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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俠快說!”少年面泛紅光地催促,仿佛已經醉了。

  (二)

  楚三派可講的故事很多。

  譬如有年仲冬,他在徒太山顛蹲守整整一個月,只為等著山中唯一一隻獨眼的七間雪狸現身覓食。他聽說這種獨眼雪狸的眼珠,比世間任何一顆寶石都要美麗。後來果真等到了,見到了,相信了,卻眼睜睜看著那隻精靈從面前躥過,終究沒忍動刀。

  再如那一年的端午,逛廟會時他不過手賤順了一把不值錢的扇子,就陰差陽錯被當成了殺人兇手。那時他剛剛小有名聲,可惜不是什麼好名,若非死中求生自證清白,這條小命就算交代當場了。

  還有那個叫秋娘的女人……算了,這件事不提也罷。

  總而言之,楚三派肚子裡的故事,怕比茶樓酒肆里的說書人還多些,但他今天看到兩個不諳世事的少男少女,突然對或驚險或熱鬧的往事失了興趣,反而很想說一說在這些發生之前,更早之前,他初入江湖的故事。

  對於十六歲出師那天的情形,楚三派還記得很清楚。

  那天早上的陽光和任何一天都不一樣,山比平日暄鬧,雲比平日飄浮,連師父看起來也比平日更加和藹。素來話少的老頭兒,在那一天給他準備了一套裁剪合身的行頭,一柄磨得鋒亮的匕首,還有一副送閨女出嫁的神情。

  十六歲的小楚沒有多少離別情懷,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心情十分雀躍。

  師父見他如此,不露聲色地嘆息一聲:“知道你等不及要出去闖了,臨走前,師父還有話囑咐。”

  “師父請說。”

  “幹了我們這一行,就一輩子落在別人舌頭裡,這沒的可說。但你得記得盜亦有道,小偷是賊,大偷是盜,你圖財可以,不許害命。”

  “是。”

  “在外萬事小心,不可輕信別人,不可好勇鬥狠。若是鬧出什麼自己收拾不了的,能跑就跑,跑不了的……也別說出為師來,沒用。”

  “是。”

  “別愛出風頭四處挑釁,死得最快的永遠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記住了嗎?”

  師父說一句,小楚答聲“是”,到了這最後一句,他卻不應聲了。

  沉默片刻,少年昂起頭道:“不找人比試怎麼出名,不出名,怎麼在江湖立足?”

  少年的眼神像新發於硎的刀鋒,把一字一句磨得精亮:“師父放心,不管徒兒傷了廢了,成了敗了,決計不會抬出師父的名號,不過這風頭,徒兒是定要出一出的!”

  老人看著輕狂年少的徒兒挺直的脊背,輕輕嘆了一聲,不再說什麼,目光追隨那道背影直至不見。

  但他老人家大抵怎麼也想不到,他的徒兒第一個找上的人,就是盜聖杜景休。

  都道年少輕狂,但那時候無處安放的血氣,竟真的沖沒了死生浮休,連什麼是害怕都不知曉。之所以啃上這塊最硬的骨頭,楚三派的想法其實簡單至極——既然出名要趁早,那麼擒賊先擒王。

  杜景休年逾不惑,終年愛穿月白色的儒衫,終日平和的臉上沒有一道皺紋。這一日他依舊一身月白,在西湖旁邊的飛仙樓當窗而坐,襯得整面湖水都清涼爽快。

  就在這位名頭極響的人物放下酒杯,準備享受飛仙樓聞名遐邇的西湖醋魚時,一個長著桃花眼的少年撞了進來,說要跟他爭一爭“盜聖”的名號。

  杜景休看了看少年,只聊家常似的問了一句:“你是誰?”

  找到人並不難,畢竟盛名難避。但這樣一位一身清雅,滿臉與世無爭的大叔,還是和小楚的想像差了很遠。

  而且這樣鼎盛有名的人物不是應該酷酷地說上一句:先不要說話,讓我吃完這條魚——如此才更符合身份麼?

  杜景休平淡地看著他,還在等答案。

  不知為何,小楚覺得自己的氣勢已先泄了一半,為了不泄掉另一半,只好悶悶作答:“我叫楚三派,學了點本事,想跟大叔你比比,搏個聲名。”

  “好啊。”說完杜景休扔掉筷子,當窗翻了出去。

  小楚傻眼,一剎之後掌心點桌,也跟著飛了出去。

  時值六月,湖面上田田蓮葉,翠碧接天,杜景休如一點白鷺在荷葉間幾個起落,便沒了蹤影。

  小楚目不錯睛極力跟隨,心中驚於對方的輕功之高。

  湖光碧色在遠離他,人跡聲喧也在遠離他,當他覺得氣力將近時,迎面看見杜景休立在前面一顆柳樹下等他。

  杜景休端的是玉樹臨風,小楚卻叫汗濡濕了後背,他咬牙望著這位氣息平和的大叔,一絲火氣也生不出來。

  杜景天等他氣息勻了,微笑道:“輕功不錯。既是要比,就按前人的規矩,翻跟頭吧,一炷香內,翻得多的為勝。”

  “什麼?”小楚一時反應不及。

  杜景休輕輕折下一枝柳條,幾乎是瞬間在地上掃出了兩個渾圓的圈兒,而後看一眼,滿意地扔掉柳枝:“你翻得比我多,我就把盜聖的名頭讓給你。很公平吧?”

  這一手“雙庸探柳”是十分高深的玄門功夫,可惜當時的楚三派眼力不夠,並沒留意。但他畢竟不傻,總覺得這裡面應該有點什麼陰謀詭詐,可左右琢磨,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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