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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想,就因為葉蓁蓁,他當和尚似乎已經當了很久,並且有越來越適應的趨勢,他就更糾結了。
於是這一晚,糾結的皇帝陛下沒有去坤寧宮,而是自己睡在了乾清宮。
第二天是元宵節,滿京城掛著各式各樣的花燈,街上人來人往,不少大膽的年輕男女並肩走在一起,說說笑笑。天幕上不停地開起大朵大朵的煙花,像是仙女們捉著彩虹迅速舞動的光影,映照著滿城男女欣喜的臉龐。
紀無咎和葉蓁蓁也出來逛花燈了。葉蓁蓁難得出宮一次,看到什麼都喜歡,吃的玩兒的,王有才和馮有德身上掛滿了東西,她還不盡興。街上人來人往,比肩接踵,紀無咎怕和她走散了,一直攥著她的手,又不想別的男人擠到她,所以攬著她的肩膀,幾乎把她扯進懷裡。
既是元宵節,自然少不了猜燈謎的去處。城北一個猜燈謎的大擂台,是京城某富商主辦的,出手大方,彩頭很讓人流口水。燈謎難度分甲乙丙丁四等,高級的燈謎猜的時候需要壓錢,獎勵豐厚,低等級的則不需要,當然,獎勵也一般。帝後二人站在人家擂台前,專揀甲等的燈謎猜,結果把人家值錢的寶貝都快贏光了,饒是那富商家資頗豐,這會兒也心疼得臉有些發青。葉蓁蓁什麼東西沒見過,現下也不貪圖人家東西,隨便挑了幾件好玩兒的,剩下的又還回去了。於是他們贏了人家的東西,人家還得對他們千恩萬謝。
紀無咎只拿了一對兒雙魚配,兩條魚是扣在一起的,可以拆分開,魚嘴上穿著紅繩,用來掛在腰上。紀無咎把兩條魚分開,自己掛了一個,另一個給葉蓁蓁,又怕她不戴,便笨手笨腳地親自幫她系在腰上。葉蓁蓁腰上被他碰到癢處,禁不住哈哈大笑。素月王有才馮有德等在旁邊看得不忍直視,紛紛在內心狂喊:你們能不能注意點場合!
一行人又來到河邊,這裡有不少人在放孔明燈。素月買了好多,葉蓁蓁和紀無咎站在河邊一起放。孔明燈用一種薄薄的淡紅色的紙張做成,外形不似一般的孔明燈那樣呈筒狀,而是肚大頭圓,裡頭的火光點染之後,整個燈籠散發著明亮的紅光,像是一個大橘子。葉蓁蓁捧著它站在河邊,等到手中的大橘子一個勁兒地向上沖時,便鬆了手,看著大橘子飄飄搖搖地緩緩升空,像是一朵不消不散的煙花。
葉蓁蓁不自覺地和它揮了揮手。
紀無咎抓著孔明燈,眼睛卻在看葉蓁蓁。此時的她仰著頭,白皙的臉上映著溫暖的紅光,側臉線條柔和,櫻唇半張,皓齒微露,眸子晶亮璀璨如星辰,正大睜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團越來越遙遠的紅光,表情呆呆的,眼神卻又靈動無比。
紀無咎只覺胸口一陣悸動,整個世界仿佛退cháo的海水一般全部都離他遠去,只余她的身影,紅似火,亮如光,柔和似霧,明媚如霞,照得他心間怦然惶然,仿佛千軍萬馬過境,塵煙四起,兵荒馬亂,又似山洪暴發,千里潰堤,菏澤一片。
紀無咎不自覺地捂著胸口,痴痴地看著葉蓁蓁。
葉蓁蓁轉過,看到他表情怔怔,一雙眼睛卻亮得不正常,便沖他燦然一笑,“你不玩兒麼?”
紀無咎把手中的孔明燈丟開,走上前,雙手拉著葉蓁蓁的雙手。
“怎麼了?”葉蓁蓁抬頭看他。
紀無咎未答話。他低頭,雙唇輕輕貼上葉蓁蓁的額頭,雙目緊閉,濃長的睫毛微微抖動。
地上的孔明燈滾了兩下,竟然掙扎著又飛了起來,掠過二人臉龐,搖曳如一尾小小帆船,遠遠地掛上天空。
夜幕中突然綻放開千萬朵煙花,五彩繽紛,幾乎點亮大半個天空。
☆、48、點兵...
過了年,開了春,兵部果然收到蠻夷叩關的軍報。吐魯番汗湊了一隊烏合之眾進犯敦煌,韃靼部則領兵直擊大同,一切都在紀無咎的料想之中,簡直就像事先排練好的一樣。地雷已經試炸成功,正在大量製造,一批一批地運往邊境。除此之外,紀無咎聽從葉蓁蓁的建議,還命人加造了許多震天雷和大火炮,分三路運往前線。自古以來,中原人在戰爭中對於戰略戰術的重視程度要高於武器,但是葉蓁蓁認為,火器之於戰爭的作用,遠遠沒有發揮到極致。
與此同時,女真部卻遲遲沒有什麼舉動。
紀無咎對自己的判斷十分有自信。他與兵部官員和內閣重臣商討了一番,認為女真部對大齊之所以尚未發動進攻,是因為想等大齊把兵力調至敦煌和大同之後,趁虛而入。
因此,大齊不如儘早調撥軍隊至遼東前線,未雨綢繆。這個想法獲得了眾人的一致認同。
只不過,在關於何人能夠擔當此次軍事行動的最高統帥這個問題上,他們出現了分歧。現在的遼東總兵難堪大任,將要拔營北進的三大營其總兵談鳳祥是方秀清的妹夫,不過此人雖管理軍隊有一套,但要說打仗,並不在行,所以就算是方秀清本人,也不大希望由談鳳祥擔任督師。其實最合適的人選現在正在寧夏:前三大營總兵葉雷霆。此人有勇有謀,也有威望,打過海寇也打過蠻夷,雖然規模都不大——整個大齊這些年也沒什麼大規模的戰事,但在同輩之中算是首屈一指的將才。
當然,考慮到葉雷霆與葉家的關係,就是不知道紀無咎會不會放心用他了。
紀無咎確實打算用葉雷霆,但是不打算讓他當督師,因為……他想自己當。
“什麼,皇上您要御駕親征?”葉修名聽到紀無咎如此說,立即吹鬍子瞪眼,一臉的不認同。
是的,御駕親征。紀無咎其實早就在計劃這一天。他是皇帝,但首先是大齊的子民。二十郎當歲的男兒,正是滿腔熱血的時候,遇到有外族膽敢侵犯他的家國,自然該上戰場奮勇殺敵。而且他文武雙全,滿腹韜略,又老謀深算,也不獨斷專行,說句公道話,這樣的人無論是智力還是武力都超出常人,放在軍營中絕對是不可多得的全才,又能運籌帷幄又能上陣殺敵,假以時日,當個威震一方的將領也不是難事。但是說一千道一萬也不頂用,因為他是個皇帝,不僅是個皇帝,而且是皇室的獨苗兒。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整個朝廷必將大亂,搞不好江山就從此改姓了。
因此,在紀無咎看向方秀清,希望他這個鐵桿兒同盟能幫他說句話時,方秀清卻也在吹鬍子瞪眼。
其他人同樣的憂心忡忡。
“請皇上三思!”一群朝廷大員黑壓壓跪了一地,齊聲說道。
紀無咎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朕意已決,諸位愛卿先退下吧。”
“請皇上三思!”
“你們不走,朕走。”紀無咎說著,自己離開了養心殿。他知道這些人的顧慮,但是他不以為然。就算他上了前線,也未必一定會上戰場,就算上戰場,以他的武藝,以及周圍人的看護,除非倒霉到一定境界,否則出差錯的機率真的很小,小到可以無視。
但是,除了紀無咎自己,沒人敢苟同他這一點。
養心殿裡的大臣們目送著紀無咎離開之後,全部意志堅定地跪在原地,死賴著不走,希望紀無咎能夠改變主意。
葉蓁蓁來到養心殿時,沒找到紀無咎,只看到跪了一地的人,她爺爺正和方秀清商量事情,倆人和顏悅色的。
葉蓁蓁有些意外,不知道這又是在唱哪一出。
葉修名看到孫女,立刻告知了實情,並且言辭懇切地請皇后娘娘勸一勸皇上,說不準枕邊話他還聽得進一些。
所以,晚上時候,紀無咎來到坤寧宮時,葉蓁蓁就問他,“聽說你想御駕親征?”
紀無咎眉毛一耷拉,“皇后也想勸阻朕嗎?”
“不是。”
“那就是支持朕的決定?”
“皇上,我也想去。”
葉蓁蓁說的是真的。她覺得紀無咎只要不上戰場,以他的jian詐,在後方出謀劃策還是挺能發光發熱的的,也基本不會有性命之憂。而她,也是真的想去。
“不行,你不能去。”紀無咎拒絕得很乾脆。
“為什麼?!”
“不為什麼。”原因很多,到底是去打仗,危險肯定有的,而且軍營是男人堆,她一個女兒家家的……
“你去我就去。”
這句話很有殺傷力,紀無咎十分無奈。他相信,即便他現在不讓她去,等他出發去了遼東,她怕是也要想辦法跟上來,這種事情別人不敢做,她葉蓁蓁一定做得出來。
想讓葉蓁蓁老老實實留在皇宮,除非他親自鎮著她。
紀無咎便有些無語了,“你為何一定要去?”
葉蓁蓁也學會拍馬屁了,不直接說自己期待親自上戰場打仗,而是軟綿綿地來了一句,“我擔心你。”
這句話實在讓紀無咎太受用了,他把她拉進懷裡摟著,嘆了口氣說道,“朕知道你在糊弄朕,但是……朕依然很開心你能這樣說。”
“那我能去了嗎?”
“做夢去吧。”
“……”
第二天早朝,紀無咎遭遇到了整個大齊王朝自建朝幾百年來最奇葩最壯觀的一刻。
來上朝的官員們,不論文官武將,不論職位高低,不論年紀老少,他們每一個、每一個人,都在做一件同樣的事情——
哭!
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這麼多男人湊在一塊彈眼淚,那真是太太太太可怕了!
這幫人哭得千姿百態五花八門。奔放一點的,捶胸頓足;婉約一點的,抽抽噎噎;還有些不拘小節的,哭得直冒鼻涕泡泡……整個朝堂像一鍋沸騰的開水,毫無理智可言。
紀無咎被他們哭得頭疼胃疼肝兒疼連腎都跟著疼。這樣的局面也沒辦法發火,他說句話直接被哭聲蓋過去。忍啊忍,到末了,他也有些失控了,高聲說道,“都別哭了,朕不去了!不去了!”
站在最前面的葉修名聽到紀無咎這句話,立刻轉身向著人群,高舉起雙手做出息聲的手勢,“行了行了,別哭了,皇上不去了。”
於是大家齊齊止了哭聲。
紀無咎無力地坐在龍椅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下頭那一群妖孽,心裡一直用“這樣一來蓁蓁也就不會去了這樣也挺好的”來安慰自己,臉色這才稍稍和緩了一些。
“退朝吧。”紀無咎實在不想看到這幫倒胃口的傢伙。
然而這幫傢伙卻遲遲不肯離開,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紀無咎。
紀無咎只好當場下了聖旨,遷寧夏總兵葉雷霆為遼東總兵,擢遼東都指揮使,加薊遼經略使,總攬此次對女真作戰軍事大權,責其立即赴遼東上任;三大營三日後分三路開拔,兩萬去宣府,一萬去大同,十萬去遼東,剩下四萬留守京城。其他各地守軍做好軍備,隨時聽候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