀無咎輕撫著她的秀髮,低聲說道,“蓁蓁,我們明日還去看荷花吧。”

  葉蓁蓁微微點了點頭,又問,“你是不是想玩兒那個花筏子?”

  紀無咎搖了搖頭,“我喜歡有船艙和船舷的。”

  “為什麼?”

  紀無咎不答,只眯著眼睛笑看她。

  “不對,你一定喜歡那個花筏子,但是不好意思說,對不對?你昨天一直盯著它看。”

  “我真的不喜歡它。”

  “為什麼?它挺好看的。”

  “恩愛起來容易翻船。”

  ☆、第76章探病

  葉修名在廟堂上與方秀清唇槍舌劍互不相讓時,突然後院起火:老夫人病了。

  雖然葉修名在官場是說一不二的泰斗,但要論葉府之中真正的定海神針,卻是這位老夫人。她與葉修名二人是少年夫妻,伉儷情深,一路幾十年風風雨雨地走過來,少年夫妻老來伴,可不就是如此。葉修名的官途也非一帆風順,當年年少氣盛,碰了釘子,人生失意,親戚朋友幾乎斷絕來往,始終陪在他身邊的,只這一位髮妻。人一旦失意,肚中難免就有些牢騷,他當初也有抱怨,只不過自家妻子是個兇悍的,聽到他的埋怨,絲毫不覺低落,一頭開解他一頭教訓他,又想方設法逗他開心,把個落寞的家宅整治得熱熱鬧鬧的。

  如果天下人都負了你,卻只有一人把你放在心尖上,堅持對你好,那麼你為了這一個人,負了天下人又何妨。

  後來葉修名步步登雲,家業漸漸大了,卻始終並未納妾,只守著自己彪悍的老婆度日,儘管她只給他生了一個兒子,肚子便歇下來。幸好他們的兒子爭氣,一氣兒生了三男一女。他們家倒也算是兒孫滿堂了。老夫人一直為沒能生出個可人的女兒感到遺憾,後來孫女落地,便寶貝似的,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家裡人都知道,葉修名怕老婆怕到沒原則,因此老太太溺愛蓁蓁,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葉修名自己就是個犟脾氣,老太太脾氣竟然比他還犟,又是個急躁的,因此為人坦誠,但心中亮堂,是是非非明鏡兒似的。所以葉家家大業大,她也照樣能把這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免了葉修名的後顧之憂與。

  葉修名對自己髮妻的感情是很深厚的,看到妻子病重,也就沒心思與方秀清抬槓,請了幾天假回家照顧病人。

  老太太病因是夏天吃錯了東西,又著了風,因此渾身都不痛快了。其實最根本的病因,大家也心照不宣,人年紀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前,稍有個頭疼腦熱的,便容易一病不起。正如風中殘燭,明滅只在一瞬間。

  葉蓁蓁也很快聽說了祖母的病情。她十分敬愛自己這位祖母,小時候犯了錯,往祖母跟前哭一哭,父親便不敢再罰她,百試百靈,她的那些哥哥們是沒有這個待遇的。後來雖長大成人,在祖母面前卻總還是個小孩子,可以盡情兒地撒嬌耍無賴。此時聽說祖母病重,葉蓁蓁心中焦急,雖人還在宮中,心早已飛回到祖母身邊。

  紀無咎見她茶飯不思,便寬慰她道,“朕已派了宮中最好的太醫前去為老夫人診治,她應該無甚兇險,你不要太擔心。不然好了一個,又倒下一個,可如何是好。”

  葉蓁蓁呆呆地點了點頭。

  紀無咎嘆了口氣,“你還是回去探望一下吧,別說朕不近人情。”他倒不是不願讓葉蓁蓁省親,就是怕這女人一去多日不歸,忘了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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