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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怕的,不是那些可怕的未來,而是未來那個可能會被消磨被改變,最後變得你不認識的你和我。

  最初相見不相識,最後相見不相認。程則鈞輸在太聰明,看得太透,多智則失於勇,人太聰明,就少了那份不知輕重一往無前的勇氣。

  此時一切都過去了。

  她也只是說了一句:“我只希望程曦能好好活著。”

  活著是真的,好好兩個字就稱不上了。

  “我也是一樣。”程則鈞神色冷峻:“只是他自己不想好好活了。”

  “那就抓他回來,關起來也好,勸他也好,不要讓他在外面招搖。”秦夫人按捺著怒氣:“你要是不想出面,我來扮惡人。”

  他怎麼可能讓她扮惡人。

  “不是扮惡人的問題。堵不如疏。”彼此都是聰明人,一點就透。

  秦夫人冷笑。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風也刮起來,雪光照得她鼻子筆直,程曦的臉上有她的影子。

  “怎麼疏?”

  這個問題,即使是隻手遮天的程則鈞,也無法回答。

  -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做錯了。”他忽然來了一句。

  她猛然轉頭看著他。

  “當然走下去,至少能陪著他長大。要是徹底放棄,他們也不會這樣疑心,不至於今天還緊緊盯著他。”他悵然感慨:“一步錯,步步錯。”

  秦夫人不再看他了。

  她望著外面的雪光,固執得像一尊石像。

  “我嫁到秦家的第一年,被放在火上煎,我想小曦想得快瘋了,韓媛天天和我報告說他長大了,長牙了,他第一次開口叫媽媽叫的是韓媛,我氣瘋了,小年夜飛過去看他。韓媛跟我說你結婚了,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但其實我這些年一直沒想通。”她說。

  沒想通的,並不只是她一個。

  當年那樣年少氣盛,背靠背對抗整個世界,威逼利誘,恐嚇,最後終於各自散開,但到底意難平,所以雖然各自都成了一方巨擘,於家庭於婚姻上卻都不太上心。倒不是說虧欠什麼,只是心不在這裡。他還好,帝都有的是政治聯姻同床異夢的男人,而她就成了“慈禧”。

  “以後我大概會多放點心思在秦家。”她這樣說:“你也多陪陪家人。程曦的性格太固執了,一時是不會好的。”

  所以要給他留後路。

  雖然,留後路也是沒有用的。

  大家族裡少有溫情,就算刻意培養也難得養起來,何況程曦的身份就是原罪,他要冒頭,必然會有殺身之禍。他們兩人在時還能保他,等到他們退了死了,程曦就是案板上的魚肉。

  他在厲害,抵不過秦程兩家幾代人的積累,鐘鳴鼎食,社會階級已經定型,他再厲害,不過成一個厲害的商人,再爬也不過是食物鏈高端,而他的那些弟弟們,一出生就已經站在頂端。

  “你應該和他說清楚。勒令他停止,不然就讓我出手。不要總是警告他,要通知他。”

  “不要把你的那一套拿來對付程曦,他是你的兒子!”秦夫人提高音調,身體前傾,被雪光照得一覽無遺。

  她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又坐回了陰影里。聲音也低了下來。

  “程曦說,他是為了自己喜歡的人,才行努力往上走的。”

  第94章 耀眼

  等到S城也下雪的時候,晏斯梵已經拿著分紅的錢買了一輛Reventon了。

  至於程曦的錢去哪了,就沒人清楚了。晏斯梵猜想他應該不至於傻到去置產,畢竟隨著他名聲越來越盛,各方人士都在蠢蠢欲動。他應該隨時做好跑路的準備才行。

  晏斯梵整天調戲著白小胥,又掛在逐鹿,對於林郁的動態了如指掌,在他看來,這個讓程曦“神魂顛倒”的小理科生的生活狀態簡直有點奇幻——整天掛在遊戲上,不是在採藥就是在種植釣魚,沒有一點娛樂不說,作為一個能把圓周率背出幾百位的理科生來,確實有點不務正業了點。

  但是,白小胥對於晏斯梵的質疑,是這樣回答的。

  “哼,林郁才不是普通人,他能同時做兩三件事的。”白小胥像全天下所有的學渣一樣,對於自己的學霸同學有著無比的自豪感,簡直比對自己還維護:“他申請了MIT的碩士,馬上就要出國了。”

  “哦?”晏斯梵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笑:“他出國之後,你去抄誰的作業呢?”

  “閉嘴!”白小胥頓時漲紅了臉,著急地辯解:“是他自己要給我抄的!我又不是做不出來……”

  晏斯梵笑而不語。

  白小胥同學的小尾巴簡直太多,已經達到了虱子多了不怕咬的境界,每次晏斯梵威脅他的時候,他基本不要聽清楚是拿什麼威脅的,就乖乖去做了。

  而且白小胥這個人,對生活其實是充滿熱情的,就算被晏斯梵抓了一手的小尾巴,他也從來沒有放棄過反抗——晏斯梵還沒有見過這種被威脅了一百次下次還是能沒有記性地跳起來炸毛的人。

  晏斯梵是屬於哪種很懶的人,這種懶並不在做事上,而是在對這世界的反應上,他懶得對人的示好、交流、以及別人做的事做出反應,連看都懶得看,其實說白了就是冷漠,性情涼薄,除了程曦落難他會伸出手來之外,其餘那些一起聚會一起吃飯的人,死在他眼前他大概都懶得看一眼。

  這已經無關行事和人品,而是天生的性格問題。

  所以他對於白小胥這種性格的人很是好奇。就像懶洋洋的獅子在自己領地里發現一隻常常炸毛的小狗,你戳他一下他就跳起來,沒事還一副兇巴巴的樣子,永遠對這世界有著熱烈的反應。而且明明只有一隻小奶狗的戰鬥力,卻常常自信心膨脹,沒事還要保護下別人,看他虛張聲勢實則心裡虛得要死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玩了。

  晏斯梵反正有錢賺又有得玩,也不急著回到國外,每天打打遊戲逗逗白小胥,生活還是很愜意的,就是白小胥似乎對程曦有點糾結,從林郁的事來說,他很討厭程曦,覺得程曦在感情上絕對是個爛人,但是跟著晏斯梵看著程曦工作了這麼久,他也不得不承認,程曦對於工作,是個很認真很負責的人,非但如此,他對朋友,也確實是沒話說。晏斯梵這種懶到連財務報告都懶得看的傢伙,他竟然也給他分百分之三十的錢,已經很厚道了。

  撇去感情來說,程曦並不缺乏人格魅力,尤其當他認真做一件事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會被他折服——他每天盯股市,做融資,做併購,幾十頁的財務報表一行一行看下來,下手又快又准,而且絕不戀戰,打完就走,將近一個月來,戰績幾乎是全勝。

  不過他的路並不好走。

  十二月下旬,形勢急轉而下,程曦正在跟的幾家企業紛紛被查封——事實證明那些老狐狸一樣的大企業這一個月的觀望是有道理的,事出反常即為妖,“Titan”這麼高的天賦,卻沉寂整整四年,必然有著某種致命的缺陷或者隱患。

  這次倒霉的企業,既不是最開始吃螃蟹的那幾家,也不是穩坐釣魚台準備等形勢明朗再對程曦拋橄欖枝的那幾家,而是看見最開始的那幾家企業在程曦這裡賺了錢,所以不甘心地跟著出手的幾家。

  程曦果斷止損,拋售手上股票,持能源企業股票就是這點好,賣得快,等到那些人上門的時候,程曦手上資產已經拋出大半,幾家風投對象因為程曦行事隱蔽,所以沒有被查出來——商場如戰場,只要能夠有一家存貨下來,發展壯大,就是百倍的收益。

  當時正在凌晨兩點,白小胥蜷在床角睡得正熟,口水都快流出來,忽然聽見一聲巨響,嚇得差點從床上滾下來。還好晏斯梵眼疾手快地勾住了他。

  白小胥睡眼惺忪,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話都說不清楚:“唔,什麼聲音……”

  室內燈光昏暗,他只看見晏斯梵坐在床頭穿衣服,一臉慵懶地繫著襯衫的領帶:“麻煩找上門的聲音。”

  “起床穿好衣服。”聽到聲音,白小胥才發現程曦站在窗邊,他身形很高,即使在凌晨兩點也挺拔得像一支出鞘的劍,窗簾是關著的,他拉開窗簾的一角在往下看,外面的燈火照在他臉上,白小胥看不清他表情,只聽見他聲音,沉穩冷靜。

  他說:“今天的事,你不要和林郁說。”

  然後我是門被踹開,一堆人涌了進來,白小胥嚇得彈到一邊,晏斯梵懶洋洋舉起雙手:“我和床上那位看起來很傻的傢伙,都是晏家的人。”

  一直很乖的白小胥同學活了十幾年,第一次看到這種場景,嚇得不行,湧進來的人不只有大蓋帽,還有端著槍枝穿著迷彩軍裝的人,一個個沉默得跟機器人一樣。白小胥看著程曦被扭住雙手,按在落地玻璃窗上,一個律師樣的人在跟他說著什麼。窗簾在混亂中被拉開,S城的滿城燈火照進來,白小胥終於看清楚程曦的表情。

  他在笑。

  -

  即使是一直罵程曦是爛人的白小胥,也不得不承認,程曦有著很好看的一雙眼睛,如果真的有所謂劍眉星目,應該就是他這種。

  他的眼睛裡藏著星星。

  尤其是他被按在落地窗上的時候,滿室混亂,他的眼睛像是看著外面的夜空,又像是在看著很遠的地方。

  他身上有種很特別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但是莫名地讓人覺得很勇敢,像是某種耀眼的金屬褪去了鏽跡,然後露出最本來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麼,白小胥覺得,那一刻,他在腦中想的應該是林郁。

  然而下一秒,他被人揪了起來,另外一個士兵模樣的人拿出一個黑布袋來,蒙住了他的頭。

  白小胥頓時覺得心頭所有的火都在往上冒,再也忍受不了地跳了起來。

  “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這麼對他!他不是恐怖分子,他只是個學生!我是S大物理院的學生!我有權……唔!”

  他被晏斯梵一手捂住嘴巴,拖了回去。

  “別惹事。”

  -

  仍然是那間別有洞天的四合院,下了雪,院裡殘荷尚余大半,錦鯉已經移到室內的青花瓷大缸中,這隻大缸和堂屋的風格有點格格不入,東方露出魚肚白,室內的紫銅狻猊香爐里冒出裊裊余煙。

  “人已經帶回來了,現在是我的人在看著,很安全。”是沉穩冷靜的聲音:“人很平靜,沒有過激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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