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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景休耐心很足,負手安靜地等著。

  “大叔……”小楚還是忍不住把疑惑問出口:“這不會太兒戲嗎?”

  杜景休聳聳肩膀:“我不喜歡太麻煩的事,又不好以大欺小,就比翻跟頭。”

  小楚深吸一口氣,“好,翻就翻!”

  “然後呢然後呢,誰贏了?”麵館中的少年聽得入了迷,急不可耐地詢問。

  楚三派呵了一口氣,“你覺得呢?”

  女孩接口道:“既然先生如今是‘盜聖’,自然是……”

  未等說完,楚三派輕輕搖頭。

  “……輸了?”少年面上有一分不知掩飾的失落。

  楚三派望著那碗成坨的面,忽然問:“你還吃不吃?”

  好奇心完全淹沒了少年的食慾,他草草地晃了晃腦袋,催促他快講。

  楚三派卻像故意賣關子,拿起筷子在碗裡拌了拌,挑起一筷頭兒送進嘴裡。

  (三)

  翻跟頭的動作算不得優雅,何況是前後兩任盜聖一齊在柳樹下翻跟頭,那場面絕對可在江湖名人逸事中大書一筆。

  但當事人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風過香盡,兩條人影大喇喇地躺在各自的圓圈裡,胸口都在快速起伏。

  “五百三十一。”

  兩人同時報出數字,聲音吻合得出乎意料。

  靜默。不長不短的靜默後,小楚笑起來,由衷贊道:“大叔你……蠻行的嘛。”

  這翻跟頭沒什麼技術含量,也不需內力深厚,比的只是體力和耐力。都說拳怕少壯,論輕功楚三派自認不如,但若比賽翻跟頭,他一心以為自己勝機更大。

  杜景休也笑:“所以說我可能還不算老。”

  “大叔當然不老。”少年說得真心實意。頓了頓,又不甚認真地問:“平手,怎麼辦?”

  西斜的陽光透過柳葉灑下來,杜景休歪過頭,看著少年稜角分明的側臉,思索一番後開口:“我明天要去廣寒樓取一樣東西,之後離開杭州,再找我就難了。你若還想比,明晚就約在那裡,如何?”

  楚三派一下子坐起來,“廣寒樓?澗蒼閣的那個廣寒樓?那個江南第一樓?”

  杜景休淡淡道:“正是了。”

  澗蒼閣的名頭大得很,大到你在外面隨便進家酒樓,兌張銀票,都可能是照顧了澗蒼閣的生意。閣主席客塵在黑白兩道人望頗大,一手池影劍出神入化,便是昔日江東第一劍客殷意鼎盛之時,亦不相伯仲。而他一手創下的廣寒樓,即專司珠寶奇玩生意。

  杜景休既說去“取”東西,那意思便很明確了。只是自打席客塵立閣之日起,還沒人敢打廣寒樓的歪腦筋,先不論大家是否有那份信心能敵過守樓的竹枝三怪,便真是得了手逃了出去,從此以後也難在江湖上混下去。

  楚三派不是想不出澗蒼閣發動遍布武林的勢力,滿世界追殺一人的場面,但他天生的無法無天,凡事從不考慮利害得失,只憑一腔意氣。再者說,事兒是他挑起來的,怎麼說也不能先認慫吧。

  思及此處,少年似乎找回了先前的半口氣,豪邁地問:“大叔你說,怎麼比?”

  “以明晚戌時為始,子時為止,誰先拿到‘剪秋紗’,就算誰贏。”

  “剪秋紗?”楚三派又吃了一驚,眼裡放出賊光:“就是那‘晝有蘭芷之香,夜有明燭之光,佩為駐顏之術,服為祛邪之方’的剪秋紗?”

  “不錯。”未等少年細想,杜景休接著又道:“不過事先說好,你若栽了,我可不救;你若贏了,盜聖之名歸你——但東西得歸我。”

  楚三派笑出聲來:“大叔你這湊四合六的買賣做得好啊!”

  杜景休也笑,穩重的情容中透出一分狡黠:“那你比是不比?”

  “比!怎麼不比!”

  不管杜景休心中是何算盤,楚三派打定了主意自行其事。

  他用了一日功夫,將廣寒樓外的布防踩了大概。樓宇共有九層,每層四扇檀窗分開四面,庭院之中只有稀鬆的幾處看守,且那些人模樣懈怠,仿佛對這盛滿奇珍異寶的江南第一樓不甚在意。

  他暗自琢磨,照這個情形,廣寒樓恐怕是外松內緊。

  如果對樓內的情況一無所知,杜景休又會如何行事呢?點子沒踩住便動手,頗犯行家忌諱,想起那位大叔成竹在胸的微笑,楚三派總覺得是被他誆上了一條賊船。

  不過……賊船就賊船吧,少年揚起臉,怪得趣地笑了笑。

  夜很快來了。

  廣寒樓清輝瑩瑩,仿佛當真引蘊了月色光華。晚風將動未動時,一個黑紗蒙面夜衣裹身的人影幾個縱躍躥到了廣寒樓邊,他的身形矯如狸貓,未等清輝照在身上,已經迅疾地隱入暗中。

  悶熱的夏風鼓躁著少年心中的逞躍,他撇開落在眼前的一綹頭髮,提氣騰上三樓,隨即又一個空地拔枝,扳著檐角衝到四樓,從半敞的窗子滾了進去。

  這套一氣呵成的動作不曾驚動任何人,楚三派站起身,迎頭撞見放在旃架上的一顆赤珠。

  他的眸子本能就是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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